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風華這才知道,市長們、秘書長們,包括局處長們,但凡要與王顯貴聯絡工作,特別是見麵彙報,都要先經過自己與王顯貴溝通一下。這樣一來,他也覺得自己的位置重要了。辦公室的公務員,甚至包括服務人員對他的恭敬程度要比對秘書長、其他主任高多了,在某些方麵,他似乎享受和王顯貴一樣的待遇。比如說,一早上班,辦公室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在工作中錯位的東西又規規矩矩擺放好了。還和王顯貴一樣,桌子上擺放了一份當天的《興城日報》。他進辦公室一看,立時興奮起來,頭版頭條編輯的《韓小冬棄教記》和編者按醒目得體,組織的三篇文章也辛辣尖刻,分別是教育局長龍玉田、一中語文組長何惠文和教育局兩名幹部寫的,題目分別是《教師的光榮責任感哪裏去了?》、《教師打學生,咄咄怪事》、《不棄之,則除之》。
王顯貴辦公室裏,孫大偉正一手拿著報紙,一手點畫著幾個黑體標題,焦慮地說:“王書記,這些文章您都看了嗎?”
“怎麼?”王顯貴回答,“看了,你有什麼見解?”
“王書記,”孫大偉緊鎖一下眉頭,“韓小冬他人走就走了吧,這麼一討論,群起而攻之。這人畢竟是您引進來的,會對您有影響,甚至會把全市教育戰線攪亂……”
他正感慨著,鄭風華拿著報紙興衝衝走進來說:“王書記,這篇文章太有討論的價值了,你看了吧?”
“還有價值?”孫大偉十分驚訝,“這麼一搞不就亂套了嗎?你考慮過沒有,這些文章是衝著王書記來的……”
“讓鄭風華說完,”王顯貴製止了孫大偉,“風華,你說為什麼有價值?”
“他們衝你來了,說明了水平和你的差距,”鄭風華說,“你已經反複強調,看問題、處理問題如何抓住本質問題,可他們聽不進去。難怪中央提出要解放思想,更新觀念,解決思想問題勢在必行。”
王顯貴問:“這些稿子發前給宣傳部送審了嗎?”
“我了解是沒有,”鄭風華說,“我從報社編輯那裏側麵了解,龍玉田等人都不願意送審,怕給他們寫的東西槍斃了,想一觸即發,暴引山洪。他們的心境裏大都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孫大偉著急了:“這樣下去不就糟了嗎?”
“大偉,我不能遮掩了,說句老實話,”王顯貴很嚴肅,“你固然有很多優點,但這就是你和鄭風華的差距。這幾年你在我身邊,得到的幾乎都是恭維和奉承,缺少鑽研事物本質的新思維。我讓你去政研室主要是想讓你多抽出些時間來學習政策,研究問題。關於彭小濤等學生鬧課、韓小冬挨打,我幾次強調要抓住事物的本質去研究問題,你都沒有聽進去。”
孫大偉不知說什麼好了。
鄭風華說:“王書記,聽報社講,龍玉田他們這樣觀點的文章還有好幾篇,等發幾期之後再引導正確輿論好不好?”
“好,”王顯貴說,“讓他們充分暴露暴露那些錯誤的思想傾向,我們解放思想、更新觀點、解決實際問題才更有針對性!”
“王書記,我走了。”孫大偉瞧也沒瞧鄭風華一眼就走了,語氣裏還帶一種細品才能覺出的酸溜溜的味兒,這隻有王顯貴能覺察出來。他想叫他回來批評幾句,正猶豫間,孫大偉已經出了辦公室。
鄭風華問:“王書記,有事讓我做嗎?”
王顯貴翻開文件夾說:“你打電話讓計委主任和經委主任來一趟,我要聽一下幾個大項目的進展情況。”
鄭風華說了聲“好,我去安排”,轉身走出了書記辦公室。
傍晚,韓小冬首先來到鏡泊湖師範學院招待所,還擔心不讓住呢,結果已經沒那麼多規矩了,隻要有身份證就可以住。他登記好房間托人捎信兒找來了娟娟。
娟娟一進門就莫名其妙地問:“傳話人怎麼說是農場來的我叔叔呢?我還納悶兒,什麼叔叔呀?亂彈琴!”
韓小冬一本正經地說:“我就是你叔叔呀!我叫你爸大哥,你不叫我叔叔叫我什麼!”他的話語又帶有挑逗的味道,惱得娟娟拿起床櫃上的一個蒼蠅拍兒,劈頭蓋臉朝韓小冬打去,邊打邊問他“還裝大輩兒不”。韓小冬蜷曲在床上,抱頭屈腿告饒時,娟娟也已經氣喘籲籲了。
韓小冬早已把兩個大提包藏在了牆櫃裏,慢慢從兜裏掏出山川真君起初送他的那一塊粉紅色裝飾的女式電子表說:“你——看——”
“電子表?”娟娟顯得很興奮,“哪兒來的?”
韓小冬問:“你見過?”
“我們班有位女同學戴著一塊,”娟娟愛不釋手地看著電子表說,“說是她爸爸從香港給她帶來的。這種表很方便,不像我們那國產的上海牌手表,需要二十四小時一上弦,時間一長還要擦油呢,要不就不走了。一塊電池才幾毛錢,能走好幾年呢。”
“嘿,”韓小冬一咧嘴說,“挺明白呀,你知道她那個多少錢一塊不?”
“比不上這個款式的好,”娟娟回答,“有位同學問她,她說也搞不很清楚,好像是八十八塊錢左右,比國產表便宜多了。”接著問,“你從哪兒弄來的?”
“肯定不是偷的。”韓小冬賣關子,說著又掏出一塊比這塊還漂亮的,也是女士款式的,往娟娟手上邊戴邊說,“我讓你一隻手上一塊,把我的女朋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娟娟任他擺弄著笑笑說:“左手戴一塊,又漂亮又時髦,右手上再戴一塊就是妖精了。”
韓小冬說:“妖精我也要!”說著就要去親吻娟娟,娟娟推開他問:“到底是哪來的這麼時髦的東西?再說,現在不休不假的你跑來幹什麼?就是來給我送這兩塊表嗎?快老實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