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媒氏言,子良之子納幣焉。親迎之期,約在歲首。既畢納而失女,父母懼子良之責也,偽哭而徙葬焉。其夕,遇女曰:“天帝以天下人愚,率皆欺暗枉道,詐心萬端,謂人可以言排,神可以詐惑。以詐惑人者,人亦詐焉;以妄欺人者,人亦妄焉。以嫉誣人者,人亦誣焉。雖虛矯之俗,交報或闕,而冥寞間良不可罔。知己之所為而不咎人者鮮矣,故遣某托身近地,而警群妄耳。頃者未言,得侍昏旦,此心既啟,難複淹留。撫育之恩亦償,舊□□□顧盼,能不悵懷。各免令圖,無惑多恨。”言訖而去。□□□□勸戒耶?
太和壬子歲,通王府功曹趙遵約言。
尼妙寂
尼妙寂,姓葉氏,江州潯陽人也。初嫁任華,潯陽大賈也。父與華往覆長沙廣陵間。貞元十一年春之潭州,不複。過期數月,妙寂忽夢父披發裸形,流血滿身,泣曰:“吾與汝夫湖中遇盜,皆已死矣。以汝心似有誌者,天許複仇,但幽冥之意,不欲顯言,故吾隱語報汝,誠能思而複之,吾亦何恨。”妙寂曰:“隱語雲何?”曰:“殺我者,車中猴,門東草。”俄而見其夫,形狀若父,泣曰:“殺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妙寂撫膺而哭,遂為女弟所呼覺,泣告其母,闔門大駭。念其隱語,杳不可知。訪於鄰叟及鄉閭之有知者,皆不能解。乃曰:“上元縣,舟楫之所交者,四方士大夫多憩焉。而邑有瓦棺寺,寺上有閣,倚山瞰江,萬裏在目,亦江湖之極境。遊人弭棹,莫不登眺。吾將緇服其間,伺可問者,必有省吾惑矣。”於是褐衣之上元,舍力瓦棺寺,日持箕帚,灑掃閣下。
閑則徙倚欄檻,以伺識者。見高冠博帶吟嘯而來者,必拜而問。居數年,無能辯者。
十七年,歲在辛巳,有李公佐者,罷嶺南從事而來,攬衣登閣,神采俊逸,頗異常倫。妙寂前拜泣,且以前事問之,公佐曰:“吾平生好為人解疑,況子之冤懇,而神告如此,當為汝思之。”默行數步,喜招妙寂曰:“吾得之矣,殺汝父者申蘭,殺汝夫者申春耳。”妙寂悲喜嗚咽,拜問其說。公佐曰:“夫‘猴’,申生也;‘車’去兩頭而言猴,故‘申’字耳。‘草’而‘門’,‘車’而‘東’,非‘蘭’字耶?‘禾中走’者,穿田過也,此亦‘申’字也。‘一日’又加‘夫’,蓋‘春’字耳。鬼神欲惑人。故交錯其言。”妙寂悲喜若不自勝,久而掩涕拜謝曰:“賊名既彰,雪冤有路。苟獲釋憾,誓報深恩。婦人無他,唯潔誠奉佛,祈增福海耳。”乃再拜而去。
元和初,泗州普光寺有梵氏戒壇,人之為僧者必由之。四方輻輳,僧尼繁會,觀者如市焉。公佐自楚之秦,維舟而往觀之。有一尼,眉目朗秀,若舊識者,每過必凝視公佐,若有意而未言者久之。公佐將去,其尼遽呼曰:“侍禦貞元中不為南海從事乎?”公佐曰:“然。”“然則記小師乎?”公佐曰:“不記也。”妙寂曰:“昔瓦棺寺閣求解‘車中猴’者也。”公佐悟曰:“竟獲賊否?”對曰:“自悟夢言,乃男服,易名士寂,泛傭於江湖之間。數年,聞蘄黃之間有申村,因往焉。流轉周星,乃聞其村西北隅有申蘭者,默往求傭,輒賤其價。蘭喜召之。
俄又聞其從弟有名春者。於是勤恭執事,晝夜不離,凡其可為者,不顧輕重而為之,未嚐待命。蘭家器之。晝與群傭共作,夜寢他席,無知其非丈夫者。逾年,益自勤幹,蘭愈敬念,視士寂即自視其子不若也。蘭或農或商,或畜貨於武昌,關鎖啟閉悉委焉。因驗其櫃中,半是己物,亦見其父及夫常所服者,垂涕而記之。
而蘭、春叔出季處,未嚐偕在。慮其擒一而驚逸其一也。銜之數年。永貞年重陽,二盜飲既醉,士寂奔告於州,乘醉而獲,一問而辭服就法。得其所喪以歸,盡奉母而請從釋教。師洪州之天宮寺尼洞微,即昔時授教者也。妙寂,一女子也,血誠複仇,天亦不奪,遂以夢寐之言,獲悟於君子,與其仇者得不同天。碎此微軀,豈酬明哲。焚宇無他,唯虔誠法像以報效耳。”公佐大異之,遂為作傳。
大和庚戌歲,隴西李複言遊巴南,與進士沈田會於蓬州,田因話奇事,持以相示,一覽而複之。錄怪之日,遂纂於此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