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3)

王顯貴從文件兜裏拿出一份《興城日報》說:“風華,這大討論的第三期稿件很有分量,引導得好,略有頭腦的人就能從現象看到事物的本質了。”

鄭風華向後探探身點了點頭。

“風華,”王顯貴用手抖抖報紙說,“我看,這三篇文章裏有些思想和語言像是你的?”

鄭風華淡淡一笑沒有吱聲,他接過報紙,發現除在第一篇文章《韓小冬棄教初探》下麵劃了一道粗粗的紅杠外,在文內和其餘幾篇文章裏都有用紅筆勾畫了不少,特別是在“……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對教育的重視問題,我們必須喚起全民族對教育的重視,才能贏來祖國複興”這一小段話下麵畫了兩道紅杠。他又側過身說:“王書記,基本都是署名人自己的觀點。”

“好,這就好,”王顯貴說,“這說明我們的幹部群眾不在少數都是明事理的,他們絕不會被一些假象所蒙蔽。”

“王書記,當前,社會上假象掩蓋真相,群眾不明真相的現象很嚴重,我們是否可以從教育係統做個突破口,”鄭風華有些激動,“在全社會搞一次堅持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教育活動?”

“當然可以了,”王顯貴點點頭說,“我已經找宣傳部長談了,不要以為我去中央黨校學習去了,教育問題的大討論就可以鬆懈,一定要討論深,討論透,每期報紙都要寄給我,我會有些意見告訴他們。”

鄭風華說:“好,太好了,我還擔心這個問題呢。”

“送走我以後,你和孫大偉聯係一下,先下去搞搞調查,搞清當前真正的社情和民意,給我寫份調查報告。”王顯貴囑咐說,“具體題目呢,我沒想好,你和孫大偉商量一下,他還是有些觀點的。”

鄭風華答應了一聲,車子已經駛到了火車站貴賓室門口,如初所說,王顯貴果然不用鄭風華開車門,也不用他拎包。他一進貴賓候車室就問:“這是誰通知的,怎麼來這麼多人送行?”沒有一個人吱聲。

可以說,貴賓候車室裏從來沒這麼熱鬧,誰通知的呢?誰也沒正式通知。他今晚出差的消息不脛而走,這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內心的秘密,特別是五十歲以下的成員們都在猜測,王顯貴這次去中央黨校學習,上級肯定有意圖,他升遷的可能性很大,日後提拔重用算是有了極熟悉的靠山。那些秘書們、正處級官員們,幾乎都來了。彭衛東也來了,他不特意地去靠近寒暄,卻幾次在王顯貴麵前晃,隻是展示他來了,不想說什麼。王顯貴沒辦法,隻好和所有的人都握手、點頭或微笑致意。他能說什麼呢?鄭風華感到極大的不舒服,領導外出來這麼多人送行真是莫名其妙。彭衛東主動來和他握手,他隻能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官場的事情太微妙了。

送行的人前後左右簇擁著王顯貴朝軟席車廂走去,那些晚來湊不上前的處長、局長們,唯恐王顯貴不知道他們也來了,就搶在前頭晃下身影兒。鄭風華看著、想著,王顯貴在權貴們眼裏是多麼重要,他想象得出權力社會的形態,卻想象不出這麼生動、鮮活,同時,也知道了自己的身價和分量。

鄭風華和王顯貴坐的是對麵下鋪,他倆剛剛靠窗坐下,傳來了在上鋪仰躺著的兩名乘客的對話。

其中一名沒好氣地把一張《興城日報》“刷”地扔給對麵上鋪,說:“你看,王顯貴這個家夥瞎他媽整!”

另一個拿起扔去的報紙,往枕下一塞說:“就是啊,我看了,這個書記是工業不管,農業不抓,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就是啊,搞什麼一名老師挨打的大討論,處理不就完了嗎?吃飽撐的!”

“他快點兒滾犢子得了。”

話到這裏,鄭風華眼睛向上一斜,想要說什麼,王顯貴瞧著他搖了搖頭。

這時,女乘務員手捧一個火車票折疊夾走進來要車票、身份證登記。她首先把登記簿給了鄭風華,鄭風華填好以後給了女乘務員。女乘務員又遞給了上鋪扔報紙的人,他一看登記表上剛簽完的兩個人名和職務,不由自主地一怔,屏住呼吸使著眼色,沒有填便遞給了對麵鋪上的人。那人看了一眼,發現夥伴正在戴口罩,自己也慌忙戴上口罩,拎著手提兜兒,和靠窗坐著的鄭風華、王顯貴背著臉,跳下鋪,慌慌張張就往外溜。另一個落了後,顧不得穿鞋,一手拎兜一手拎鞋出了包廂。

女乘務員莫名其妙要去追,鄭風華笑笑說:“乘務員同誌,沒事兒,不用管他們。”

“怎麼回事?”女乘務員問,“我怎麼看這兩個人像逃犯呢?”

王顯貴笑笑說:“不是,不是,這兩個人在上鋪沒在意我倆坐在下麵,工作上的事情,罵了我幾句……”

這時,列車長走進來接話問:“王書記,什麼人敢罵市委書記?這麼野蠻!”

“沒事,沒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當領導的挨罵還不是常事嗎。”王顯貴說,“車長同誌,你們忙去吧。”

列車長說開車前就接到了書記上車和車廂號的通知,有什麼事情盡管指示。然後寒暄幾句,和女乘務員一起走了。

鄭風華說:“王書記,反正買軟臥的沒幾個人,我回去調查一下這兩個人是幹什麼的。”

“沒有必要吧,”王顯貴說,“肯定是機關的。不管是幹什麼的,他們都沒有資格坐軟臥報銷。從這一點看,是兩個沒什麼覺悟的人。可能手裏有實權,找到他倆又會怎樣?今天這兩個人罵我,我聽見了,那些背後罵我我聽不著的呢?你占著位置工作幹不好,享受國家這麼高的待遇,罵罵還不應該嗎。”

“哦……”鄭風華再無話可說了。

火車已經開進下一站了,他倆才感覺出來車行緩慢了。鄭風華見王顯貴又在沉思什麼,便身子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

鄭風華走後,郝立亭有幾分沮喪,他回到自己家裏,莫名其妙地發現齊名婭那樣精神抖擻,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問她:“瞧你,吃大煙土了?”

“對!”齊名婭興奮地說,“美麗給了我一副比大煙土還提神的仙丹,不請客,不送禮,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把咱倆的事情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