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立亭不讓步,兩人鬧了個臉紅脖子粗。齊名婭一看時間不早了,催郝立亭快去辦嚼貨,兩人這才算停止了爭執。
“喂,人事局調配科的崔科長嗎?”郝美麗一出辦公室,鄭風華就撥起了電話,“噢,你好,我是……”
對方一看來電顯示,又聽聲音,忙回話說:“是,鄭秘書吧?我是崔振遠,您有什麼指示?”
鄭風華忙說:“哪有什麼指示呀,我想問一下郝美麗調轉工作的事情。”
崔振遠殷勤地說:“上周的時候郝老師到我這裏來過,說是想調轉回來,恰好彭副局長也在我這裏,一看是你的小姨子,就格外給麵子。對了,你們是鏡泊湖師院的老同事了……”
鄭風華憋口氣苦笑一下說:“也太痛快了!”
崔振遠說:“郝老師回師院征求了院領導意見,來了長途,我請示彭副局長,就把商調函給發去了。”
鄭風華隻好“哦”了一聲,接著問:“準備安排在什麼地方?”
崔振遠回答:“郝老師還沒說呢。喂,鄭秘書,你說呢?”
崔振遠聽出鄭風華聲音有些支吾而且談吐像是不暢通,忙問:“鄭秘書,郝老師調轉的事情您不知道?”
鄭風華說:“要是知道,我就不給您打電話了。”他隨即就把電話掛了。電話鈴接二連三地響,此時,他的神經世界裏仿佛沒什麼感覺,隻有混混沌沌的一片,視線裏秘書室裏的一切都是恍惚的,搖晃的,模糊不清。他在猜測,彭衛東安的什麼心呢?同時也對郝美麗不滿意了,為什麼吃一百個豆兒不嫌腥呢?要是真調轉,應該來個順其自然。
郝立亭、齊名婭雇了廚師,也忙得不可開交,這小小民房的灶間還是第一次被這溜炒煎炸的各種香味兒熏染。那清蒸興凱湖裏的大白魚,作料要得當,用鍋蒸的時間要適宜,雪白的肉質、香嫩且清爽的味道才一點不走,吃上一口,會使人感到大自然對人類的賜予這麼美好。據說,這興凱湖裏的大白魚唐朝以來一直是貢品。王震率十萬官兵開發北大荒時吃第一口便上了癮,大發感慨地說:“這回,咱們開發北大荒的官兵們都當皇上了。”然後下令多人下湖捕撈大白魚,讓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頓。多少年來,在這一帶,隻要有這道菜就稱得上是上上席了。
郝美麗讓老媽鬧了個沒趣兒,也早早來到這裏湊起了熱鬧。郝母生了一會兒悶氣,歎口氣,自言自語地罵了郝美麗一句“這個混賬東西”,一看時候已經不早,找了件新洗的衣服剛穿上要走。鄭風華進屋了,見此情形忙問:“媽,這是要出門呀?”
“出什麼門兒?”郝母被姑爺這麼一說也奇怪自己了,是呀,到兒子家吃飯怎麼還講究上了呢?大概是鬼使神差吧,忙說:“這不是冬冬小姨回來了嘛!你呢,也高就了,你哥哥和嫂子總說,自打他們成家,你們還沒像模像樣地端端他家飯碗,兩口子要請客,我也得幹淨利索點兒。”
鄭風華笑笑說:“媽,自家人還這麼客氣。”
他話沒落地,老丈母娘就說:“去就去吧,應該的。你爸走得早,這是他當老大應該做的。這兩口子會過著哩,難得他們有這份心思,走。”
鄭風華隨著老丈母娘一進屋,一陣超常熱情的氣氛迎麵撲來。這兩口子熱情不說,那些已經上桌的美味佳肴,有的是市麵上難得見的,這讓鄭風華感到,就是當新姑爺首次登這門的時候,也不曾有過如此盛情的款待。老丈母娘說得清楚,主要是歡迎郝美麗歸來,又有款待自己和郝倩麗的情分。這麼熱情,這麼好的盛宴,他卻興奮不起來。他自從給崔科長打完電話,心裏總疙疙瘩瘩的,他真不是怕影響,主要考慮的是彭衛東會不會在搞陰謀,這話又不能說。眼下,他也隻能是強裝喜悅,盡量使自己融入這氣氛之中。大家都寒暄著,隻有郝美麗時不時偷看鄭風華一眼,別人不在意,齊名婭卻格外敏感地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
郝媽媽說:“倩麗怎麼還不回來?”
話音未落,郝倩麗牽著冬冬的手,一腳門裏一腳門外應話說:“媽,我去接冬冬去了。”
郝母一見冬冬,又是一陣子格外的喜悅和嬉笑。
一家人圍著餐桌團團而坐,郝立亭瞧齊名婭給大家斟酒,欣然自得地說:“這是我箱子裏的老陳貨,家宴喝上這個五糧液的恐怕也沒多少,有錢買不到呀!”
“哎呀,”郝母半嬉笑半嗔怪地說,“你呀,就是好顯,不就是一瓶五糧液嘛。”
“這話就看怎麼說了,要是在咱家,恐怕這本事就數我能耐了!”郝立亭裝模作樣,又嬉皮笑臉地說,“媽,今天是高興的日子,你這老佘太君啟杯說幾句吧!”
郝母嗔怪說:“別出洋相,你張羅的,你花的錢,我說什麼呀?別給我在這裏賣乖子呀,我可看不慣。”
“好,媽這麼說,那就得我啟杯剪彩了。”郝立亭嘻嘻一笑,舉起杯說,“今天,是我們家老佘太君圓夢的日子……”
郝母嗔怪地截話說:“老大,你別給我陰陽怪氣的,願意叫媽就叫,不願意叫就叫老太婆。”
鄭風華嘿嘿一笑,覺得這位大舅哥既有些商人的油腔滑調,又有些賣乖子。
“好,接受老娘的批評!”郝立亭這麼一說,倒弄得很渾和,他也不顯尷尬了,“我小妹妹順利地辦了回來,這就圓了老娘多年的夢;風華又高升,真是雙喜臨門。來,幹一杯!”
隨著他舉杯,在座的也都舉起了杯,隻是除他之外,沒有一個喝幹的。郝母又要說什麼,被郝美麗捅了一下,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臉上的表情還是不滿意,覺得這個大兒子似乎太不穩重。她為有鄭風華這樣的女婿驕傲,為自己兒子做的這一套覺得不順眼,覺得他說話也不順耳。
“請風華和美麗也有我的意思。”齊名婭知道郝美麗在家裏受老婆婆寵愛,郝立亭這次宴請把郝美麗放在前頭,並不是她的心思。她呢,從內心裏厭惡郝美麗。俗話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郝美麗怎麼能這麼幹呢!她忍耐不住,把郝立亭的順序顛倒了過來,“立亭說的那些話我就不重複了,有一點就很受感動,風華高就時間不長,就這麼痛快給我們家辦了一件大事兒,把美麗調回來了,估計分配肯定不會錯了。”
“沒有,沒有,”鄭風華急忙解釋,“不是我幫的忙,絕對不是我幫的忙!”
郝倩麗還不知道這一消息,眨著眼在納悶兒。
“哎呀,”郝立亭在一邊說,“風華,這屋裏都是自己家人,是就是嘛!這是好事兒,說明你有權不忘本,有情有義。”
“是好事兒,可我確實沒幫忙,不能空領這個人情,”鄭風華一本正經地說,“不信,你問問冬冬小姨。”
冬冬在一旁說:“小姨,是嗎?”
“是,”郝美麗斜瞧一眼鄭風華說,“是沒用風華幫忙,我自己辦的。”她說著斜眼一瞧鄭風華,讓齊名婭更多了心,分明是明投暗合,真默契呀,心裏產生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覺。她以為鄭風華這麼說,郝美麗又瞧一眼送秋波,明明是做扣子,怕求他鄭風華辦事兒,心裏很不愉快,一席旁敲側擊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冬冬爸也真是的,是就是唄,你說不是誰都不會相信,連我都不信呢。”郝母說,“她,美麗哪來的那麼大本事呀?”
郝美麗不管別人什麼表情,夾口菜放進嘴裏邊嚼邊說:“媽,你真小瞧我了。”
“美麗呀,別嘴硬了。”郝倩麗在一邊忍不住了,“辦調轉這事情我可知道,特別是出教育口,不那麼簡單。就打著是你姐夫沒說話,你找誰去,人家也是看你姐夫的麵子!”
“在理,在理,我大姑娘因為辦工作吃了不少苦頭,笨想也是這麼回事兒。”郝母樂嗬嗬地說,“美麗,借你姐夫的光就借了,還怕你姐夫要你人情怎麼的?遮遮蓋蓋的,這是誰和誰呀。”她轉臉又對鄭風華說,“把美麗辦回來解了我一塊心病,姑爺幫了我老太太的大忙了,我沒白疼你這姑爺,算借著光了。”
“是啊,”郝立亭舉起杯,灑脫張揚地說,“老太太說得好。風華,自從你第一次進郝家門,全家就都敬重你,才華橫溢不說,淳樸善良,又為人厚道,有啥說啥,今天這是怎麼了?”
郝母見鄭風華臉紅一陣紫一陣兒,覺得這裏似有什麼蹊蹺,隻好拿郝立亭說話:“瞧你,都說些什麼玩意兒?家人還用得著這麼虛虛乎乎,吹吹拍拍的這一套,我聽不慣。冬冬爸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你胡說什麼,你——”
“好,不說了,我說的是實話呀。有啥說啥嘛。”郝立亭舉起杯,“來來來,好事兒怎麼扯起這個了。喝酒,吃菜。”
他舉起杯又一飲而盡,也不看別人,又吃起菜來。這樣一來,不僅鄭風華尷尬,在座的都覺得不自然了。郝母想打圓場,勸這個吃,勸那個喝,豐盛的餐席上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像迷霧似的東西,怎麼能暢飲大吃呢。
平時,鄭風華處理問題,言辯都顯示著獨有的才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有口難言,真是說也說不清楚。他幾次想舉杯感謝郝立亭夫妻兩句,話到嘴邊,手要端杯,都覺得話一出口會越抹越黑,隻好尷尬笑著,迎合著老丈母娘喝酒、吃菜。他心裏明白,這尷尬還真是郝立亭說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