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輩子沒有遇見她,如果未曾將那驚鴻一瞥印在心底,他後來會怎樣,沒有人知道。

但是,沒有如果。我想,他也不喜歡那樣的如果。

她站在四合院的中央,樹蔭的斑駁映在她的裙子上,純淨的臉龐清秀而美麗,那種美麗,就像是他後來一直喜歡的梔子花,“孤姿妍外淨,幽馥暑中寒”,清淨幽遠又生機盎然。

這是金嶽霖第一次見到林徽因,是命中的劫——他的,也是她的。

她轉頭看著金嶽霖,黑亮的眸子像是一片美麗的湖,湖光盈盈,蕩漾了他的心。就是這一見,讓他終生難忘,讓她成為他眼中最美的風景。

很多人不相信一見鍾情,他也沒說過這就是一見鍾情,但他一定看過《牡丹亭》,不然怎會用一輩子來詮釋那一句戲中題詞: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這次見麵的驚奇我們不得而知,怎樣的情都留在了那個年代。我們隻知道,那是1932年的初夏,他們第一次見麵,而見麵後,他便住到了東城北總布胡同三號院後的小院,一住就是五年。

倉央嘉措早早有詩提醒世人:“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可是“就中更有癡兒女”,真正彷徨在愛情旁邊的人,如何抗拒那深陷其中的誘惑。不然,怎會有“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的落寞,怎會有“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決絕,怎會有“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狠烈……

老金是徐誌摩的同學,他們都曾經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是徐誌摩把他帶到她身邊的。費慰梅說,徐誌摩此時對梁家最大和最持久的貢獻是引見他最親愛的朋友之一 ——金嶽霖。雖然老金在倫敦的時候沒有見過林徽因,但是卻有耳聞。想來他也會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可以讓徐誌摩離婚,可以讓他背負著拋棄妻子之名隻為紅顏。對這位素未謀麵的才女,老金早就很感興趣。

住到梁家後麵的小院,老金和她便有了更多的交集。林徽因的好友費慰梅回憶:“徐誌摩的朋友、大家都叫他‘老金’的哲學家金嶽霖,實際上是梁家一個後加入的成員,就住在隔壁一座小房子裏。梁氏夫婦的起居室有一扇小門,經由‘老金’的小院子通向他的房子。通過這扇門,他常常被找來參加梁氏夫婦的聚會。到星期六的下午老金在家裏和老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流向就倒過來了。在這種時候,梁氏夫婦就穿過他的小院子,進入他的內室,和客人混在一起,這些人也都是他們的密友。”

老金的回憶也差不多,而且語氣中還有些驕傲:“30年代,一些朋友每個星期六有集會,這些集會都是在我的小院裏進行的。因為我是單身漢,我那時吃洋菜。除請了一個拉東洋車的外,還請了一個西式廚師。‘星(期)六碰頭會’吃的咖啡冰激淩和喝的咖啡,都是我的廚師按我要求的濃度做出來的。除早飯在我自己家吃外,我的中飯、晚飯大都搬到前院和梁家一起吃。”

他們“星期六碰頭會”,就是後來為世人津津樂道的“太太客廳”了。

而在老金的心裏,徽因的聰慧和才智早已超越了自己,他無法想象這樣既浪漫又理性的特質如何都聚集在一個女子身上,並且結合得如此美妙。在給費正清夫婦的信中,他極力讚揚:“她(林徽因)激情無限,創造力無限,她的詩意、她敏銳的感受力和鑒賞力,總之,人所渴求的她應有盡有,除卻學究氣。學究氣的反麵是豐富多彩。看看徽因,是多麼豐富多彩,而可憐的我,多麼蒼白。”

前有“來今雨軒”的小聚,後有自家的“太太客廳”,徽因都是聚會的靈魂人物。金嶽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每一次梁家的家庭聚會,他都是座上客。他自己都說,一離開梁家,我就仿佛丟了魂一樣。

是的,他魂縈夢牽的,都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她的滿腹才情、天真開朗,使她看起來更像個演說家。他就這樣看著她,配合她的詩情與才華,一切都是默默地,不讓她受到任何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