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聞左吳等隨王仙去,更還。乃詔之,親問其由。吳具以對,帝大懊恨,乃歎曰:“使朕得為淮南王者,視天下如朕屣耳。”遂便招募賢士,亦冀遇八公,不能得,而為公孫卿、欒大等所欺。意猶不已,庶獲其真者,以安仙去分明,方知天下實有神仙也。時人傳八公、安臨去時,餘藥器置在中庭,雞犬舐啄之,盡得升天,故雞鳴天上,犬吠雲中也。
陰長生
陰長生者,新野人也,漢皇後之親屬。少生富貴之門,而不好榮貴,唯專務道術。聞馬鳴生得度世之道,乃尋求之,遂得相見。便執奴仆之役,親運履之勞,鳴生不教其度世之法,但日夕別與之高談,論當世之事,治農田之業,如此十餘年,長生不懈。同時共事鳴生者十二人,皆悉歸去,,唯長生執禮彌肅,鳴生告之曰:“子真能得道矣!”乃將入青城山中,煮黃土為金以示之,立壇西麵,乃以《太清神丹經》授之。
鳴生別去,長生乃歸合之,丹成,服半劑,不即升天。乃大作黃金十數萬斤,以布惠天下貧乏,不問識與不識者。周行天下,與妻子相隨,一門皆壽而不老。在民間三百餘年,後於平都山東白日升天而去。著書九篇,雲:“上古仙者多矣,不可盡論。但漢興以來,得仙者四十五人,連餘為六矣。二十人屍解,餘並白日升天。”抱樸子曰:洪聞諺書有之曰“子不夜行,則安知道上有夜行人?”今不得仙者,亦安知天下山林間不有學道得仙者?陰君已服神藥,雖未即升天,然方以類聚,同聲相應,便自與仙人相集,尋索聞見,故知此近世諸仙人數耳!而俗民謂為不然,以己所不聞,則謂無有,不亦悲哉?
夫草澤間士,以隱逸得誌,以經籍自娛,不耀文彩,不揚聲名,不修求進,不營聞達,人猶不能識之,況仙人?亦何急急令聞達朝闕之徒,知其所雲為哉!陰君自述雲:漢延光元年,新野山北,予受仙君神丹要訣。道成去世,付之名山。如有得者,列為真人。行乎去來,何為俗間?不死之要,道在神丹。行氣導引,俯仰屈伸。服食草木,可得延年。不能度世,以至乎仙。子欲聞道,此是要言。積學所致,無為合神。上士為之,勉力加勤。下愚大笑,以為不然。能知神丹,久視長安。
於是陰君裂黃素,寫丹經,一通封一文石之函,置嵩高山;一通黃櫨之簡,漆書之,封以青玉之函,置太華山;一通黃金之簡,刻而書之,封以白銀之函,置蜀綏山;一封縑書,合為十篇,付弟子,使世世當有所傳付。又著詩三篇,以示將來。
其一曰:惟餘之先,佐命唐虞。爰逮漢世,紫艾重紆。予獨好道,而為匹夫。高尚素誌,不仕王侯。貪生得生,亦又何求?超跡蒼霄,乘龍駕浮。青雲乘翼,與我為仇。入火不灼,蹈波不濡。逍遙太極,何慮何憂?傲戲仙都,顧憫群愚。年命之逝,如彼川流。奄忽未幾,泥土為儔。奔馳索死,不肯暫休。
其二章曰:予之聖師,體道之真。升降變化,喬鬆為鄰。唯餘同學,十有二人。寒苦求道,曆二十年。中多怠墮,誌行不堅。痛乎諸子,命也自天。天不妄授,道必歸賢。身沒幽壤,何時可還?嗟爾將來,勤加精研。忽為流俗,富貴所牽。神道一成,升彼九天。壽同三光,何但億千。
其三章曰:惟餘束發,少好道德。棄家隨師,東西南北。委放五濁,避世自匿。三十餘年,名山之側。寒不遑衣,饑不暇食。思不敢歸,勞不敢息。奉事聖師,承歡悅色。麵垢足胝,乃見哀識。遂受要訣,恩深不測。妻子延年,鹹享無極。黃白已成,貨財十億。使役鬼神,玉女侍側。今得度世,神丹之力。
陰君處民間百七十年,色如童子,白日升天而去。
張道陵
張道陵者,字輔漢,沛國豐人也。本太學書生,博通五經,晚乃歎曰:“此無益於年命”,遂學長生之道。得黃帝九鼎丹法,欲合之,用藥皆糜費錢帛。陵家素貧,欲治生,營田牧畜,非己所長,乃不就。聞蜀人多純厚,易可教化,且多名山,乃與弟子入蜀,住鵠鳴山,著作道書二十四篇,乃精思煉誌。忽有天人下,千乘萬騎,金車羽蓋,驂龍駕虎,不可勝數。或自稱“柱下史”,或自稱“東海小童”,乃授陵以新出正一盟威之道。
授受之,能治病,於是百姓翕然奉事以為師,弟子戶至數萬。即立祭酒,分領其戶,有如官長。並立條製,使諸弟子隨事輸出米、絹、器物、紙筆、樵薪什物等,領人修複道路。不修複者,皆使疾病。縣有應治橋道,於是百姓斬草除溷,無所不為,皆出其意。而愚者不知是陵所造,將為此文從天上下也。
陵又欲以廉恥治人,不喜施刑罰,乃立條製,使有疾病者,皆疏記生身已來所犯之罪,乃手書投水中,與神明共盟約,不得複犯法,當以身死為約,於是百姓計愈。邂逅疾病,輒當首過,一則得愈,二使羞慚,不敢重犯。且畏天地而改,從此之後,所違犯者,皆改為善矣。
陵乃多得財物,以市其藥合丹。丹成,服半劑,不願即升天也。乃能分形,作數十人,其所居門前水池,陵常乘舟戲其中,而諸道士賓客,往來盈庭。蓋座上常有一陵,與賓客對談,共食飲,而真陵故在池中也。其治病事,皆采取玄素,但改易其大較,轉其首尾,而大途猶同歸也。行氣服食,故用仙法,亦無以易。
故陵語諸人曰:“爾輩多俗態未除,不能棄世,正可得吾行氣、導引、房中之事,或可得服食草木數百歲之方耳。其有九鼎大要,唯付王長,而後合有一人從東方來,當得之,此人必以正月七日日中到。”具說長短形狀。至時,果有趙升者,恰從東方來,生平原。相見,其形貌亦如陵所說。陵乃七度試,升皆過,乃受升丹經。
七試者——第一試:升到門,不為通,使人罵辱四十餘日,露宿不去,乃納之;
第二試:使升於草中守黍驅獸,暮遣美女非常,托言遠行過寄宿,與升接床。明日,又稱腳痛不去,遂留數日,亦複調戲,升終不失正。
第三試:升行道,忽見遺金三十餅,升乃走過,不取;
第四試:令升入山采薪,三虎交前,咬升衣服,唯不傷身。升不恐,顏色不變,謂虎曰:“我道士耳,少年不為非,故不遠千裏來事神師,求長生之道,汝何以爾也?豈非山鬼使汝來試我乎?”須臾,虎乃起去;
第五試:升於市買十餘匹絹,付直訖,而絹主誣之,雲未得。升乃脫己衣,買絹而償之,殊無吝色;
第六試:升守田穀,有一人往叩頭乞食,衣裳破弊,麵目塵垢,身體瘡膿,臭穢可憎。升愴然為之動容,解衣衣之,以私糧設食,又以私米遺之;
第七試:陵將諸弟子,登雲台絕岩之上,下有一桃樹,如人臂,旁生石壁,下臨不測之淵,桃大有實。陵謂諸弟子曰:“有人能得此桃實,當告以道要。”於時伏而窺之者二百餘人,股戰流汗,無敢久臨。視之者,莫不卻退而還,謝不能得。升一人乃曰:“神之所護,何險之有?聖師在此,終不使吾死於穀中耳。師有教者。必是此桃有可得之理故耳。”乃從上自擲,投樹上,足不蹉跌,取桃實滿懷。而石壁險峻,無所攀援,不能得返。於是乃以桃一一擲上,正得二百二顆。陵得而分賜諸弟子各一,陵自食一,留一以待升。陵乃以手引升,眾視之,見陵臂加長三二丈,引升,升忽然來還,乃以向所留桃與之。
升食桃畢,陵乃臨穀上,戲笑而言曰:“趙升心自正,能投樹上,足不蹉跌,吾今欲自試投下,當應得大桃也。”眾人皆諫,唯升與王長嘿然。陵遂投空,不落桃上,失陵所在。四方皆仰,上則連天,下則無底,往無道路,莫不驚歎悲涕。唯升、長二人,默然無聲,良久,乃相謂曰:“師則父也,自投於不測之崖,吾何以自安?”乃俱投身而下,正墮陵前,見陵坐局腳床鬥帳中,見升、長二人笑曰:“吾知妝來。”乃授二人道要,三日乃還。歸治舊舍,諸弟子驚悲不息。後陵與升、長三人,皆白日衝天而去,眾弟子仰視之,久而乃沒於雲霄也。初,陵入蜀山,合丹半劑,雖未衝舉,已成地仙。故欲化作七試,以度趙升,乃知其誌也。
卷五
泰山老父
泰山老父者,莫知姓字。漢武帝東巡狩,見老翁鋤於道旁,頭上白光高數尺,怪而問之。老人狀如五十許人,麵有童子之色,肌膚光華,不與俗同。帝問有何道術。對曰:“臣年八十五時,衰老垂死,頭白齒落。遇有道者,教臣絕穀,但服術飲水,並作神枕。枕中有三十二物,其三十二物中,有二十四物以當二十四氣,八毒以應八風。臣行之,轉老為少,黑發更生,齒落複出,日行三百裏。臣今一百八十歲矣。”帝受其方,賜玉帛。老父後入岱山中,每十年五年,時還鄉裏。三百餘年,乃不複還。
巫炎
巫炎,字子都,北海人也,漢駙馬都尉。武帝出,見子都於渭橋,其頭上鬱鬱紫氣高丈餘。帝召問之:“君年幾何?所得何術而有異氣乎?”對曰:“臣年已百三十八歲,亦無所得。”帝詔東方朔,使相此君有何道術。朔對曰:“此君有陰道之術。”武帝屏左右而問之。子都對曰:“臣年六十五時,苦腰痛腳冷,不能自溫;口幹舌苦,滲涕出;百節四肢疼痛,又痹不能久立。得此道以來七十三年,今有子二十六人。身體強勇,無所疾患。氣力乃如壯時。”帝曰:“卿不仁,有道而不聞於朕,非忠臣也。”子都對曰:“臣誠知此道為真,然陰陽之事,宮中之利,臣子之所難言。又行之皆逆人情,能為之者少,故不敢以聞。”帝曰:“勿謝,戲君耳。”遂受其法。子都年二百歲,服餌水銀,白日升天。武帝頗行其法,不能盡用之,然得壽最長於先帝也。
劉憑
劉憑者,沛人也。有軍功,封壽光金鄉侯。學道於稷丘子,常服石桂英及中嶽石硫黃,年三百餘歲而有少容,尤長於禁氣。嚐到長安,諸賈人聞憑有道,乃往拜見之,乞得侍從,求見祐護。憑曰:“可耳。”又有百餘人隨憑行,並有雜貨約直萬金。乃於山中逢賊,數百人拔刃張弓,四合圍之。憑語賊曰:“汝輩作人,當念溫良,若不能展才布德,居官食祿,當勤身苦體。夫何有腆麵目,豺狼其心,相教賊道,危人利己?此是伏屍都市,肉饗烏鳶之法,汝等弓箭,當何所用!”
於是賊射諸客,箭皆反著其身。須臾之間,大風折木,飛沙揚塵。憑大呼曰:“小物輩敢爾,天兵從頭刺殺先造意者。”憑言絕,而眾兵一時頓地,反手背上,不能複動,張口短氣欲死。其中首帥三人,即鼻中出血,頭裂而死。餘者或能語曰:“乞放餘生,改惡為善!”於是諸客或斫殺者,憑禁止之,乃責之曰:“本擬盡殺汝,猶複不忍,今赦汝,猶敢為賊乎?”皆乞命曰:“便當易行,不敢複爾!”憑乃敕天兵赦之,遂各能奔走去。
嚐有居人妻,病邪魅,累年不愈。憑乃敕之,其家宅傍有泉水,水自竭,中有一蛟,枯死。又有古廟,廟間有樹,樹上常有光,人止其下,多遇暴死,禽鳥不敢巢其枝。憑乃敕之,盛夏樹便枯死,有大蛇長七八丈,懸其間而死,後不複為患。憑有姑子,與人爭地,俱在太守座。姑子少黨,而敵家多親助,為之言者四五十人。憑反複良久,忽然大怒曰:“汝輩敢爾!”應聲有雷電霹靂,赤光照耀滿屋。於是敵人之黨,一時頓地,無所複知。太守甚怖,為之跪謝曰:“願君侯少寬威靈,當為理斷,終不使差失。”日移數丈,諸人乃能起。
漢孝武帝聞之,詔征而試之曰:“殿下有怪,輒有數十人,絳衣披發,持燭相隨走馬,可效否?”憑曰:“此小鬼耳。”至夜,帝偽令人作之。憑於殿上,以符擲之,皆麵搶地,以火淬口,無氣。帝大驚曰:“非此鬼也,朕以相試耳。”乃解之。後入太白山中,數十年複歸鄉裏,顏色更少。
欒巴
欒巴者,蜀郡成都人也,少而好道,不修俗事。時太守躬詣巴,請屈為功曹,待以師友之禮。巴陵太守曰:“聞功曹有道,寧可試見一奇乎?”巴曰:“唯。”即平坐,卻入壁中去,冉冉如雲氣之狀。須臾,失巴所在,壁外人見化成一虎,人並驚,虎徑還功曹舍。人往視虎,虎乃巴成也。後舉孝廉,除郎中,遷豫章太守。
廬山廟有神,能於帳中共外人語,飲酒,空中投杯,人往乞福。能使江湖之中,分風舉帆,行各相逢。巴至郡,往廟中,便失神所在。巴曰:“廟鬼詐為天官,損百姓日久,罪當治之。以事付功曹,巴自行捕逐,若不時討,恐其後遊行天下,所在血食,枉病良民,責以重禱。”乃下所在,推問山川社稷,求鬼蹤跡。此鬼於是走至齊郡,化為書生,善談五經,太守即以女妻之。巴知其所在,上表請解郡守往捕,其鬼不出。巴謂太守:“賢婿非人也,是老鬼,詐為廟神。今走至此,故來取之。”太守召之不出,巴曰:“出之甚易。”請太守筆硯奏案,巴乃作符。符成,長嘯空中,忽有人將符去,亦不見人形,一坐皆驚。符至,書生向婦涕泣曰:“去必死矣。”須臾,書生自齎符來,至庭,見巴不敢前。巴叱曰:“老鬼何不複爾形!”應聲即便為一狸,叩頭乞活,巴敕殺之,皆見空中刀下,狸頭墮地。太守女已生一兒,複化為狸,亦殺之。
巴去,還豫章,郡多鬼,又多獨足鬼,為百姓病。巴到後,更無此患,妖邪一時消滅。後征為尚書郎,正旦大會,巴後到,有酒容。賜百官酒,又不飲,而西南向噀之。有司奏巴不敬,詔問巴,巴曰:“臣鄉裏以臣能治鬼護病,生為臣立廟。今旦有耆老,皆來臣廟中享臣,不能早委之,是以有酒容。臣適見成都市上火,臣故漱酒為爾救之。非敢不敬,當請詔問,虛詔抵罪。”乃發驛書問成都,已奏言:正旦食後失火,須臾,有大雨三陣,從東北來,火乃止,雨著人皆作酒氣。後一旦,忽大風雨,天地晦冥,對坐不相見。因失巴所在,尋問巴還成都,與親故別,稱不更還,老幼皆於廟中送之。去時,亦風雨晦冥,莫知去處也。
左慈
左慈,字元放,廬江人也,明五經,兼通星氣。見漢祚將衰,天下亂起,乃歎曰:“值此衰亂,官高者危,財多者死。當世榮華,不足貪也。”乃學道,尤明六甲,能役使鬼神,坐致行廚。精思於天柱山中,得石室中《九丹金液經》,能變化萬端,不可勝記。魏曹公聞而召之,閉一石室中,使人守視,斷穀期年,及出之,顏色如故。
曹公自謂,生民無不食稻,而慈乃如是,必左道也,欲殺之。慈已知,求乞骸骨。曹公曰:“何以忽爾?”對曰:“欲見殺,故求去耳。”公曰:“無有此意,公卻高其誌,不苟相留也。”乃為設酒,曰:“今當遠曠,乞分杯飲酒。”公曰:“善。”是時天寒,溫酒尚熱,慈拔道簪以撓酒,須臾,道簪都盡,如人磨墨。初,公聞慈求分杯飲酒,謂當使公先飲,以與慈耳。而拔道簪以畫,杯酒中斷,其間相去數寸。即飲半,半與公。公不善之,未即為飲,慈乞盡自飲之。飲畢,以杯擲屋棟,杯懸搖動,似飛鳥俯仰之狀,若欲落而不落,舉坐莫不視杯,良久乃墜,既而已失慈矣。尋問之,還其所居。
曹公遂益欲殺慈,試其能免死否。乃敕收慈,慈走入群羊中,而追者不分,乃數本羊,果餘一口,乃知是慈化為羊也。追者語:“主人意欲得見先生,暫還無怯也。”俄而有大羊,前跪而曰:“為審爾否?”吏相謂曰:“此跪羊,慈也。”欲收之。於是群羊鹹向吏言曰:“為審爾否?”由是吏亦不複知慈所在,乃止。後有知慈處者,告公,公又遣吏收之,得慈。慈非不能隱,故示其神化耳,於是受執入獄。獄吏欲拷掠之,戶中有一慈,戶外亦有一慈,不知孰是。公聞而愈惡之,使引出市殺之。須臾,忽失慈所在,乃閉市門而索。或不識慈者,問其狀,言眇一目,著青葛巾、青單衣,見此人便收之。及爾,一市中人皆眇目,著葛巾青衣,卒不能分。公令普逐之,如見便殺。後有人見之,便斬以獻公,公大喜。及至視之,乃一束茅,驗其屍,亦亡處所。
後有人從荊州來,見慈。刺史劉表,亦以慈為惑眾,擬收害之。表出耀兵,慈意知欲見其術,乃徐徐去,因又詣表雲:“有薄禮,願以餉軍。”表曰:“道人單僑,吾軍人眾,安能為濟乎?”慈重道之,表使視之,有酒一鬥,器盛脯一束,而十人共舉不勝。慈乃自出取之,以刀削脯投地,請百人奉酒及脯,以賜兵士。酒三杯,脯一片,食之如常脯味。凡萬餘人,皆周足,而器中酒如故,脯亦不盡。坐上又有賓客千人,皆得大醉。表乃大驚,無複害慈之意。
數日,乃委表去,入東吳。有徐墮者,有道術,居丹徒,慈過之。墮門下有賓客,車牛六七乘,欺慈雲:“徐公不在。”慈知客欺之,便去。客即見牛在楊樹杪行,適上樹,即不見,下即複見行樹上。又車轂皆生荊棘,長一尺,斫之不斷,推之不動。客大懼,即報徐公,“有一老翁眇目,吾見其不急之人,因欺之雲公不在,去後須臾,牛皆如此,不知何等意。”公曰:“咄咄,此是左公過我,汝曹那得欺之!急追可及。”諸客分布逐之,及慈,羅布叩頭謝之。慈意解,即遣還去。及至,車牛等各複如故。
慈見吳主孫討逆,複欲殺之。後出遊,請慈俱行,使慈行於馬前,欲自後刺殺之。慈在馬前,著木履,掛一竹杖,徐徐而行,討逆著鞭策馬,操兵逐之,終不能及。討逆知其有術,乃止。後慈以意告葛仙公,言當入霍山合九轉丹,遂乃仙去。
壺公
壺公者,不知其姓名也,今世所有召軍符、召鬼神治病玉斧符,凡二十餘卷,皆出自公,故總名“壺公符”。時,汝南有費長房者,為市掾,忽見公從遠方來,入市賣藥,人莫識之。賣藥口不二價,治病皆愈,語買人曰:“服此藥,必吐某物,某日當愈,事無不效。”其錢日收數萬,便施與市中貧乏饑凍者,唯留三五十。常懸一空壺於屋上,日入之後,公跳入壺中,人莫能見,唯長房樓上見之,知非常人也。
長房乃日日自掃除公座前地,及供饌物,公受而不辭。如此積久,長房尤不懈,亦不敢有所求,公知長房篤信,謂房曰:“至暮無人時,更來。”長房如其言即往,公語房曰:“見我跳入壺中時,卿便可效我跳,自當得入。”長房依言,果不覺已入。入後不複是壺,唯見仙宮世界:樓觀重門閣道,宮左右侍者數十人。公語房曰:“我仙人也,昔處天曹,以公事不勤見責,因謫人間耳。卿可教,故得見我。”長房下座頓首曰:“肉人無知積罪,卻厚幸,謬見哀憫,猶入剖棺布氣,生枯起朽,但恐臭穢頑弊,不任驅使。若見哀憐,百生之厚幸也。”公曰:“審爾大佳,勿語人也。”
公後詣長房於樓上曰:“我有少酒,汝相共飲之。”酒在樓下,長房使人取之,不能舉盎,至數十人,莫能得上。乃白公,公乃下,以一指提上,與房共飲之。酒器如拳許大,飲之,至暮不竭。告長房曰:“我某日當去,卿能去乎?”房曰:“欲去之心,不可複言,欲使親眷不覺知去,當有何計?”公曰:“易耳。”乃取一青竹杖與房,戒之曰:“卿以竹歸家,便可稱病,以此竹杖置卿臥處,默然便來。”房如公言,去後,家人見房已死,屍在床,乃哭泣葬之。
房謁公,恍惚不知何所,公乃留房於群虎中,虎磨牙張口,欲噬房,房不懼。明日,又內於石室中,頭上有一方石,廣數丈,以茅綯懸之,又諸蛇來齧繩,繩即欲斷,而長房自若。公至,撫之曰:“子可教矣。”又令長房啖屎兼蛆,長寸許,異常臭惡。房難之,公乃歎謝,遣之曰:“子不得仙道也!賜子為地上主者,可得壽數百歲。”為傳封符一卷,付之曰:“帶此可主諸鬼神,常稱使者,可以治病消災。”房憂不得到家,公以一竹杖與之曰:“但騎此,得到家耳。”房騎竹杖辭去,忽如睡覺,已到家,家人謂是鬼,具述前事,乃發視視之,唯一竹杖,方信之。房所騎竹杖,棄葛陂中,視之,乃青龍耳。
初去至歸,謂一日,推問家人已一年矣。房乃行符、收鬼、治病,無不愈者,每與人同坐共語,常嗬責瞋怒,問其故,曰:“嗔鬼耳。”時,汝南有鬼怪,歲輒數來郡中。來時,從騎如太守,入府打鼓,周行內外,爾乃還去,甚以為患。房因詣府廳事,正值此鬼來到府門前,府君馳入,獨留房。鬼知之,不敢前,房大叫呼曰:“便捉前鬼來。”乃下車,伏庭前叩頭乞曰改過。房嗬之曰:“汝死老鬼,不念溫良,無故導從,唐突官府,自知合死否?急複真形。”鬼須臾成大鱉,如車輪,頭長長餘,房又令複人形。房以一劄符付之,令送與葛陂君,鬼叩頭流涕,持劄去。使人追視之,乃見符劄立陂邊,鬼以頭繞樹而死。
房後到東海,東海大旱三年,謂請雨者曰:“東海神君,前來淫葛陂夫人,吾係之辭狀,不測脫然忘之,遂致久旱,吾今當赦之,令其行雨,即便有大雨。”房有神術,能縮地脈千裏,存在目前宛然,放之,複舒如舊也。
卷六
李少君
李少君者,齊人也。漢武帝召募方士,少君於安期先生得神丹爐火之方,家貧,不能辦藥,謂弟子曰:“老將至矣,而財不足,雖躬耕力作,不足以致辦。今天子好道,欲往見之,求為合藥,可得恣意。”乃以方上帝,雲:“丹砂可成黃金,金成,服之升仙。臣常遊海上,見安期先生,食棗大如瓜。”天子甚尊敬之,賜遺無數。
少君嚐與武安侯飲食,座中有一老人,年九十餘。少君問其名,乃言曾與老人祖父遊,夜見小兒從其祖父,吾故識之,時一座盡驚。又少君見武帝有故銅器,因識之曰:“齊桓公常陳此器於寢座。”帝聞言,觀其刻字,果齊之故器也,因知少君是數百歲人矣。視之,如五十許人,麵色肌膚,甚有光澤,口齒如童子。王公貴人,聞其能令人不死,莫不仰慕,所遺金錢山積。
少君乃密作神丹,丹成,謂帝曰:“陛下不能絕驕奢,遣聲色,殺伐不止,喜怒不勝,萬裏有不歸之魂,市曹有流血之刑,神丹大道,未可得成。”乃以少藥方與帝,少君便稱疾。是夜,帝夢與少君俱上嵩高山,半道,有使者乘龍持節雲中來,言:“太乙請少君”。帝遂覺,即使人問少君消息,且告近臣曰:“朕昨夢少君舍朕去。”少君乃病困,帝往視之,並使人受其方事,未竟而卒。帝曰:“少君不死,故化去耳。”及斂,忽失屍所在,中表衣悉不解,如蟬蛻也。帝猶增歎恨,求少君不勤也。
初,少君與朝議郎董仲躬相親愛。仲躬宿有疾,體枯氣少,少君乃與其成藥二劑,並其方,用戊己之草、後土脂、黃精根、獸沉肪、先莠之根、百卉花釀,亥月上旬,合煎銅器中。使童子沐浴潔淨,調其湯火,使合成雞子三枚為程。服盡一劑,身體便輕;服三劑,齒落更生;五劑,年壽長而不複傾。仲躬為人剛直,博學五經,然不達道術,笑世人服藥學道,頻上書諫武帝,以為人生有命,衰老有常,非道術所能延。意雖見其有異,將為天性,非術所致。得藥,竟不服,又不問其方。
少君去後數月,仲躬病甚,常聞武帝說前夢,恨惜少君。仲躬耕憶少君所留藥,試服之,未半,乃身體輕壯,其病頓愈。服盡,氣力如年少時,乃信有長生不死之道。解官,行求道士,問其方,竟不能悉曉。仲躬唯得發不白,形容盛甚,年八十餘乃死。囑其子道生曰:“我少得少君方藥,初不信,事後得力,無能解之,懷恨於黃泉矣。汝可行求人間方術之士,解其方意,長服此藥,必度世也。”
時有文成將軍,亦得少君術。事武帝,帝後遣使誅之,文成謂使者曰:“為吾謝帝,不能忍少日而敗大事乎?帝好自愛,後三十年,求我於成山,方共事,不相怨也。”使者還,具言之。帝令發其棺,視之無所見,唯有竹筒一枚。帝疑其弟子竊其屍而藏之,乃收捕,檢問其跡,帝乃大悔誅文成。後複征諸方士,更於甘泉祀太乙,又別設一座祀文成,帝親執禮焉。
孔元方
孔元方,許昌人也,常服鬆脂、茯苓、鬆實等藥,老而益少,容如四十許人。郤元節、左元放,皆為親友,俱棄五經當世之人事,專修道術。元方仁慈,惡衣蔬食,飲酒不過一升,年有七十餘歲。道家或請元方會同飲酒,次至元方,元方作一令。以杖拄地,乃手把杖倒豎,頭在下,足向上,以一手持杯倒酒飲,人莫能為也。
元方有妻子,不畜餘財,頗種五穀。時失火,諸人並來救之,出屋下。衣、糧、床、幾,元方都不救,唯箕踞籬下視火。其妻促使元方助收物,元方笑曰:“何用惜此。”又鑿水邊岸,作一窟室,方廣丈餘,元方入其中斷穀,或一月兩月,乃複還,家人亦不得往來。窟前有一柏樹,生道後棘草間,委曲隱蔽。弟子有急,欲詣元方窟室者,皆莫能知。
後東方有一少年,姓馮名遇,好道,伺候元方,便尋窟室得見。曰:“人皆來不能見我,汝得見,似可教也。”乃以素書二卷授之曰:“此道之要言也,四十年得傳一人,世無其人,不得以年限足故妄授。若四十年無所授者,即八十年而有二人可授者,即頓接二人。可授不授,為閉天道;不可授而授,為泄天道,皆殃及子孫。我已得所傳,吾其去矣。”乃委妻子,入西嶽。後五十餘年,暫還鄉裏,時人尚有識之者。
王烈
王烈者,字長休,邯鄲人也。常服黃精及鉛,年三百三十八歲,猶有少容,登山曆險,行步如飛。少時,本太學書生,學無不覽,常以人談論五經百家之言,無不該博。
中散大夫譙國嵇叔夜(注:嵇康,字叔夜),甚敬愛之,數數就學,共入山遊戲采藥。後烈獨之太行山中,忽聞山東崩地,殷殷如雷聲。烈不知何等,往視之,乃見山破石裂數百丈,兩畔皆是青石,石中有一穴口,徑闊尺許,中有青泥流出,如髓。烈取泥試丸之,須臾成石,如投熱蠟之狀,隨手堅凝。氣如粳米飯,嚼之亦然。烈合數丸,如桃大,用攜少許歸。乃與叔夜曰:“吾得異物。”叔夜甚喜,取而視之,已成青石,擊之如銅聲。叔夜即與烈往視之,斷山以複如故。
烈入河東抱犢山中,見一石室,室中有石架,架上有素書兩卷。烈取讀,莫識其文字,不敢取去,卻著架上,暗書得數十字形體,以示康。康盡識其字,烈喜,乃與康共往讀之。至其道徑,了了分明,比及,又失其石室所在。烈私語弟子曰:“叔夜未合得道故也。”又按《神仙經》雲,“神山五百年輒開,其中石髓出,得而服之,壽與天相畢。”烈前得者,必是也。
河東聞喜人,多累世奉事烈者。晉永寧年中,出洛下,遊諸處,與人共戲鬥射。烈挽二石弓,射百步,十發矢,九破的。一年,複去。又張子道者,年九十餘,拜烈,烈平坐受之。座人怪之,子道曰:“我年八九歲時見,顏色與今無異,吾今老矣,烈猶有少容。”後莫知所之。
焦先
焦先者,字孝然,河東人也,年一百七十歲。常食白石以分與人,熟煮如芋,食之。日日入山,伐薪以施人,先自村頭一家起,周而複始。負薪以置人門外,人見之,鋪席與坐為設食。先便坐,亦不與人語。負薪來如不見人,便私置於門間便去,連年如此。
及魏受禪,居河之湄,結草為庵,獨止其中。不設床席,以草褥襯坐,其身垢汙,濁如泥潦。或數日一食,行不由徑,不與女人交遊。衣弊,則賣薪以買故衣著之,冬夏單衣。太守董經因往視之,又不肯語,經益以為賢。彼遭野火,燒其庵,人往視之,見先危坐庵下不動,火過庵燼,先方徐徐而起,衣物悉不焦灼。
又更作庵,天忽大雪,人屋多壞,先庵倒。人往不見所在,恐已凍死,乃共拆庵求之,見先熟臥於雪下,顏色赫然,氣息休休,如盛暑醉臥之狀。人知其異,多欲從學道,先曰:“我無道也。”或忽老忽少,如此二百餘歲,後與人別去,不知所適。所請者竟不得一言也。
孫登
孫登者,不知何許人也。恒止山間,穴地而坐,彈琴讀《易》,冬夏單衣。天大寒,人視之,輒被發自覆身,發長丈餘。又雅容非常,曆世見之,顏色如故。市中乞得錢物,轉與貧下,更無餘資,亦不見食。
時楊駿為太傅,使傳迎之,問訊不答。駿遺以一布袍,亦受之。出門,就人借刀斷袍,上下異處,置於駿門下,又複斫碎之。時人謂為狂,後乃知駿當誅斬,故為其象也。駿錄之,不放去,登乃卒死,駿給棺埋之於振橋。後數日,有人見登在董馬坡,因寄書與洛下故人。
嵇叔夜有邁世之誌,曾詣登,登不與語。叔夜乃扣難之,而登彈琴自若。久之,叔夜退,登曰:“少年才優而識寡,劣於保身,其能免乎?”俄而,叔夜竟陷大辟。叔夜善彈琴,於是登彈一弦之琴,以成音曲,叔夜乃歎息絕思也。
呂恭
呂恭,字文敬,少好服食,將一奴一婢,於太行山中采藥。忽見三人在穀中,問恭曰:“子好長生乎,乃勤苦艱險如是耶?”恭曰:“實好長生,而不遇良方,故采服此藥,冀有微益耳。”一人曰:“我姓呂,字文起。”次一人曰:“我姓孫,字文陽。”次一人曰:“我姓王,字文上。”“三人皆太清太和府仙人也“時來采藥,當以成新學者。公既與我同姓,又字得吾半支,此是公命當應長生也。若能隨我采藥,語公不死之方。”恭即拜曰:“有幸得遇仙人,但恐暗塞多罪,不足教授耳。若見采收,是更生之願也。”
二日,乃授恭秘方一首,因遣恭去曰:“可視鄉裏。”恭即拜辭,三人語恭曰:“公來二日,人間己二百年矣。”恭歸家,但見空宅,子孫無複一人也。乃見鄉裏數世後人趙輔者,問呂恭家人皆何所在。輔曰:“君從何來?乃問此久遠人也。吾昔聞先人說雲,昔有呂恭者,持奴婢入太行山采藥,遂不複還,以為虎狼所食,已二百餘年矣。恭有數世子孫呂習者,居在城東十數裏,作道士,民多奉事之,推求易得耳。”
恭承輔言,到習家,扣門問訊。奴出,問公從何來,恭曰:“此是我家,我昔隨仙人去,至今二百餘年。”習聞之驚喜,跣出拜曰:“仙人來歸,悲喜不能自勝。”公因以神方授習而去。習已年八十,服之即還少壯,至二百歲,乃入山中,子孫世世不複老死。
沈建
沈建,丹陽人也,世為長吏。建獨好道,不肯仕宦,學導引、服食之術,還年卻老之法。又能治病,病無輕重,治之即愈,奉事之者數百家。建嚐欲遠行,寄一婢、三奴、驢一頭、羊十口,各與藥一丸,語主人曰:“但累屋,不煩飲食也。”便去。主人大怪之曰:“此客所寄十五口,不留寸資,當若之何?”
建去後,主人飲奴婢,奴婢聞食氣,皆逆吐不用;以草飼驢羊,驢羊避去不食,或欲抵觸,主人大驚愕。百餘日,奴婢體貌光澤,勝食之時,驢羊皆肥如飼。建去三年乃還,各以藥一丸與奴婢驢羊,乃飲食如故。建遂斷穀不食,輕舉飛行,或去或還,如此三百餘年,乃絕跡不知所之也。
董奉
董奉者,字君異,侯官人也。吳先主時,有少年為奉本縣長,見奉年四十餘,不知其道。罷官去後五十餘年,複為他職,行經侯官,諸故吏人皆老,而奉顏貌一如往日,問言:“君得道耶?吾昔見君如此,吾今已皓首,而君轉少,何也?”奉曰:“偶然耳。”
又士燮為交州刺史,得毒病死,死已三日,奉時在彼,乃往以藥三丸,內在口中,以水灌之,使人捧舉其頭,搖而消之。須臾,曳手足似動,顏色漸還,半日乃能起坐。後四日,乃能語,雲:死時奄忽如夢,見有數十烏衣人來收燮,上車去,入大赤門,徑以付獄中。獄各一戶,戶才容一人,以燮內一戶中,乃以土從外封塞之,不複見外光。忽聞戶外人言雲:‘太乙遣使來召士燮。’又聞除其戶土,良久引出,見有車馬、赤蓋,三人共坐車上,一人持節,呼燮上車。將還,至門而覺,燮既活。因起謝曰:“甚蒙大恩,何以報效?”乃為奉起樓於庭。
奉不食他物,唯啖脯棗,飲少酒。燮一日三度設之,奉每來飲食,或如飛鳥,騰空來坐,食了飛去,人每不覺。如是一年餘,辭燮去。燮涕泣,留之不住。燮曰:“欲何所之?莫要大船否?”奉曰:“不要船,唯要一棺器耳。”燮即為具之,至明日日中時,奉死,燮以其棺殯埋之。七日後,有人從容昌來,奉見囑雲:“為謝燮,好自愛理。”燮聞之,乃啟殯發棺視之,唯存一帛,一麵畫作人形,一麵丹書作符。
後,還豫章廬山下居。有一人,中鬁疾垂死,載以謁奉,叩頭求哀。奉使病人坐一房中,以五重布巾蓋之,使勿動。病者雲:“初聞一物來舐身,痛不可忍,無處不匝,此舌廣一尺許,氣息如牛,不知何物也,良久物去。”奉乃往池中,以水浴之,遣去,告雲:“不久當愈,勿當風。”十數日,病者身赤無皮,甚痛,得水浴,痛即止。二十日,皮生即愈,身如凝脂。
後忽大旱,縣令丁士彥議曰:“聞董君有道,當能致雨。”乃自齎酒脯見奉,陳大旱之意,奉曰:“雨易得耳。”因視屋曰:“貧道屋皆見天,恐雨至,何堪?”令解其意,曰:“先生但致雨,當為立架好屋。”明日,士彥自將人吏百餘輩,運竹木起屋,立成。方聚土作泥,擬數裏取水,奉曰:“不須爾,暮當大雨。”乃止。至暮即大雨,高下皆平,萬民大悅。
奉居山不種田,日為人治病,亦不取錢。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輕者一株,如此數年,計得十萬餘株,鬱然成林。乃使山中百禽群獸,遊戲其下,卒不生草,常如芸治也。後杏子大熟,於林中作一草倉,示時人曰:欲買杏者,不須報奉,但將穀一器置倉中,即自往取一器杏雲。常有人置穀來少而取杏去多者,林中群虎出,吼逐之,大怖,急挈杏走,路旁傾覆,至家量杏,一如穀多少。或有人偷杏者,虎逐之到家,齧至死。家人知其偷杏,乃送還奉,叩頭謝過,乃卻使活。奉每年貨杏得穀,旋以賑救貧乏,供給行旅不逮者,歲二萬餘斛。
縣令有女,為精邪所魅,醫療不效,乃投奉治之。“若得女愈,當以侍巾櫛。”奉然之,即召得一白鼉,長數丈,陸行謁病者門,奉使侍者斬之,女病即愈。奉遂納女為妻,久無兒息。奉每出行,妻不能獨住,乃乞一女養之。年十餘歲,奉一日竦身入雲中去,妻與女猶守其宅,賣杏取給,有欺之者,虎還逐之。奉在人間三百餘年乃去,顏狀如三十時人也。
卷七
太玄女
太玄女,姓顓,名和。少喪父,或相其母子,皆曰不壽,惻然以為憂。常曰:“人之處世,一失不可複生。況聞壽限之促,非修道不可以延生也。”遂行訪明師,洗心求道,得王子之術。行之累年,遂能入水不濡。盛雪寒時,單衣冰上而顏色不變,身體溫暖,可至積日。又能徙官府、宮殿、城市、屋宅於他處,視之無異,指之即失其所在。門戶櫝櫃有關鑰者,指之即開,指山山摧,指樹樹折,更指之,即複如故。
將弟子行山間,日暮,以杖叩石,即開門戶。入其中,屋宇、床褥、帷帳,廩供酒食如常。雖行萬裏,所在常爾。能令小物忽大如屋,大物忽小如毫芒。或吐火張天,噓之即滅;又能坐炎火之中,衣履不燃。須臾之間,或化老翁,或為小兒,或為車馬,無所不為。行三十六術,甚效,起死回生,救人無數。不知其何所服食,亦無得其術者,顏色益少,鬢發如鴉,忽白日升天而去。
西河少女
西河少女者,神仙伯山甫外甥也。山甫,雍州人,入華山學道,精思服食,時還鄉裏省親族。二百餘年,容狀益少。入人家,即知其家先世已來善惡功過,有如目擊。又知將來吉凶,言無不效。見其外甥女年少多病,與之藥。女服藥時,年已七十,稍稍還少,色如嬰兒。
漢遣使行經西河,於城東見女子笞一老翁,頭白如雪,跪而受杖。使者怪而問之,女子答曰:“此是妾兒也,昔妾舅伯山甫得神仙之道,隱居華山中,憫妾多病,以神藥授妾,漸複少壯。今此兒妾令服藥,不肯,致此衰老,行不及妾,妾恚之,故因杖耳。”使者問女及兒年各幾許,女子答雲:“妾年一百三十歲,兒年七十一矣。”此女亦入華山而去。
程偉妻
漢期門郎程偉妻,得道者也,能神通變化,偉不甚異之。偉常從駕出行,而服飾不備,甚以為憂。妻曰:“止闕衣耳,何悉之甚邪?”即致兩匹縑,忽然自至。偉亦好黃白之術,煉時即不成。妻乃出囊中藥少許,以器盛水銀,投藥而煎之,須臾成銀矣。偉欲從之受方,終不能得,雲:“偉骨相不應得。”逼不不已,妻遂蹶然而死,屍解而去。
麻姑
漢孝桓帝時,神仙王遠,字方平,降於蔡經家。將至一時頃,聞金鼓簫管人馬之聲,及舉家皆見王方平,戴遠遊冠,著朱衣,虎頭鞶囊,五色之綬,帶劍。少須,黃色,中形人也。乘羽車,駕五龍,龍各異色。麾節幡旗,前後導從,威儀奕奕,如大將軍。鼓吹皆乘麟,從天而下,懸集於庭,從官皆長丈餘,不從道行。既至,從官皆隱,不知所在,唯見方平與經父母兄弟相見。獨坐久之,即令人相訪,經家亦不知麻姑何人也。
言曰:“王方平敬報姑,餘久不在人間,今集在此,想姑能暫來語乎?”有頃,使者還,不見其使,但聞其語雲:“麻姑再拜,不見忽已五百餘年,尊卑有敘,修敬無階。煩信來承,在彼登山,顛倒而先受命,當按行蓬萊。今便暫往,如是當還,還便親覲,願來即去。”如此兩時間,麻姑至矣。來時,亦先聞人馬簫鼓聲。既至,從官半於方平。麻姑至,蔡經亦舉家見之。是好女子,年十八九許,於頂中作髻,餘發垂至腰,其衣有文章,而非錦綺,光彩耀目,不可名狀。
入拜方平,方平為之起立。坐定,召進行廚,皆金盤玉杯,肴膳多是諸花果,而香氣達於內外。擘脯行之,如柏靈,雲是麟脯也。麻姑自說雲:“接侍以來,已見東海三為桑田,向到蓬萊,水又淺於往者,會時略半也。豈將複還為陵陸乎?”方平笑曰:“聖人皆言,海中複揚塵也。”姑欲見蔡經母及婦侄,時弟婦新產數十日,麻姑望見乃知之,曰:噫!且止勿前。”即求少許米,得米便撒之擲地,視其米,皆成真珠矣。
方平笑曰:“麻姑年少,吾老矣,了不喜複作此狡獪變化也。”方平語經家人曰:“吾欲賜汝輩酒,此酒乃出天廚,其味醇濃,非世人所宜飲,飲之或能爛腸。今當以水和之,汝輩勿怪也。”乃以一升酒,合水一鬥攪之,賜經家。飲一升許,良久,酒盡。方平語左右曰:“不足遠取也。”以千錢與餘杭姥,求其沽酒。須臾信還,得一油囊酒,五鬥許。信傳餘杭姥答言:“恐地上酒,不中尊飲耳。”
又麻姑鳥爪,蔡經見之,心中念言:“背大癢時,得此爪以爬背,當佳。”方平已知經心中所念,即使人牽經鞭之,謂曰:“麻姑神人也,汝何思謂爪可以爬背耶?”但見鞭著經背,亦不見有人持鞭者。方平告經曰:“吾鞭不可妄得也。”是日,又以一符傳授蔡經。鄰人陳尉,能檄召鬼魔,救人治疾。蔡經亦得解蛻之道,如蛻蟬耳,經常從王君遊山海。或暫歸家,王君亦有書與陳尉,多是篆文,或真書,字廓落而大,陳尉世世寶之。宴畢,方平、麻姑命駕升天而去,簫鼓道從如初焉。
樊夫人
樊夫人者,劉綱妻也,綱仕為上虞令。有道術,能檄召鬼神,禁製變化之事。亦潛修密證,人莫能知。為理尚清靜簡易,而政令宣行,民受其惠,無水旱疫毒鷙暴之傷,歲歲大豐。暇日,常與夫人較其術。與俱坐堂上,綱作火,燒客碓屋,從東起。夫人禁之,即滅。庭中兩株桃,夫妻各咒一株,使相鬥擊。良久,綱所咒者,不如,數走出籬外。綱唾盤中,即成鯉魚,夫人唾盤中,成獺食魚。
綱與夫人入四明山,路阻虎,綱禁之,虎伏不敢動。適欲往,虎即滅之,夫人徑前,虎即麵向地,不敢仰視,夫人以繩係虎於床腳下。綱每共試術,事事不勝。將升天,懸廳側先有大皂莢樹,綱升樹數丈,方能飛舉。夫人平坐,冉冉如雲氣之升,同升天而去。
嚴清
嚴清,會稽人。家貧,常於山中作炭,忽有一人,與清語,不知其異人也。臨別,以一卷書與清曰:“汝得長生,故以相授,當以潔器盛之,置於高處。”清授之,後得其術,入霍山仙去。
帛和
帛和,字仲理,遼東人也。入地肺山事董奉,奉以行氣、服術法授之,告和曰:\"吾道盡此,不能得神丹金砂。周遊天下,無山不往,汝今少壯,廣求索之。\"和乃到西城山事王君,王君語和大道訣曰:\"此山石室中,當熟視北壁,當見壁有文字,則得道矣。\"
視壁三年,方見文字,乃古人之所刻《太清中經》神丹方及《三皇天文》、大字《五嶽真形圖》,皆著石壁。和諷誦萬言,義有所不解,王君乃授之訣。後入林慮山為地仙,林慮一名隆慮,其山南連太行,北接恒嶽,有仙人樓,高五十丈。
東陵聖母
東陵聖母,廣陵海陵人也。適杜氏,師劉綱學道,能易形變化,隱見無方。杜不信道,常怒之。聖母理疾救人,或有所詣,杜恚之愈甚。訟之官,雲聖母奸妖,不理家務。官收聖母付獄,頃之,已從獄窗中飛去,眾望見之,轉高入雲中,留所著履一雙在窗下。於是遠近立廟祠之,民所奉事,禱之立效。常有一青鳥在祭所,人有失物者,乞問所在,青鳥即飛集盜物人之上。路不拾遺,歲月稍久,亦不複爾。至今海陵縣中,不得為奸盜之事,大者即風波沒溺,虎狼殺之,小者即複病也。
葛玄
葛玄,字孝先,從左元放受《九丹金液仙經》,未及合作,常服餌術。尤長於治病,鬼魅皆見形,或遣或殺。能絕穀連年不饑,能積薪烈火而坐其上,薪盡而衣冠不灼。飲酒一斛,便入深泉澗中臥,酒解乃出,身不濡濕。玄備覽五經,又好談論,好事少年數十人,從玄遊學。嚐舟行,見器中藏書劄符數十枚,因問此符之驗,能為何事,可得見否?玄曰:“符亦何所為乎?”即取一符投江中,逆流而上,曰“何如?”客曰:“異矣!”又取一符投江中,停立不動。須臾,下符上,上符下,二符合一處,玄乃取之。又江邊有一洗衣女,玄謂諸少年曰:“吾為卿等走此女何如?”客曰:“善!”乃投一符於水中,女便驚走,數裏許不止,玄曰:“可以使止矣。”複以一符投水中,女即止還。人問女何怖而走,答曰:“吾自不知何故也。”
玄常過主人,主人病,祭祀道精人而使玄飲酒,精人言語不遜,玄大怒曰:“奸鬼敢爾!”敕五伯曳精人,束柱鞭脊。即見如有人牽精人出者,至庭,抱柱,解衣投地,但聞鞭聲,血出淋漓。精人故作鬼語乞命,玄曰:“敕汝死罪,汝能令主人病愈否?”精人曰:“能。”玄曰:“與汝三日期,病者不愈,當治汝。”精人乃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