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冬借助於山川真君、山川木子,隻幾次供貨就熟了路子。倒買倒賣電子產品的不隻他們家,在這深圳中英一條街前後就有幾十家。不僅僅是電子表,精美的剃須刀、錄放機、照相機、攝影機等等,都比國產的便宜得多,也都很搶手。
葉飄飛拽著韓小冬在上海開了一個音像店,一開張,貨就供不應求。韓小冬的生意正做得紅紅火火的時候,幹這一行的越來越多了。等開始打擊走私、打擊無照經營的時候,韓小冬的經營已經步入了正軌。誰問他掙了多少錢,他都不肯透露,在掙錢就像撿錢的時候,連娟娟也主動棄學,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韓小冬不肯,好說歹說,她算是繼續念業餘電大,也拿到了大學文憑。讓他們一家三口上火的是,娟娟已經生了孩子,結婚登記證書沒有,孩子的戶口也報不上。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在韓小冬算是服了,這盤磨有多少錢也推不動了。
韓小冬再剛硬有主意,娟娟再抹不開臉麵,也隻能走一條路:葉飄飛在上海看店,韓小冬、娟娟登上了去哈爾濱的飛機。
小兩口帶著孩子來到鏡泊湖師範學院,先找到薑太明,幸好,他已經是副院長了,正分管計劃生育工作。薑太明把韓小冬好一痛批評,說是辜負了他的希望,給七七級學生抹了黑。韓小冬低著頭應承著,心想,這時候誰說什麼都得聽著,心裏卻在嘟囔,你們知道嗎,我韓小冬有多少錢?
娟娟抱著孩子,一直低著頭,臉羞得通紅。不管怎麼樣,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鑒於她戶口還在這裏,薑太明想了又想,就把娟娟安排在校辦工廠裏做一名工人,上不上班以後再說。
這樣就從校辦工廠給娟娟開了一張同意與興城市一中老師韓小冬辦結婚登記手續的介紹信,小兩口表麵掃興,心裏卻美滋滋的。韓小冬拿到信後,在娟娟麵前晃了晃說:“誰說我韓小冬走哪兒臭哪兒?這叫處處有真情。人各有誌,誰管得著呀!”
難題又來了。韓小冬和娟娟到興城辦事恐怕就更難為情了,甚至難找到通路。娟娟說:“那肯定是。但不管怎麼難,也得去闖一闖。”
韓小冬說:“恐怕有兩關很難過。”
娟娟問:“哪兩關?”
韓小東說:“找王濤誌開介紹信是一關,認爹又是一大難關。”
“我爸那邊沒事兒,就硬著頭皮唄。”娟娟給小寶寶掖了掖小被說,“生米做成了熟飯,他不認也得認了,誰讓我是他女兒來的。”
“我來抱吧。”韓小冬接過小寶貝自言自語地說,“夫子啊夫子,你不是問我和娟娟搞對象叫你爹呢,還是叫你大哥嗎?這爹是叫定了。”然後說:“娟娟,我真懶得見你那個爹呀,那可真是個爹呀!”
娟娟說:“耍什麼嘴皮子呀!你爹不真是個爹呀,那還假是個爹?那就我先去見。”
小兩口盤算著,嘮著嗑兒,來到了師院門口公共汽車站,很快又乘上火車到了興城市。韓小冬悄悄地把娟娟娘倆安排在賓館,一起吃完中午飯就直奔一中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王濤誌非常熱情,沒等開口就又倒水又讓座,問了些關於他道聽途說的消息。韓小冬一一解釋,剛要開口說開介紹信辦結婚手續的事兒,王濤誌滿口答應不說,還主動問他能不能回來繼續任教,打學生的事情可以過往不咎。
原來,這些日子王濤誌一直悶悶不悅,他從《興城日報》大討論專欄裏兩次看到王顯貴從北京發來的指示,從報社總結這次大討論文章中,他看出來了王顯貴明顯的思想傾向。他分析,韓小冬棄教經商的事情不能算完,王顯貴回來還沒來得及過問韓小冬挨打破案情況一事,他肯定要有個說法。倘若主動做做工作,讓韓小冬回來任教,那就會大大衝淡處理時的氣氛,甚至結果,也就少了幾分自己被夾雜在裏麵的什麼“領導責任”問題。
這次重返興城辦理結婚登記手續,給孩子落戶口,起初,韓小冬說什麼也不來,完全是娟娟哭哭啼啼,老丈母娘敲邊鼓把他逼來的。
按著他的哲學是,辦不辦理結婚登記能怎麼的?不過是一張紙,你娟娟怎麼的也是我老婆,我的小寶寶也不會管別人叫爹。這要證那要票,城裏買房子隻要錢就行。再說,糧票、布票越來越不值錢了,大有要取消的意味兒,買高價糧怎麼的?
可是,娟娟不讓,老丈母娘也不讓,說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孩子當“黑人”。將來上學是要有戶口的,怎麼辦?葉飄飛偷偷對娟娟說:“我看中了,韓小冬這小子是條漢子。不登記就不是合法夫妻,買賣一天比一天大,錢他都把握著,要是有一天他有了外心,說不理咱娘倆都沒處說理去!”
娟娟苦笑一下,說:“媽,韓小冬不是那樣的人,不能吧?”
葉飄飛說:“不能不防呀。你就聽媽媽的吧。”
娟娟一聽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也覺得難為情,特別到學校這一關。她左思右想,還是硬著頭皮笑著,哄著,加逼著,把韓小冬弄來了。
沒人知道,當時那韓小冬有多難為情,他無奈地說:“娟娟呀,也就是因為你,我的老婆呀,就憑我韓小冬這脾氣,我不願意幹的事情,就是我八輩子祖師爺從墳裏出來也搬不動我。”
弄得娟子一陣子高興,其實,她心裏也是為難地硬著頭皮上了飛機。
韓小冬知道他走後鄭風華混得很硬,就是不找他說話,王濤誌知道這層關係,也會賞幾分麵子的。所以難為情是難為情,心裏有點小底兒。但他沒想到王濤誌會這樣,毫不思索地說:“王校長,謝謝你。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我不是好馬,你就當頭騾子,我就算向好馬學習。這回,隻求你給開個證明,我和我老婆去登記,辦個兩口子的關係手續,不怕你笑話,孩子都有了。”王濤誌剛要開口,韓小冬加重語氣說,“敬愛的王校長,這回,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就不要給我點小為難了。我雖然不是職工了,可戶口在這裏呀,我暫時確定不能回來了,等以後再說。那就給個麵子,給我停薪留職行吧?隻求您給開個證明。”
王濤誌想前想後,覺得沒有辦法,隻好客客氣氣地回答:“好說,好說。”還說要請他吃飯,把黃夫子、鄭風華也請來,韓小冬直言謝絕說:“不用了,千萬不用了,一碼是一碼。”就這樣,王濤誌開完介紹信他便告辭了。
黃夫子吃完午飯,本想休息一會兒,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苦苦思考和查找資料,又有南方一些有爭議的做法,那篇關於素質教育的文章簡直讓他心湧澎湃,清新的思路、流暢的語言直從腦海裏往外蹦。他鋪展開紙,剛提起筆,娟娟抱著孩子,蔫頭蔫腦地進了宿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乞求說:“爸,請你認了這個外孫子,原諒我吧。”
“啊,”黃夫子大吃一驚,忽地站起來,一拍桌子,“先斬後奏?和韓小冬在一起沒登記、沒結婚,就連孩子都有了?”
娟娟跪在地上抱著孩子,含淚點了點頭。黃夫子離開小辦公桌,氣急敗壞地在地上兜來兜去,連兜了五個來回,才指著娟娟說:“我家祖上沒做缺德的事兒呀,怎麼養了你這麼個傷風敗俗、缺德的低賤東西呢……”
這時,韓小冬趕到門口,隻聽了多半句,果如來時所料,推開門進去,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爸爸,原諒我們吧。”
“叫誰爸?啊?誰是你爸?聽說你是靠著山川真君發了財了,還知不知道天下有羞恥事呀?”黃夫子指著韓小冬怒斥說,“再說,你倆不是合法夫妻,叫什麼爸呀,啊?狗男女,都給我滾,滾,我不認識你們,從此一刀兩斷,給我滾,滾,滾!”
黃夫子像瘋了一樣直指跪在地上的韓小冬和娟娟,聲聲緊逼讓他倆滾。韓小冬見沒有希望得到他的諒解了,拽一把娟娟,灰溜溜地出了宿舍門。黃夫子“砰”地邊關門邊對著他倆說:“往後不要再踏我的門檻!”
娟娟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韓小冬接過小寶寶,娟娟緊緊抱住他的肩膀,盡量壓抑著,還是哭出了聲來。
韓小冬氣急敗壞地說:“太絕情了。他黃夫子既然不肯認我這個女婿,我也不認他這個老丈人!”
娟娟哭求著說:“別,別,小冬,不管怎麼的,那是我爹,那是我親爹呀。他和你,和鄭風華一起來到這所學校,如今你們都離開了他,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也挺可憐的。理解他吧,就是他不認咱們,咱們也得認他,哪怕等他老了認咱也行……”
這句話打動了韓小冬,又要發怒的話都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輕輕攙住娟娟說:“老婆,你真孝順。好,好樣的,比我韓小冬強。要是我爹這樣,恐怕我就和他掰定了。好,好呀,你是個好老婆,也是個好女兒。走,回賓館去。”
韓小冬和娟娟一起把孩子哄睡,鎖在了賓館房間裏,囑咐服務員給聽著動靜點,一旦孩子哭了照顧一下,他們有點急事兒,很快就回來。兩人到街道辦事處辦完了結婚登記的手續,娟娟看著結婚證書,樂得忘記了爸爸的那一通臭罵,急著要回賓館。韓小冬說:“那你就先回去,現在計劃生育抓得這麼緊,小寶寶的戶口是個問題,我去找找人看,搞定了,咱就抓緊回去。”娟娟高興地應了一聲,回賓館去了。
北方的冬春之交隻要不刮風就不那麼冷了,陽光照耀著皚皚白雪,路旁那大堆大堆的積雪開始縮小著體積,悄悄地融化著。縷縷融化的氣體,飄散著絲絲暖意,向人們預告著春天就要來了。
韓小冬正朝前走著,突然,一輛4500豐田越野大吉普行駛到他麵前突然停住了。他正怔著,山川真君“砰”地推開車門跳下車來,驚喜地去握韓小冬的手說:“呦,韓老師,不對,是韓大老板,真是想誰誰就來呀。什麼時候到的?”
“嗨,”韓小冬笑笑回答,“昨天。”
山川真君喜形於色地問:“這些天,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隻知道你在上海開店了,肯定是發財了。還是地下吧?”
“怎麼會呢?不光是地上,還是陽光充足的地方,是在上海,以我老丈母娘的名義開了個音像店,叫‘陽光音像店’。”韓小冬滔滔不絕起來,“我在你的幫助下,搞了幾次就熟路子了,現在靠的是那些有正規渠道進產品的老板,都是國內俏貨,到貨就光,還何必偷偷摸摸搞地下呢。”山川真君剛要接口,韓小冬又說,“按你的辦法我搞到第三次就挨罰了,我就主動補了稅款,免得日後找麻煩,你知道偷稅逃稅是要判刑的。”
“啊,應該是這樣。”山川真君說,“好在你很有悟性。是我把你引上這條路的,你們中國有句俗語,叫做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小夥子,不,韓老師,韓老板,太棒了。佩服,佩服呀!不過,我也得謝謝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