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齊饒州(2 / 3)

案吏谘曰:“齊氏宅舍破壞,回無所歸。”王曰:“差人修補。”吏曰:“事事皆隳,修補不及。”王曰:“必須放歸。”出門商量狀過,頃複入,曰:“唯有放生魂去,此外無計。”王曰:“魂與生人,事有何異?”曰:“所以有異者,唯年滿當死之日,病篤而無屍耳。其它並同。”王召韋曰:“生魂隻有此異。”韋拜請之,遂令齊氏同歸,各拜而出。黃衫人複引南行。既出其城,若行崖穀,足跌而墜,開目即複跪在案前,先生者亦據案而坐。先生曰:“此事甚秘,非君誠懇,不可致也。然賢夫人未葬,尚瘞舊房,宜飛書葬之,到即無苦也。慎勿言於郡,苟微露於人,將不利於使君耳。賢閣隻在門前,便可同去。”

韋拜謝而出,其妻已在馬前矣。此時卻為生人,不複輕健。韋擲其衣馱,令妻乘馬,自跨衛從之,且飛書於郡,請葬其柩。使君始聞韋之將到也,設館,施糸惠帳以待之。及得書,驚駭殊不信,然強葬之,而命其子以肩輿迓焉。見之,益悶,多方以問,不言其實。其夏,醉韋以酒,迫問之,不覺具述,使君聞而惡焉。俄而得疾,數月而卒。韋潛使人覘田先生,亦不知所在矣。

齊氏飲食生育,無異於常,但肩輿之夫不覺其有人也。餘聞之已久,或末深信。太和二年秋,富平尉宋堅塵,因坐中言及奇事,客有王府參軍張奇者,即韋之外弟,具言斯事,無差舊聞,且曰:“齊嫂見在,自歸後已往拜之,精神容飾,殊勝舊日。”冥吏之理於幽晦也,豈虛語哉!

王國良

莊宅使巡官王國良,下吏之凶暴者也,憑恃宦官,常以淩辱人為事。李複言再從妹夫武全益,罷獻陵台令,假城中之宅在其所管。武氏貧,往往納傭違約束,即言詞慘穢,不可和解。賓客到者,莫不先以國良告之,慮其謗及,畏如毒蛇。

元和十二年冬,複言館於武氏,國良五日一來,其言愈穢,未嚐不掩耳而走。

忽不來二十日,俄聞緩和之聲,遣人問之,徐曰:“國良也。”一家畏其悉辭,出而祈之,訝其羸瘠。曰:“國良前者奉辭,遂染重病,臥七日而死,死亦七日而蘇。冥官以無禮見撻,杖瘡見在。久不得來。”複言呼坐,請言其實。國良曰:“疾勢既困,忽有壯士數人,揎拳露肘,就床拽起,以布囊籠頭,拽行不知裏數,亦不知到城郭。忽去其頭囊,乃官府門也,署曰‘太山府君院’。喘亦未定,ㄏ入廳前,一人緋衣當衙坐,謂案吏曰:‘此人罪重,合沉地獄,一日未盡,亦不可追。可速檢過。’其人走入西廊,逡巡曰:‘國良從今日已後,有命十年。’判官令拽出放歸,既出門,複怒曰:‘拽來!此人言語慘穢,抵忤平人。若不痛懲,無以為誡。’遂拗坐決杖二十,拽起,不蘇者久之。判官又賜廳前池水一杯,曰:‘飲之不忘,為吾轉語世間人,慎其口過。口之招非,動掛綱羅,一言以失,駟馬不追。’國良匍匐來歸,數宿方到,入門蹶倒,從此忽悟。家人泣伺將殮,問其時日,身冷已七日矣,唯心頭似暖,不忍即殮。今起五六日矣,瘡痛猶在。”袒而視之,滿背黯黑,若將潰爛然,四際微紫,欲從外散,且曰:“自小凶頑,不識善惡,言詞狂悖,罪責積多,從此見戒,不敢複怒矣。凡若有錢,幸副期約,勿使獲罪於上也。”乃去。自是每到,必若仁者。

明年九月,忽聞其死。計其得杖,從滿十月,豈非陰司之事,十年為月乎?

黨氏女

黨氏女,同州韓城縣芝川南村人也。

先是,有藺如賓者,舍於芝川。元和初,客有王蘭者,以錢數百萬鬻茗,止其家積數年,無親友之來者。一旦臥疾,如賓以其無後患也,殺之。服饌車與仆使之盛,擬於公侯。其年生一男,美而慧,雖孔融、衛之為奇,猶未可為比。

其家念之,謂驪珠趙璧未敵,名曰玉童。衣食之用,日可數金。其或不欲,舞神拜佛之費,一日而罄,不顧也。既而漸大,輕裘肥馬,恣其出入。於是交遊少年,歌樓灑肆,悅音恣博,日不暫息,雖狂徒皆伏其豪。然而孳產稍衰,稼或不登,LLRR

即乞貸望歲。元和十年,玉童暴卒,父母之哀,哭之不若也。號哭之聲,感動行路,恨不得自身代之。如賓極困成瘵。其所飾終之具,洎舍財梵侶、佛畫蓮宮、致席命樂之費,若不以家為者。雖喪畢,每忌日,飯僧施財而追泣焉。自是稍稍致貧,如舊日矣。

太和三年秋,有僧玄照,求食於黨氏家。有女子年十三四,映門曰:“母兄皆出,不得具饌。此北數裏芝川店,有藺氏者,亡子忌日,方當飯僧。師到必喜,盍往焉。”僧曰:“女非出入村市之人,何以知此而紿我也?”女笑曰:“其亡子即我之前身耳。”照大異之,問其所以,不對而入。照於是造藺氏門,入巷而見其廣幕崇筵,及門,人者喜照之來,揖之而入。既卒食,如賓哀不自勝,照曰:“掌人念亡子若此,要見其今身乎?”如實大驚,乃問之,照具以告。如賓遽適黨氏,請見之。父母以告,女不肯出。如賓益聳躍,獨念不以其母來,且無籍手,此所以不出也。遂歸。明日,與其妻偕,攜蜀紅二十匹為請見之資。女納紅,複不肯出。如賓求其父母萬辭,父母以如賓之懇也,入謂女曰:“汝既不欲見,不當言之。既言而藺叟若此之請,安得不強見?”女不複語。父母曰:“必不見,則何辭?”女曰:“第告之,何必相見。但雲:『其子身存及沒,多歧所費,王蘭之財盡未?’聞此,必不求矣。”父母出,以告,如賓顧其妻,無言而退。既出,父母問其故,女曰:“兒前身茗客王蘭也,有錢數百萬,客其家。元和初,頭眩而臥,遂為如賓所殺而取其財,因而巨富。某既死而訴於上帝,上帝召問欲何以報,蘭言願為子以耗之,故委蛻焉。耗之且盡而死。近與之計,唯十環未足,故有蜀紅之贈。而今而後,如賓不複念其子而齋亦罷爾。韓城有趙子良者,嚐貰茗五束,未酬而蘭死。今當以其直求為婦,幣足而某去耳,亦不為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