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3)

迎著明媚的陽光。油黑的閃光的一號轎車駛進了一中校園。

午飯後,鄭風華乘車替王顯貴把他的客人送出城區上了公路,返回時情不自禁地讓司機一直開到教師宿舍門口。他進屋一打眼,宿舍裏的三張床隻剩一張了,這是黃夫子內心憤懣的發作,連韓小冬的行李也不讓占個好地方,深深地塞在了他的床底下。住宿兼辦公室,這間原本不顯大的宿舍倒顯得素雅寬綽,很像個做學問的地方了。

“夫子兄,”鄭風華用很親切的神情和口氣問,“今天的報紙你看了嗎?”

正在做教案的黃夫子早就察覺出是鄭風華進來了,頭不抬,眼不睜,好像一心可以二用,邊寫著字邊說:“別打擾我,我正在備課,你去闖你的官運,我當我的教書匠,咱們以後少在一起瞎攪。”

“你這是什麼意思?”鄭風華說,“領導在給我們撐腰,而且要爭取全社會的支持,你怎麼這樣?”

“我不懂官道,”黃夫子一揚臉沒好氣地說,“誰是誰非,這當大官兒的能看出來就把窗戶紙捅破,該咋辦咋辦,繞這麼多彎子,還什麼大討論,有意義嗎?”他說了一通,覺得仍不解心煩,開始下逐客令,“走,別煩我,你快走!”

鄭風華沒趣地走了。他覺得當初剛提出要離開這裏的時候,黃夫子雖然口氣很硬,似乎還理解幾分,現在是要井水不犯河水了。他還不知道,王濤誌已經把韓小冬扔下的那個班交給他了,確有些讓他焦頭爛額。他並不推辭,隻是心煩。他見誰都心煩,隻是對這份事業還那麼執著。他想,既然這麼定了,自己不幹也要別人來幹,那就幹吧。還有,他的心思進入了這個角色:如何把素質教育的課題研究好,如何把這個特殊班級帶好……讀書時有大誌,既然幹不了大事,就是幹點小事,能幹到年近花甲時回憶起來,也是不虛度年華的一種人生安慰。

鄭風華先回到了王顯貴辦公室報告,客人已送走。王顯貴點點頭放下電話說:“風華,報社總編來電話說,報紙上的這期討論稿子像炸彈一樣,爆炸力太強了。”接著指指桌子上的報紙說,“你組織的這三篇文章《韓小冬棄教前前後後》、《教師的這種人身安全誰來做保障?》、《從韓小冬棄教引發出的思考》,特別是這篇‘思考’文章,在全市教師中震撼了。稿件像雪片一樣飛向編輯部。”

鄭風華高興地說:“應該這樣呀。”

電話鈴響了。

“什麼?噢,省委組織部幹訓處……”王顯貴接起電話說,“讓我去中央黨校學習……多長時間……半年?能不能換個時間?什麼?領導已經定了……”他歎口氣放下了電話,像對鄭風華,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怎麼偏偏這個時候讓我去中央黨校學習。”

“好事兒呀,王書記,”鄭風華情不自禁地說,“你去中央黨校再武裝一下頭腦,了解了解外麵的世界,會把我們興城市的發展運籌得更好!”

“話是這麼說,”王顯貴有點憂鬱地說,“其他工作急也沒用,就是教育戰線上的事情有些放心不下!”

鄭風華說:“您照樣可以發指示呀。”

“那倒是。”王顯貴說,“好,你想想,幫我準備一下該帶的書籍和有關資料吧。”

鄭風華一進秘書室,郝美麗笑眯眯綻著兩個小酒窩站在了辦公桌前。

鄭風華很突然的樣子:“美麗,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郝美麗回答:“剛剛,還沒回家呢。”

“不假不節的,”鄭風華問,“有要緊的事吧?”

“風華,”郝美麗笑笑說,“我調回來了!”

“那好呀,這麼痛快!”鄭風華問,“找誰幫的忙?”

郝美麗回答:“沒找誰,自己辦的。”

“分配到什麼單位了?”鄭風華問。

“還沒最後定,”郝美麗笑笑轉身要走,“回家再說吧。”

“美麗——”鄭風華走出秘書室,直想問個究竟。郝美麗回頭擺擺手,一笑走了,那皮鞋又奏起了他耳熟的節拍和音響。他聽著響聲漸漸遠去在想,還沒最後定,這一定是有人在幫忙,而且還不是一般人,一般情況是有了接收單位才可以辦調轉,他納悶了。

雪鋪滿了街道、房屋,很快就融化了。天氣乍暖還寒,雖說不怎麼冷,涼氣還是有些逼人的。郝美麗上車、下車有圍脖不圍,有口罩不戴,並沒覺出寒氣的刺激。她心裏是熱的,俊俏的臉蛋上凍得泛起了一層紅暈,顯得更漂亮了。

郝美麗一進家門,齊名婭正幫老媽媽收拾屋子,準備做飯,郝立亭在給老媽媽捶背。自打鄭風華給王顯貴當上秘書以後,他兩口子就格外殷勤起來。照郝立亭的話說,鄭風華是個孝子,隻有加倍孝敬老人,才能讓他更瞧得起咱們。鄭風華眼裏的老丈母娘可是很有位置的,而後想辦事兒,想得力,就得悄悄從這裏做起。

齊名婭正在廚房忙乎,見郝美麗推門進來,又是接兜,又是問寒問暖,像久別不見的親人一樣把郝美麗讓進屋裏。郝母自然也是喜出望外,郝立亭一開始還沒覺怎麼的,四口人話沒說幾句,郝美麗的話題就轉到了已經調回來了的消息上。而且聲稱誰也沒找,自己辦回來的。齊名婭是個鬼不靈,心裏琢磨,別看你郝美麗不說,小雞不尿尿必然有道道,那就是鄭風華的事兒。她瞧了一眼郝立亭,詭譎地一眨眼,是在告訴他:別看是你親妹妹,也不會和你透底兒的,口口聲聲誰也沒找,自己就辦回來了,那是不可能的。

自從有了七七級以後,工農兵大學生根本就不吃香了,不走門子能調回來才怪呢。知青大量返城,這年頭各單位最不缺的就是人。她自從在師院郝美麗的宿舍裏發現了鄭風華臉上的紅唇印開始,就一直特別關注鄭風華和郝美麗私情的蹤跡,雖然沒再發現什麼,但這回郝美麗調回來,就是這兩個人關係更密切的說明,是欲蓋彌彰演的一出鬼把戲。都說鄭風華聰明,郝美麗精明,聰明和精明大勁了,就是愚蠢!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事情也該到了下手的時候了。郝立亭也是這麼想,他內心裏完全相信妻子說的鄭風華和郝美麗有私情了。奸商歸奸商,他心裏對郝倩麗產生了一種大概是骨肉親的憐憫感。他在琢磨,這要是發現了蛛絲馬跡不管,似乎少了一些當兄長的良心;要是管吧,又無證據,鬧個兩頭不是人,弄不好還會在家裏出大亂子。

“媽,立亭,”齊名婭大大方方地說,“美麗這一回來,你們就沒啥掛心的事兒了,我這當嫂子的是打心眼裏往外高興。要說呢,風華和美麗還沒正兒八經在我們家吃頓飯呢,我家冰箱裏還有條大白魚,立亭再去買辦點東西,今晚就在我家吃,算是歡迎美麗順利回到媽的身邊,怎麼樣?”

“好哇,”郝母樂得合不攏嘴了,“你有這個心思,我當然高興了。”

這些話正對郝立亭的心思,急忙說:“我現在就去張羅。”

郝母說:“這樣的話,你們就去忙乎吧,我早晨沒吃,中午吃得晚,要是美麗餓的話,我就先讓她對付一口。”

郝美麗也說不餓,在餐車上吃午飯了,就和媽嘮嘮嗑兒。郝立亭夫婦一聽樂嗬嗬地走了。

郝美麗說要和老媽嘮嘮嗑兒,沒等她說話題,老媽開口就問她有對象了沒有,是不是找了個有本事的對象幫她辦回來了?郝美麗嗔怪老媽媽胡猜亂說,直拿話堵她的嘴,讓她以後不要再管此事兒。

老媽媽說:“怎麼會不管呢?生了你,養了你,就要管到底兒。”弄得郝美麗唧唧歪歪,隻好去門口躲清靜去了。

齊名婭一出家門,就拽一把身後的郝立亭說:“怎麼樣?我說你小妹妹和鄭風華有一腿吧,你還和我強嘴。怎麼樣?你大妹妹和我辦工作辦了三年多,就差沒累吐血了,你小妹妹這麼輕易就辦回來了,還想保密呢,那不是糊弄傻子嗎?這不明擺著是鄭風華給弄的嗎。還說是她自己辦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郝立亭沒話可說了,其實,他真的不希望這是事實,可又無法解釋這個現實,任憑齊名婭說去,心裏在嘀咕自己的。

齊名婭又說:“今晚鄭風華到家裏來吃飯,我可要開口了。”

郝立亭問:“開什麼口?”

齊名婭說:“原以為到機關工作挺神氣,也該知足了。現在才知道,要是沒個後台,再沒個一官半職的,太憋氣了。”

郝立亭問:“憋哪門子氣兒?”

齊名婭說:“比如說漲工資、晉職稱、評勞模等等吧,什麼都輪不上。”

說著已經進了自己家門,郝立亭問她:“你想幹什麼?國家總理那位子有人占著。”

齊名婭大言不慚地說:“少給我扯這個。區人事局副局長馬上就要退休了,讓鄭風華幫說說話,當個小人事局副局長我的能力綽綽有餘。鄭風華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郝立亭一想,可也是,忙說:“那倒是個肥缺,實惠著呢,恐怕不那麼容易。你先別開口,別讓風華沒法說話。我這個商店主任才算個股級幹部,先讓鄭風華給我說一說,調到商業局票證科去,不提拔當副科長,當個科員也行。我辦完了你再辦。”

齊名婭口氣很堅定:“不行,我辦完了你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