第7章 妖之法術(3 / 3)

良久,窗外風聲漸起,起初隻是輕柔的嗚咽,似是遠方傳來的隱隱悲泣,漸漸地,那風聲愈發猛烈,呼嘯而過,猶如萬千惡鬼齊聲哭嚎,尖銳刺耳的聲音劃破夜空,直直往人心裏鑽去,讓人不寒而栗。於公隱隱聞窗外如牛喘,那聲音沉悶而壓抑,仿佛有重物在緩緩靠近,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好似撞擊在人的心頭,讓這原本就緊張萬分的氛圍愈發濃稠得化不開。俄而,有物推窗欞,那力量極大,隻聽得“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窗欞在痛苦地呻吟。隨著這股大力的推搡,房壁震搖,屋內的桌椅皆隨之晃動,四條腿在地麵上不斷摩擦,發出令人心慌的“吱呀”聲,似有傾頹之勢。公懼覆壓,心中權衡之下,計不如出而鬥之。若是繼續被困在這搖搖欲墜的屋內,萬一房屋坍塌,自己恐怕連還手之力都沒了,倒不如衝出去,與那未知的邪物正麵較量一番,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遂剨然脫扃,那門栓被他猛地拉開,發出一聲巨響,宛如平地驚雷,在這寂靜又恐怖的夜裏炸開,公奔而出。

隻見一巨鬼,高與簷齊,如同一座巍峨的黑色鐵塔,矗立在昏月之下。那昏黃的月色灑在它身上,卻好似被它周身散發的黑暗氣息吞噬了一般,隻映出它那令人膽寒的輪廓。其麵黑如煤,毫無一絲生機,就像是從最深沉的地獄深淵裏爬出來的,那麵龐上沒有絲毫表情,唯有一雙眼睛閃爍有黃光,如兩點幽火在黑暗中燃燒,透著無盡的陰森與邪惡,仿佛隻需看上一眼,便能將人的靈魂凍結。上無衣,露出幹瘦卻強健的胸膛,那胸膛上的肌肉紋理清晰可見,賁起的青筋如同盤踞的小蛇,彰顯著一種詭異的力量。下無履,雙足如鐵鉤般深陷於地,每一根腳趾都如同鋒利的爪子,摳進泥土裏,仿佛紮根於此,穩如泰山,讓人不禁懷疑,是否真的能將它撼動。巨鬼手弓而腰矢,裝備精良,那弓身黝黑,不知是何種材質打造,散發著冰冷的光澤,弓弦緊繃,好似蓄勢待發的毒蛇,隨時準備給獵物致命一擊。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光是站在那裏,便有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讓人喘不過氣來。

公方駭,鬼則彎弓搭箭,動作嫻熟得如同久經沙場的戰將,那雙手拉弓的速度極快,弓弦之聲劃破夜空,“嘣”的一聲,尖銳而響亮,箭如流星般朝著於公射來。公以劍撥矢,憑借著敏捷的身手,在千鈞一發之際,手中長劍精準地擊中那飛馳而來的箭矢,隻聽得“鐺”的一聲脆響,箭矢受力改變方向,墮於地。鬼見一擊未中,複彎弓,眼中的幽火燃燒得愈發旺盛,那神情仿佛在說,絕不讓於公輕易逃脫。公不敢怠慢,急躍避,身姿如靈猴般輕盈敏捷,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地。而那箭矢則貫於壁,戰戰有聲,深深插入牆壁之中,尾部兀自顫動,好似仍不甘心沒能射中目標,還在掙紮著想要繼續完成使命。

鬼怒甚,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那吼聲仿佛能震碎人的耳膜。它猛地拔佩刀,刀身寬大,足有半人之長,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刀刃鋒利無比,似能吹毛斷發。鬼揮刀如風,望公力劈而來,那動作迅猛至極,刀風呼嘯,所過之處,仿佛連空氣都被劈成了兩半,似能劈開天地。公猱進,身形如猴般靈活,隻見他雙腳猛地一蹬地麵,身子如離弦之箭般閃至鬼身側,巧妙地避開了這勢大力沉的一刀。那一刀狠狠劈在庭中的石頭上,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那石頭竟被應聲劈成兩半,碎石飛濺開來,有的打在於公身上,帶來一陣刺痛,但他此時已無暇顧及。公出其股間,瞅準時機,削鬼中踝,劍刃與鬼物腳踝相交,鏗然有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仿佛是刀劍之間的憤怒呐喊。

鬼益怒,吼如雷,那吼聲在夜空中回蕩,震得四周的樹葉簌簌作響。轉身複剁,手中的大刀再次高高舉起,朝著於公狠狠砍來,這一次的力道似乎比之前更猛,帶著無盡的怒火與殺意。公又伏身入,如泥鰍般靈活地躲過這致命一擊,那刀落下來,“哧啦”一聲,斷公裙,鋒利的刀刃險險擦過於公的身體,讓他驚出一身冷汗。公已及脅下,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猛斫之,亦鏗然有聲,手中長劍帶著他的全部力量狠狠砍在鬼身上。鬼仆而僵,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揚起一片塵土。公亂擊之,聲硬如柝,每一劍都帶著於公的憤怒與求生的欲望,他心中滿是對這莫名攻擊的憤恨,以及對幕後黑手的怒火。燭之則一木偶,高大如人。弓矢尚纏腰際,刻畫猙獰,那些奇怪的紋路仿佛有著神秘的魔力,透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劍擊處,皆有血出,那血紅色的液體在木偶身上流淌,散發著刺鼻的腥味,在這清冷的月色下顯得格外詭異。公因秉燭待旦,手中緊緊握著蠟燭,那微弱的燭光在風中搖曳,卻始終沒有熄滅。

次日,晨曦初露,柔和的陽光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驅散了些許夜晚的陰霾。於公卻全然不顧一夜未眠的疲憊,雙眼布滿血絲,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堅定與決然。他深知,若不將那陰險狡詐的卜人揭露懲處,自己必將永無寧日,且這等邪惡之人繼續逍遙法外,定會有更多無辜之人遭受其害。於是,他強打起精神,遍告交知,將昨夜的驚險遭遇一一道出。其言辭懇切,描述生動,眾人聞之,皆驚得瞪大了眼睛,麵露駭色,仿佛能看到於公昨夜與那鬼魅般的巨鬼激烈戰鬥的場景。眾人義憤填膺,紛紛表示願助於公一臂之力,有的摩拳擦掌,準備與於公一同前往,有的則出謀劃策,提供各種應對之法。

於是,於公與眾人共詣卜所。那卜所依舊位於小巷之中,周圍彌漫著一股神秘而壓抑的氣息。小巷狹窄而幽深,牆壁上爬滿了斑駁的青苔,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秘密。地上的石板路高低不平,每一塊石板都承載著無數過往的故事。陽光隻能艱難地透過兩旁房屋的縫隙灑下幾縷微弱的光線,使得小巷內昏暗朦朧,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卜人遙見公,心中大驚,他未曾料到於公竟能在昨夜的襲擊中幸存下來,且如此迅速地找上門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神中透露出驚恐與慌亂。為求自保,他欲施翳形術遁去,隻見他口中念念有詞,雙手快速地舞動著,身影漸漸模糊,仿佛融入了周圍的空氣之中,瞥不可見。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所措,眼神中流露出迷茫與困惑。或曰:“皆翳形術也,犬血可破。”公如其言,命人取來犬血。不一會兒,一碗散發著腥味的犬血被端了上來。於公手持犬血,神色戒備而往。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卜者先前站立之處,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謹慎,仿佛腳下的地麵隨時都會張開血盆大口將他吞噬。他的雙眼緊緊盯著前方,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耳朵也警惕地傾聽著周圍的聲音,哪怕是最輕微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公至卜者先前站立之處,見其已隱匿身形,遂急以犬血沃立處。刹那間,但見卜人頭麵,皆為犬血模糊,那原本神秘的麵容此刻變得猙獰恐怖。犬血順著他的額頭、臉頰流淌而下,將他的頭發也浸濕貼在臉上,他的眼睛在犬血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明亮,目灼灼如鬼立。公怒不可遏,心中的怒火如熊熊燃燒的火焰,瞬間爆發。他大步上前,那腳步聲在小巷內回蕩,猶如敲響的戰鼓。他伸出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卜人,那卜人雖被犬血破了法術,然仍妄圖掙紮。他扭動著身體,試圖掙脫於公的束縛,雙手不停地揮舞著,想要施展其他法術。公豈會容他逃脫,手上的力道愈發加大,如鐵鉗般緊緊夾住卜人。乃執付有司而殺之,以除後患。眾人見卜人伏法,皆拍手稱快,臉上洋溢著喜悅與欣慰的笑容。

異史氏聞之此事,不禁長聲而歎,其聲中滿是感慨與喟歎,似要將那心中對世間種種荒誕之舉的所思所感,借著這一聲歎息統統宣泄出來。他緩緩言道:“嚐謂買卜為一癡。”在這悠悠歲月長河之中,多少人懷揣著對未知的恐懼、對未來的期盼,踏入那神秘莫測的占卜之地,妄圖從那或高深、或玄虛的卦象之中,尋得一絲命運的指引,以為如此便能心安,卻不知這般行徑,本就是一種癡傻之舉啊。

世之講此道而不爽於生死者幾人?古往今來,大街小巷之中,那打著占卜旗號之人可謂數不勝數,或於繁華市井擺一攤位,麵前擺放著龜甲、蓍草等物,口中念念有詞,招攬著過往行人;或隱匿於小巷深處,憑借著些許故弄玄虛的手段,營造出神秘的氛圍,引得好奇之人紛紛登門。然而,真正能夠通過這占卜之道,精準無誤地判斷生死之事的,又能有幾人呢?大多不過是些江湖騙子,憑借著巧舌如簧,信口胡謅罷了。他們看著求卜者那殷切又惶恐的麵容,便順著對方的心思,或是說些模棱兩可的話語,讓你自行揣摩,好似怎麼解讀都能說得通;或是為了些許錢財,故意危言聳聽,將那原本平靜的生活攪得人心惶惶。

卜之而爽,猶不卜也。就算是偶爾有那麼幾次,占卜的結果看似準確了,可那又能如何呢?生死本就是自然的規律,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軌跡,豈是人力可輕易改變的?就如同那潺潺流淌的江河,雖有蜿蜒曲折,但其奔流入海的大勢,又怎會因岸邊之人的幾句妄言而改道呢?即便提前知曉了生死之期,難道就能逃脫那既定的宿命嗎?不過是徒增煩惱與恐懼罷了,倒不如一開始就不去占卜,還能落得個心境坦然,不必在那虛幻的預言中惶惶不可終日。

且即明明告我以死期之至,將複如何?這世間之人,大多對死亡懷著深深的敬畏與恐懼,可若真有一人站在你麵前,斬釘截鐵地告知你死期將至,那又能怎樣去應對呢?是整日躲在家中,在絕望中等待那最後時刻的來臨,還是傾盡所有去尋求所謂的破解之法,卻往往陷入他人的騙局之中,不僅耗費了錢財,還失了心智呢?死亡,本就是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終點,與其糾結於那既定的日期,不如珍惜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去做那些自己想做之事,去愛那些值得愛的人,讓生命在有限的時光裏綻放出應有的光彩。

況借人命以神其術者,其可畏尤甚耶!像這故事中的卜人,為了彰顯自己那所謂占卜之術的神奇,竟然不惜借人命來大做文章,使出這般邪惡的手段,妄圖以他人的生死來謀取私利,實在是令人發指,其可畏尤甚啊。他將那無辜之人的性命視作兒戲,操控著那些詭異的紙人、土偶、木偶,化作猙獰的鬼物,在暗夜之中對他人發起襲擊,全然不顧此舉會給他人帶來怎樣的恐懼與傷害,隻想著若是成功了,便能讓眾人對他的占卜之術深信不疑,從而獲取更多的錢財與名聲。這種行徑,已然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範疇,簡直就是泯滅人性,是那隱藏在暗處的毒瘤,一旦滋生,便會給世間帶來無盡的黑暗與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