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出視,俊無名,垂泣曰:“苦心筆硯二十餘年,偕計而曆試者亦僅十年,心破魂斷,以望斯舉。今複無名,豈不終無成乎?”曰:“君之成名在十年之外,祿位甚盛。今欲求之亦非難,但於本祿耗半,且多屯剝,才獲一郡,如何?”俊曰:“所求者名,名得足矣。”客曰:“能行少賂於冥吏,即於此取其同姓者,去其名而自書其名,可乎?”俊曰:“幾何可?”曰:“陰錢三萬貫。某感恩而以誠告,其錢非某敢取,將遺牘吏。來日午時送可也。”複授筆使俊自注。從上有故太子少師李公夷簡名,俊欲揩之,客遽曰:“不可。此人祿重,未易動也。”又其下有李溫名,客曰:“可矣。”俊乃揩去“溫”字,注“俊”字。客遽卷而行,曰:“無違約。”
既而俊詣祭酒,祭酒未冠,聞俊來,怒目延坐,徐出曰:“吾與主司分深,一言姓名,狀頭可致。公何躁甚相疑,頻頻見問,吾豈輕語者耶?”俊再拜對曰:“俊懇於名者,受恩決此一朝。今當呈榜之晨,冒責奉謁。”祭酒曰:“唯!唯!”
其聲甚不平。俊見其責,憂疑愈極,乃變服伺祭酒出,隨之到子城東北隅,逢春官懷其榜,將赴中書。祭酒揖問曰:“前言遂否?”春官曰:“誠知獲罪,負荊不足以謝。然迫於大權,難副高命。”祭酒自以交春官深,意謂無阻,待俊之怒色甚峻,今乃不成,何麵相見,因曰:“季布所以名重天下者,能立然諾。今君不副然諾,移妄於某,蓋以某官閑也。平生交契,今日絕矣。”不揖而行。春官遽追之,曰:“迫於豪權,留之不得。竊恃深顧,外於形骸,見責如此,寧得罪於權右耳。請同尋榜,揩名填之。”祭酒開榜,見李公夷簡,欲揩,春官急曰:“此人宰相處分,不可去。”指其下李溫曰:“可矣。”遂揩去“溫”字,注“俊”字。乃榜出,俊名果在已前所揩處。
其日午時,隨眾參謝,不及即糕客之約。迨暮將歸,道逢糕客,泣示之背曰:“為君所誤,得杖矣。牘吏將舉勘,某更他祈,共止之。”其背實有重杖者。俊驚謝之,且曰:“當如何?”客曰:“既而勿複道也。來日午時送五萬緡,亦可無追勘之厄。”俊曰:“諾。”及到時焚之,遂不複見。然俊筮仕之後,追劾貶降,不歇於道,才得嶽州刺史,未幾而終。
人生之窮達,皆自陰騭,豈虛語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