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與鬼事
那是鄉試即將來臨之際,書院裏的學子們都在日夜苦讀,為了前程奮力拚搏。嚴先生也不例外,他常常在學子們散去後,獨自於燈下夜讀。夜晚的書院格外寂靜,隻有嚴先生的誦讀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蕩。一天晚上,一個館童端著茶走進房間,剛踏入房門,突然瞥見一個身影,嚇得他失聲尖叫,手中的茶碗瞬間落地,摔得粉碎。嚴先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起,抬眼望去,隻見一個鬼披頭散發,瞪大雙眼,直挺挺地站在燈前。嚴先生先是一愣,隨即鎮定下來,笑著說道:“世安有鬼,爾必黠盜飾此狀,欲我走避耳。我無長物,惟一枕一席,爾可別往。”可那鬼卻一動不動,嚴先生見此,心中惱怒,大聲嗬斥道:“尚欲紿人耶?”說著,他順手拿起桌上的界尺,朝著鬼用力擊去。隻見那鬼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嚴先生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任何蹤跡,不禁喃喃自語:“竟有鬼耶?”片刻後,他又搖了搖頭,說道:“魂升於天,魄降於地,此理甚明,世安有鬼,殆狐魅耳。”言罷,他便重新坐回桌前,繼續挑燈夜讀,琅琅書聲再次在夜空中響起。他的這份倔強與執拗,仿佛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讓鬼也不敢輕易靠近。
又有一位儒生,他生性豁達,心中毫無畏懼鬼神之念。一天夜裏,他在庭院的廊下散步,月光灑在地上,拉出他長長的影子。突然,一個鬼出現在他麵前。這儒生見狀,不但沒有絲毫驚恐,反而鎮定自若地呼喊道:“爾亦曾為人,何一作鬼,便無人理?豈有深更昏黑,不分內外,竟入庭院者哉。”那鬼被他這一通嗬斥,竟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灰溜溜地消失了。這便是心中無懼的力量,當一個人內心堅定,不為恐懼所擾,神思便不會錯亂,鬼祟自然也無法近身。
還有故城的沈丈農功,諱鼎勳,乃是姚安公的同年。他為人豁達灑脫,不拘小節。一次,他在夜晚歸家途中遭遇大雨,道路泥濘不堪,他與一名奴仆相互攙扶著艱難前行。由於雨勢太大,他們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覺來到一座廢棄的寺廟前。這座寺廟傳聞中時常有鬼怪出沒,可沈丈卻毫不在意,他笑著說:“無人可問,且寺中覓鬼問之。”說罷,他徑直走進寺廟,繞著殿廊大聲呼喊:“鬼兄鬼兄,借問前途水深淺。”然而,寺廟裏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回應。沈丈見狀,笑著調侃道:“想鬼俱睡,吾亦且小憩。”隨後,他便與奴仆一同倚靠在寺廟的柱子上,安然睡去,直至天亮。他的這份襟懷灑落,視鬼怪如無物,將這原本恐怖的經曆當作一場遊戲,實在令人欽佩不已。
伊犁奇聞錄
在那遙遠的伊犁,戰火的硝煙剛剛散去,阿文成公率領著大軍平定了這片土地的動蕩。在一次搜捕行動中,於空山之中擒獲了一名瑪哈沁。瑪哈沁,這群在荒野中求生的人,總是充滿著神秘與野性。
當被問及如何在這荒僻之地存活時,那瑪哈沁隻是冷冷地回答:“打牲為糧耳。”然而,當追問他潛伏已久,又從何得到如此多火藥時,他道出了一個令人大為驚奇的秘密。“蜣螂曝乾為末,以鹿血調之,曝乾,亦可以代火藥,但比硝磺力稍弱耳。”聽聞此言,眾人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但隨後,又有一位蒙古台吉站了出來,講述了一個更為奇特的事情。他說,鳥銃在貯滿火藥鉛丸之後,若再取一隻乾蜣螂,以細杖小心送入,發射之時,竟可比尋常遠出一二十步。這等違背常理之事,起初讓眾人都覺得荒誕不經,可經過試驗,卻發現所言非虛。
與此同時,瘍醫殷讚庵也說出了一個關於水銀的奇聞。他道,水銀有著蝕五金之能,金遇之則會變白,鉛遇之則會化為液體。在那殘酷的戰陣之上,常有鉛丸深深陷入戰士的骨肉之中,每當要割取鉛丸時,傷者都要遭受巨大的痛苦。但若是以水銀自傷口處灌滿,那鉛丸竟會化為水,隨著水銀一同流出。
畫妖現形記
有一位士人,因事僦居僧舍。僧舍的牆壁之上,懸掛著一幅美人圖軸。那畫中的美人,眉如遠黛,目若星辰,眉目之間仿佛蘊含著無限的情思,衣褶隨風輕輕飄揚,栩栩如生,仿若下一刻便會從畫中走出。
士人初入僧舍,看到這幅畫時,便心生疑惑,問那僧人:“上人不畏擾禪心耶?”僧人卻隻是平靜地回答:“此天女散花圖,堵芬木畫也,在寺百餘年矣,亦未暇細觀。”
一日夜晚,士人於燈下讀書,不經意間抬眼望向那幅畫,這一望,卻讓他大驚失色。隻見畫中美人竟似凸起了一二寸,仿佛要掙脫畫紙的束縛。士人心中一驚,脫口而出:“此西洋界畫,故視之,若低昂,何堵芬木也。” 話剛落音,畫中竟傳出一個聲音:“此妾欲下,君勿訝也。”
這士人素性剛直,一聽此言,頓時怒從心頭起,厲聲叱道:“何物妖鬼,敢媚我。”說著,他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掣下那畫軸,轉身就欲靠近燈盞將其焚燒。此時,畫軸之中傳出一陣如泣如訴的聲音:“我煉形將成,一付祝融,則形消神散,前功盡棄。乞賜哀憫,感且不朽。”
僧舍中的動靜驚動了僧人,他匆匆趕來查看。士人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僧人。僧人聽後,不禁憬然醒悟,說道:“我弟子曾居此室,後來患瘵而死,難道與這畫有關?”那畫中的聲音不再回應僧人之前的質問,隻是轉而哀求道:“佛門廣大,何所不容,和尚慈悲,宜見救度。”
士人的怒火卻並未因畫中的哀求而平息,他怒視著那畫,大聲說道:“汝殺一人矣,今再縱汝,不知當更殺幾人,是惜一妖之命,而戕無算人命也,小慈是大慈之賊,上人勿吝。”言罷,他毅然決然地將畫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爐火之中。刹那間,煙焰衝天而起,伴隨著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彌漫了整個僧舍。那血腥之氣如此濃烈,讓人不禁懷疑這畫妖所害之人恐怕不止僧人的弟子一人。
此後的夜晚,每當夜幕降臨,僧舍之中便會傳來嚶嚶的泣聲。士人心中明白,這定是畫妖的餘氣尚未散盡,他擔心時間一久,這妖邪又會複聚成形。他深知,破陰邪者唯有陽剛之力。於是,他前往集市之上,買來十餘串爆竹,也就是京師人所說的火鞭。他將這些爆竹的信線總結為一,待到那嚶嚶泣聲再次響起時,他猛然點燃信線,爆竹頓時齊聲炸響,聲音如雷霆萬鈞,震得窗扉嗡嗡作響。在這強大的陽剛之氣的震懾之下,那畫妖的餘音終於徹底消散,僧舍從此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人鬼交鋒
族祖某生性剛直,對這些傳言不過付之一笑,甚至大聲宣稱:“吾不畏也。”那是一個尋常的夜晚,夜幕像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沉甸甸地壓在古宅之上。族祖於昏黃的燈下靜坐,周圍靜謐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忽然,燈光開始搖曳不定,光影在牆壁上詭譎地舞動。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浮現,那是一個巨鬼,身形魁梧,麵容猙獰,陰慘之氣仿若實質,絲絲縷縷地散發開來,砭人肌骨。
巨鬼怒目圓睜,發出一聲怒叱:“汝果不畏耶?”族祖某鎮定自若,應道:“然。”鬼見他毫無懼色,頓時惱羞成怒,開始施展種種惡狀。它的身軀在空中扭曲變形,時而伸長如蛇,時而膨脹如鼓,嘴裏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良久,鬼似乎有些疲憊,又不甘心地問道:“仍不畏耶?”族祖依舊堅定地回答:“然。”此時,鬼的神色稍稍緩和,它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吾亦不必定驅汝,怪汝大言耳,汝但言一畏字,吾即去矣。”族祖某一聽,頓時怒火中燒,大聲怒斥:“實不畏汝,安可詐言畏,任汝所為可矣。”
此後,鬼又多次勸說,言辭間或威逼,或利誘,試圖讓族祖屈服。但族祖始終堅守本心,不發一言。鬼見此,無奈地長歎一聲:“吾住此三十餘年,從未見強項似汝者,如此蠢物,豈可與同居 。”言罷,它的身影漸漸模糊,最終奄然滅矣。
此事傳開後,眾人議論紛紛。有人責怪族祖:“畏鬼者常情,非辱也,謬答以畏,可息事寧人,彼此相激,伊於胡底乎?”族祖卻不以為然,他神色凝重地說道:“道力深者,以定靜祛魔,吾非其人也。以氣淩之,則氣盛而鬼不逼;稍有牽就,則氣餒而鬼乘之矣。彼多方以餌,吾幸未中其機械也。”眾人聽後,皆覺得他的話頗有幾分道理,不禁對他的勇氣和智慧暗自欽佩。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平息。自那夜之後,族祖每夜都會陷入同一個夢境。夢中,他置身於一片迷霧之中,四周隱隱傳來鬼哭狼嚎之聲。那巨鬼再次現身,它的身影在迷霧中若隱若現,散發著更加強烈的怨念。巨鬼不再像之前那般直接恐嚇,而是化作各種族祖熟悉之人的模樣,或悲切哭訴,或苦苦哀求,試圖動搖他的意誌。
族祖在夢中堅守本心,不為所動。但每一次從夢中驚醒,他都能感覺到一股寒意縈繞心頭,仿佛那鬼並未真正離去,而是隱藏在暗處,伺機而動。他深知,這場人鬼之間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族祖獨自坐在書房中,翻閱著古籍,試圖尋找破解之法。突然,一陣陰風吹過,燈火瞬間熄滅。黑暗中,他感覺到一雙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自己。族祖握緊拳頭,大聲喝道:“鬼魅,你若敢再來,我定不會手下留情!”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書房。隻見那巨鬼就站在他麵前,麵容扭曲,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
這一次,鬼不再與他多言,直接伸出雙手,向他撲來。族祖側身一閃,順手拿起桌上的硯台,朝著鬼砸去。鬼輕鬆地避開,然後猛地一揮衣袖,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族祖擊飛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族祖隻覺胸口一陣劇痛,但他強忍著疼痛,掙紮著站起身來。
此時,他想起了古人對付鬼魅的方法,於是強定心神,口中念念有詞,試圖以正氣驅散惡鬼。鬼似乎感受到了威脅,它的動作變得遲緩起來。族祖趁機在房間裏四處尋找辟邪之物,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把塵封已久的桃木劍。他拿起桃木劍,朝著鬼刺去。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轉身欲逃。族祖哪肯放過,他緊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後院。
後院中,一口古井散發著幽幽的寒氣。鬼跑到井邊,突然停住了腳步。它緩緩轉過身,看著族祖,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然後,它縱身一躍,跳入了古井之中。族祖趕到井邊,望著深不見底的古井,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自那夜之後,族祖再也沒有見到那巨鬼。但他知道,這口古井定有蹊蹺。於是,他決定下井一探究竟。他找來了繩索和燈籠,小心翼翼地潛入井中。井壁濕滑,長滿了青苔,散發著一股腐臭的氣息。隨著下降的深度增加,寒意越來越濃,族祖不禁打了個寒顫。
終於,他到達了井底。井底是一個狹小的空間,四周彌漫著濃霧。族祖舉著燈籠,緩緩向前走去。突然,他發現前方有一個洞口,洞口隱隱傳來陣陣鬼哭狼嚎之聲。族祖深吸一口氣,握緊桃木劍,毅然走進了洞口。
洞內陰暗潮濕,牆壁上閃爍著詭異的磷火。族祖沿著通道小心翼翼地前行,不時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走著走著,他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墓室。墓室中央擺放著一口巨大的石棺,石棺上刻滿了奇怪的符文。族祖走近石棺,發現石棺的蓋子微微敞開,一股強大的陰氣從裏麵散發出來。
他知道,那巨鬼定在石棺之中。於是,他舉起桃木劍,用力推開了石棺的蓋子。刹那間,一道黑影從石棺中飛出,正是那巨鬼。巨鬼此時的模樣更加猙獰恐怖,它的身體散發著濃烈的陰氣,雙眼通紅,仿佛要噴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