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一年,蓮子暴死。革方有外郵之事,回及城門,逢柩車,崔人有執紼者,聞其所葬,曰:“蓮子也。”呼載歸而奔告崔曰:“蓮子非死,蓋屍蹶耳。向者革人郭,遇其樞,載歸而請往蘇之。”崔怒革之初言,悲蓮子之遽夭,勃然曰:“疋夫也!妄惑諸侯,遂齒簪裾之列。汝謂二十春無疾者,一年而死。今既葬矣,召其柩而歸,脫不能生,何以相見?階前數步之內,知公何有!”革曰:“此固非死而屍蹶耳。千年而一,苟不能生之,是革術不神於天下,何如就死以謝過言。”
乃辭,往崔第破棺出之。遂刺其心及臍下各數處,鑿去一齒,以藥一刀圭於口中,衣以單衣,臥空床上,以練素縛其手足,有微火於床下,曰:“此火衰,蓮子生矣。”且戒其徒煮蔥粥伺焉。“其氣通若狂者,慎勿令起,逡巡自定。定而困,困即解其縛,以蔥粥灌之,遂活矣。正狂令起,非吾之所知也。”言竟,複入府謂崔曰:“蓮子即生矣。”崔大釋其怒,留坐廳事。俄而蓮子起坐言笑。界吏報於公,公飛牘於崔:“蓮子複生,乃何術也?”與革偕歸,入門則蓮子來迎矣。
於公大奇之。且夫蓮子事崔也,非素意,因勸以與革。崔亦惡其無齒,又重於公,遂與革。
革得之,以神藥傅齒,未逾月而齒生如故。大和壬子歲,調授金吾騎曹,與蓮子偕在輦下。其年秋,友人高損之以其元舅為天官郎,日與相聞,故熟其事而言之,命餘纂錄耳。
木工蔡榮
中牟縣三異鄉木工蔡榮者,自幼信神祗。每食必分置於地,潛祝土地。自總角至於不惑,未嚐暫忘也。
元和二年春,臥疾六七日。方暮,有武吏走來,謂其母曰:“蔡榮衣服、器物速藏之,勿使人見,仍速作婦人裝梳,覆以婦人之服。有人來問,必紿之曰出矣。求其處,則亦意對,勿令知所在也。”言訖,走去。妻、母不測其故,遽藏器物。裝梳才畢,有將軍乘馬,從十餘人,執弓矢,直入堂中,曰:“蔡榮在否?”
其母驚惶曰:“不在。”曰:“何往?”對曰:“榮醉歸,怠於其業,老婦怒而笞之,榮或潛去,不知何在,月餘日矣。”將軍遣吏入搜,搜者出曰:“房中無丈夫,亦無器物。”將軍連呼地界,教藏者出曰:“諾。”責曰:“蔡榮出行,豈不知處?”對曰:“怒而去,不告所由。”將軍曰:“王後殿傾,需此巧匠,期限向盡,何人堪替?”對曰:“梁城鄉葉幹者,巧於蔡榮,計其年限,正當追役。”將軍者走馬而去。有頃,教藏者亦複來,曰:“某地界所由也,以蔡榮每必相召,故報恩耳。”然莫不驚之。計即平愈,遂去。母視榮,即汗洽矣。自此疾愈。俄聞梁城鄉葉幹者暴卒,幹妻乃榮母之猶子也。審其死者,正當榮服雌服之時。
有李複者,從母夫楊曙為中牟團戶於三異鄉,遍聞其說,召榮母問之,回以相告。泛祭之見德者,豈其然乎?
驢言
長安張高者,轉貨於市,資累巨萬。有一驢,育之久矣。元和十二年秋八月,高死。死十三日,妻命其子張和乘往近郊,營飯僧之具。出裏門,驢不複行,擊之即臥,乘而鞭之。驢忽顧和曰:“汝何擊我?”和曰:“吾家用錢二萬以致汝,汝不行,安得不擊也。”然甚驚。驢又曰:“錢二萬!不說父騎我二十年?吾今告汝人道獸道之倚伏,若車輪然,未始有定。吾前生負汝父力,故為驢酬之。無何,汝飼吾豐。昨夜汝父就吾算,侵汝錢一緡半矣。汝父當騎我,我固不辭。吾不負汝,汝不當騎我。汝強騎我,我亦騎汝,汝我交騎,何劫能止?以吾之肌膚,不啻值二萬錢也。隻負汝一緡半,出門貨之,人酬亦爾。然而無的取者,以他人不負吾錢也。麩行王胡子負吾二緡,吾不負其力,取其緡半還汝,半緡充口食,以終驢限耳。”
和牽歸以告其母。母泣曰:“郎騎汝年深,固甚勞苦。緡半錢何足惜,將舍債豐秣而長生乎?”驢擺頭。又曰:“賣而取錢乎?”乃點頭。遂令貨之,人酬不過緡半,且無敢取者。牽入西市麩行,逢一人長而胡者,乃與緡半易之。問其姓,曰“王”。自是連雨數日乃晴,和往覘之,驢已死矣,王竟不得騎,又不負之驗也。
和東鄰有右金吾郎將張達,其妻,李之出也,餘嚐造焉。雲見驢言之夕,遂聞其事,且以戒欺暗者,故備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