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子從之。既除服而胡氏妻死。凶問到,相裏氏以其婦臥疾,未果訃之。俄而疾殆,其家泣而環之,且屬纊焉。欻若鬼神扶持,驟能起坐,呼其夫曰:“妾季妹死已數月,何不相告?”因泣下嗚咽。其夫紿之曰:“安得此事。賢妹微恙,近聞平複。荒惑之見,未可憑也。勿遽惆悵。今疾甚,且須將息。”又泣曰:“妾妹在此,自言今年十月死,甚有所見。命吾弟兄來,將傳示之。昨到地府西曹之中,聞高墉之內,冤楚叫悔之聲,若先君聲焉。觀其上則火光迸出,焰若風雷。求入禮覲,不可。因遙哭呼之,先君隨聲叫曰:‘以平生謗佛,受苦彌切,無曉無夜,略無憩時,此中刑名,言說不及。惟有罄家回向,冥資撰福,可救萬一。輪劫而受,難希降減。但百刻之中,一刻暫息,亦可略舒氣耳。’妹雖宿罪不輕,以夫家積善,不墮地獄,即當上生天宮也。妾以君心若先君,亦當受數百年之責。然委形之後,且當神化為烏。再七飯僧之時,可以來此。”其夫泣曰:“洪爐變化,物固有之。雀為蛤,蛇為雉,雉為鴿,鳩為鷹,田鼠為鴽,腐草為螢,人為虎、為猿、為魚、為鱉之類,史傳不絕。為烏之說,豈敢深訝?然烏群之來,數皆數十,何以認君之身而加敬乎?”曰:“尾底毛白者,妾也。為妾謝世人,為不善者。明則有人誅,暗則有鬼誅,絲毫不差。因其所迷,隨迷受化。
不見天寶之人多而今人寡乎?蓋為善者少,為惡者多。是以一廁之內,蟲豸萬計;一磚之下,螻蟻千萬。而昔之名城大邑,曠蕩無人,美地平原,目斷草莽,得非其驗乎?多謝世人,勉植善業。”言訖複臥,其夕遂卒。
其為婦也,奉上敬,事夫順,為長慈,處下謙,故合門憐之,憫其芳年而變異物,無幼無長,泣以俟烏。及期,烏來者數十,唯一止於庭樹低枝,窺其姑之戶,悲鳴屈曲,若有所訴者。少長觀之,莫不嗚咽。徐驗其尾,果有二毛,自如霜雪。姑引其手而祝之曰:“吾新婦之將亡也,言當化為烏而尾白。若真吾婦也,飛止吾手。”言畢,其烏飛來,馴狎就食,若素養者。食畢而去。自是日來求食,人皆知之。數月之後,烏亦不來。
李紳
故淮海節度使李紳,少時與二友同止華陰西山舍。一夕,林叟有賽神者來邀,適有頭痃之疾,不往,二友赴焉。夜分,雷雨甚,紳入止深室。忽聞堂前有人祈懇之聲,徐起窺簾,乃見一老叟,眉須皓然,坐東床上,青童一人,執香爐拱立於後。紳訝之,心知其異人也,具衫履出拜之。父曰:“年小識我乎?”曰:“小子未嚐拜睹。”老父曰:“我是唐若山也,亦聞吾名乎?”曰:“嚐於僊籍見之。”老父曰:“吾處北海久矣,今夕南海群僊會羅浮山,將往焉。及此,遇華山龍鬥,散雨滿空。吾服藥者,不欲令沾服,故憩此耳。子非李紳乎?”對曰:“某姓李,不名紳。”叟曰:“子合名紳,字公垂,在籍矣。能隨我一遊羅浮乎?”紳曰:“平生之願也。”老父喜。
有頃,風雨霽,青童告可行。叟乃袖出一簡,若笏形。縱拽之,長丈餘,橫拽之,闊數尺,緣卷底坳,宛若舟形。父登居其前,令紳居其中,青童坐其後。
叟戒紳曰:“速閉目,慎勿偷視。”紳則閉目,但覺風濤洶湧,似泛江海。逡巡舟止,叟曰:“開視可也。”已在一山前,樓殿參差,藹若天外,蕭管之聲,寥亮雲中。端雅士十餘人喜迎叟,指紳曰:“何人也?”叟曰:“李紳耳。”群士曰:“異哉!公垂果能來。人世凡濁,苦海非淺,自非名係僊錄,何路得來。”叟令紳遍拜之。群士曰:“子能從我乎?”紳曰:“紳未立家,不獲辭,恐若黃初平貽憂於兄弟。”未言間,群士已知:“子念歸,不當入此居也。子雖僊錄有名,而俗塵尚重,此生猶沉幻界耳。美名崇官,外皆得之。守正修靜,來生既冠,遂居此矣。勉之,勉之。”紳複遍拜叟歸。
辭訖,遂合目,有一物若驢狀近身,乘之,又覺走於風濤之上。頃之,悶甚思見,其才開目,已墮地而失所乘者。仰視星漢,近五更矣,似在華山北。徐行數裏,逢旅舍,乃羅浮店也。去所止二十餘裏,緩步而歸。明日,二友與仆夫方奔訪覓之。相逢大喜,問所往,詐雲:“夜獨居,偶為妖狐所惑,隨造其居。將曙,悟而歸耳。”自是改名紳,字公垂,果登甲科翰苑,曆任郡守,兼將相之重。
葉氏婦
葉誠者,中牟縣梁城鄉染人也。婦耿氏,有洞晦之目,常言曰:“天下之居者、行者、耕者、桑者、交貨者、歌舞者之中,人鬼各半。鬼則自知非人,而人則不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