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過了!”娟娟略一思考說,“再待一會兒吧,不能住在這兒,得回去,夜不歸寢別人會說閑話的。”
韓小冬說:“不行,這些日子我苦悶極了,最大的快樂就是看你給我寫的那幾封信,看了不知多少遍了,一看就消除了一些煩惱。”
“撒謊吧?”娟娟聽他這麼一說受感動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韓小冬冷不防緊緊抱住娟娟吻了一下子說:“誰說的,我是有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讓你那夫子爸爸拆散咱倆!”
娟娟說了句“貧嘴”,話一說出覺得太輕率,忙說:“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我拿定主意了,跟定你了,這你也不是不知道。”說完,主動去親吻起韓小冬來。兩人在床上滾成了一個團,各自愛的激流仿佛才洶湧起來,都那樣地忘我,那樣地狂熱。
累了,兩人都累了。娟娟已經吃過飯了,韓小冬吃完麵包、香腸後,兩人共枕,穿著線衣線褲躺在床上。韓小冬正津津樂道地講“下海”以後的規劃前景,忽然聽到鑰匙插門鎖的聲音,兩人受驚地一骨碌坐起來時,老輔導員劉福林和公安處長牟向東已經推門站在門口了。劉福林先發了話:“韓小冬,原來是你呀?”
“劉老師,”韓小冬怒氣衝衝地問,“怎麼回事兒?”
劉福林嘿嘿一笑:“還怎麼回事兒?你在幹什麼事兒,你不知道呀?”
“我和娟娟在這裏聊天呀!”韓小冬質問,“怎麼了?”
“我來說吧,”牟向東接話說,“招待所服務員向我報告說,有名女大學生在和外來人非法同居。劉福林老師接到寢室長報告說,娟娟這麼晚了沒回去就寢,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湊巧,我們倆走到一起了,跟我走一趟吧!”
娟娟又羞又怕,坐在床沿上低頭抹眼淚。韓小冬質問:“跟你走要幹什麼?”
“幹什麼?”牟向東一瞪眼珠子說,“接受審訊取證,你勾引腐蝕女學生非法同居,必須接受公安條例製裁,這可不同你在學校鬧騰那事兒了。少囉唆,跟我走!”
“非法同居?”韓小冬大聲叫嚷,“我倆同居了嗎?”
劉福林截話:“沒同居剛才是幹什麼?”
“剛才我們倆躺在一起聊天,她是我對象呀。”韓小冬拍拍襯衣襯褲說,“你倆進來我和娟娟不就這樣嗎?娟娟,你說咱倆同居了嗎?”
娟娟一揚臉說:“沒有,絕對沒有!”
“有沒有,不是在這裏說的!”牟向東掏出手槍說,“走不走,韓小冬?”
韓小冬指指腦袋說:“打,你打,你小子有種往這裏打!”
娟娟說:“小冬,去就去,有什麼了不起的?走,鉚大勁開除我了不起了。”
“憑什麼呀!”韓小冬說完拿起電話撥通總機,要薑副院長家。劉福林、牟向東讓他放下電話,他左手那電話聽著,手裏要拚的樣子,一聽有人接電話,急忙告急:“薑副院長嗎?啊,我是您的學生韓小冬,住在招待所,公安處牟處長要開槍,您快、快來好嗎?”
薑副院長讓牟向東接電話,牟向東還是那些話,韓小冬和他猛吵。薑副院長在電話裏聽明白了個大概,讓他不要亂來,說馬上就趕到。
薑副院長就是當年很欣賞韓小冬的那位現代漢語老師,推門一打照麵就很親切,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韓小冬先說了情況,牟向東和劉福林言辭強硬,可薑副院長要事實就有些遞不上檔票了。
韓小冬來了勁兒,指問牟向東和劉福林:“我不過也就是談談戀愛,娟娟的錯誤也就是沒按時回宿舍就寢,這種現象在學院裏常有呀,隻不過沒有紀律,犯得上還要給我們治罪嗎?你們怎麼還是七七級剛進校時的水平呀?”
薑副院長讓他別說了,讓牟向東和劉福林退走,說這事由他來處理。韓小冬還是不讓勁兒,指責牟向東和劉福林說:“現在改革開放的形勢這麼好,你們怎麼還搞階級鬥爭那一套!”
薑副院長下令讓牟向東、劉福林快走,這才算罷了。他開始批評韓小冬這樣做有些不檢點,韓小冬笑了。娟娟要走,韓小冬讓她留下。薑副院長問了三兄弟到興城市後的情況,韓小冬一歎又一歎地如實說了。薑副院長感慨而又同情地說:“十年浩劫,經濟開始複蘇。你們三兄弟說的‘國家繁榮,教育先行’沒錯,可以說是真理。可是,經濟是發展教育的基礎呀,喚起人們的認識是對的,可要有個過程。”又說,“你‘下海’就下吧,現在正時髦。不管幹什麼,別忘了你是鏡泊湖師院的七七級學生。這裏再不濟,畢竟是你的母校,母親再窮再不像樣,畢竟對你有養育之恩,常回來看看。”
一席話說得韓小冬熱淚盈眶。薑副院長要告辭,兩人送出老遠,直到他家門口,要不是晚了,一定進屋去看看師母。他看著院裏的菜窖,想起了那時薑老師說的一些話,矛盾的激流在腦中澎湃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他一下子想念起了鄭風華,也想念起了黃夫子。薑副院長站在門口說聲“再見”,他竟哽咽地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隻是在黑色的夜光裏擺著手,直到薑副院長進屋關了門。娟娟也在發呆地學著他的動作,隻是沒有他此時的這種感情。
夜色裏,學院顯得更加破敗了,娟娟說,學院馬上就要搬遷了,走過中文係教學樓時,娟娟要回宿舍,被韓小冬緊緊抱住了。他有一種感覺,在這下海的茫茫波濤中,眼前隻有娟娟是他精神上的寄托。他抱得那麼緊,讓娟娟呼吸都困難了。娟娟呢,像一塊隨便搓捏的軟泥,緩緩地閉上眼睛,似乎是在享受這久久期盼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