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馮·卡門來說,進入德國西北部的哥廷根大學,在名師普朗特教授(Ludwig Prandtl,1875~1953年)的指導下獲得博士學位,是人生的重要經曆。普朗特是著名力學家,近代力學的奠基人之一。
1911年,也就是錢學森出生的那一年,馮·卡門發現當氣流和物體之間附壁作用失效,並在物體後麵亂成一股尾流時,就會產生型麵阻力。這個發現被定名為“卡門渦街”,成為飛機、船舶和賽車設計的理論基礎。
後來,馮·卡門擔任德國亞琛工業大學航空係教授。亞琛工業大學是德國最負盛名的理工科大學。1930年,馮·卡門又發表關於“湍流理論”的重要論文,受到同行們的高度評價。
就在馮·卡門處於學術巔峰時期,法西斯納粹勢力在德國崛起。希特勒對猶太人大開殺戒,迫使馮·卡門離開德國,移民美國。法西斯拱手把一位天才科學家送給了美國。從此,馮·卡門執教於加州理工學院,並加入了美國籍。由於馮·卡門的加盟,由於他在應用力學、流體力學、湍流理論、超音速飛行和火箭的研究,使美國的航空事業和宇航事業取得長足的進步,以至在全世界處於領先的地位。
加州理工學院給錢學森的印象是全新的。錢學森曾回憶說:“在這裏,拔尖的人才很多,我得和他們競賽,才能跑到前沿。這裏的創新還不能局限於邁小步,那樣很快就會被別人超過。你所想的、做的要比別人高出一大截才行。你必須想別人沒有想到的東西,說別人沒有說過的話。”也就是說,加州理工學院教育的核心價值就是創新。
創新,是科學的靈魂。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莫過於踩著別人的腳印走。這種因循守舊的人,就像老是圍著碾子打轉轉一樣,永遠不能走別人所沒有走過的路,創造別人所沒有創造的東西。一部科學發展史,其實就是一部科學創新史。
馮·卡門非常推崇創新精神。
馮·卡門曾經問學生:“你們的100分標準是什麼?”
學生回答說:“全部題目都答得準確。”
“我的標準跟你們的不一樣,”馮·卡門說,“因為任何一個工程技術問題根本就沒有百分之百的準確答案。要說有,那隻是解決問題和開拓問題的方法。如果有個學生的試卷對試題分析仔細,重點突出,方法對頭,且有自已的創新,但卻因個別運算疏忽最後答數錯了;而另一個學生的試卷答數正確,但解題方法毫無創造性。那麼,我給前者打的分數要比後者高得多。”
錢學森日後還曾說起一個關於馮·卡門的故事:一個學生把文章拿給馮·卡門看,馮·卡門看看文章頭,看看文章尾,想了想,然後告訴學生說中間計算錯了。那學生感到奇怪,你還沒好好看我的論文,怎麼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那是因為馮·卡門對那個學生研究的領域裏的問題幾乎都想過,大概會得什麼結論他心裏早已有數,所以他一看就知道。
錢學森記得,在一次學術討論會上,馮·卡門講了一個非常好的學術思想,美國人叫“good idea”(好點子)。有人問:“馮·卡門教授,你把這麼好的思想都講出來了,就不怕別人超過你?”馮·卡門說:“我不怕,等他趕上來,我又跑到前麵老遠去了。”
所謂“good idea”,其實就是科學上創新的想法。錢學森後來說,來到加州理工學院,來到馮·卡門身邊,使他“一下子腦子就開了竅”在這裏,錢學森的思想變得非常活躍。
加州理工學院經常開展學術討論會,他們這個團隊每天上午在老師馮·卡門的領導下,爭得麵紅耳赤是常有的事,下午各自回去整理、豐富自己的論點,忙到深夜。第二天上午又繼續爭論下去。
學術討論會有時是在下午召開。後來,錢學森曾對他的學生樊蔚勳說:“那時候早晨起來晚,上午到圖書館翻雜誌,或者到實驗室看實驗,並和實驗人員聊天,下午參加討論班的爭論,卡門教授也參加爭吵,但不影響人與人的關係。或者亂七八糟聽課,如聽廣義相對論等。晚上以後就一直工作到子夜12點鍾。最後發表論文,雖然隻寫了錢某的名字,但在實際上,科研成果絕不是錢某一個人的,它是集體工作的結晶。”
“燈越撥越亮,真理越辯越明。”加州理工學院的學術民主空氣,推動著科學討論,推動著科學創新。
錢學森後來回憶說,他有一次在發表自已的學術見解時,一個老頭提了些意見,被錢學森不客氣地用一句話頂了回去。會後,馮·卡門對錢學森笑道:“你知道那老頭是誰嗎?”錢學森說不知道。馮·卡門說,那位是航空界鼎鼎有名的大教授馮·米賽斯。接著,馮·卡門又說,你那句話回答得好極了。
就連錢學森跟馮·卡門之間,也曾因為對一個科學問題的見解不同而引起爭論。有一次,錢學森把寫好的一篇文章請馮·卡門看,馮·卡門看後表示不同意錢學森的觀點,而錢學森堅持自己的觀點,師生之間話語不投機便爭辯起來。最後,馮·卡門一氣之下把文章扔到地上,兩人不歡而散。等到第二天一早,馮·卡門在辦公室見到錢學森時,給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並對錢學森說:“我昨天一夜未睡,想了想,你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