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到床頭上拿起三兄弟合影的小鏡框,抽出照片來就要撕,被鄭風華一把奪了過去,大聲教訓他說:“小冬,小冬,你冷靜點兒!”
這時,王燕敲門闖了進來,冒冒失失地說:“老遠就聽見你們吵吵巴火,知道你們沒睡就闖進來了。怎麼?為韓小冬打彭小濤的事情吧?”沒人回答。
黃夫子說:“王老師,您請坐。”
“韓小冬,告訴你個好消息,”王燕說,“一中領導班子對你的處理意見彭方園副市長不同意,我爸爸也不同意。你打了人還有人保護你,多牛呀!”
“王老師,”黃夫子說,“這說明彭副市長和你爸爸心明眼亮。老師打學生,天大的理由也不對,但是,打人有打人的緣由。現在非常明顯,韓小冬遭毒打的問題是很容易偵破的,可就遲遲破不了。別說韓小冬呀,就是我,還有你,也咽不下這口氣。我敢大膽懷疑,可能就和彭小濤他們三個鬧課學生有關!”
“什麼‘可能呢’,”韓小冬歇斯底裏一樣,“那是肯定就是!”
王燕嘻嘻一笑,說:“我總以為男子漢都稱自己是大丈夫,胸容海量。我們的韓小冬老師這麼點事情就容不下了,讓我瞧不起。”
韓小冬瞧瞧王燕,翻了幾翻眼皮,沒有吱聲。
王燕說:“其實,按照家規和我爸爸的嚴格要求,類似在家裏聽說的這些事情,我都一概不準外說,因為我們是七七級,緣分不一般……”
“小冬,”黃夫子耐不住了,“你這樣做,又這樣固執,對不住咱‘七七級’這個稱號呀!”
“小冬,”鄭風華喘著粗氣說,“市領導,包括王燕老師,這麼多人在支持你,你還是好好想想吧,有些話冷靜了再說。”
韓小冬一頭紮在床上,嗚嗚嗚放聲大哭起來。鄭風華把那張三兄弟合影悄悄放在了他的床頭上。
王燕笑笑說:“韓小冬老師,你哭吧,我走了!”
韓小冬一抬頭,那樣子像又要發泄什麼,鄭風華急忙把王燕拉出了宿舍,黃夫子也出來相送。
王燕離開後,鄭風華說:“不管他,讓他一個人在房間裏冷靜一下吧,咱倆去吃中午飯,給他帶回一點來。”兩人說著離開了宿舍。
鄭風華和郝倩麗商議好,今晚是打算回老丈母娘家住的,而且帶上了冬冬。這兩三天內,郝倩麗止不住內心的喜悅,在家人裏傳播鄭風華要當市委書記秘書的消息,對誰都是神秘兮兮,對誰都是透露完後再囑咐別告訴任何人。其實,都是她自己把這話傳遍了親友的。鄭、郝兩家人都在興奮之中,鬧得冬冬都有些莫名其妙了。還是郝母提議的,事先就發告示,晚上包餃子,羊肉大蔥餡的,風華最喜歡吃的一口。
鄭風華回來了,神情卻很平常。一家人都寒暄,都格外熱情。鄭風華連他當新姑爺子第一次進這個家門的時候也沒這待遇。
那時候,鄭風華是個下鄉的窮知青,尤其是郝立亭,隻是表麵哼哈而已,在他眼裏,郝倩麗嫁給鄭風華,雖不完全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也差不多。雖說鄭風華還有點小才氣,但倩麗跟他下鄉,幾乎就是遭罪。在他們還沒有結婚的時候,郝立亭在老母親那裏吃飯時說,如果辦不了返城手續,倩麗就是不要戶口回城,他也會在商界給她找一個比鄭風華強的男人。說來真巧,這話讓從農場剛下火車回來的鄭風華、郝倩麗一腳門裏一腳門外聽著了,好不尷尬。但他並不在乎,覺得自己是大哥不說,鄭風華也不過就是個下鄉佬。可是,老母親卻不依了,訓斥了他一通。為了給鄭風華麵子,訓斥訓斥著,簡直變成了大罵,弄得郝立亭很不好意思,還說:“這話是真話,我郝立亭就是這麼個心直口快的人,不說的話,悶在心裏,不也是這麼回事兒嘛。”
鄭風華說:“是的,大哥說的是實話,我心裏有數,我配不上倩麗,我會好好對倩麗的。”
那天,郝美麗也在場,頂了郝立亭一句:“大哥,你也太商業化了,還是勢利眼。照你這麼說,我們一下鄉,在你的‘櫃台’上就不值錢了唄!”
這句話惹得郝立亭從心裏不高興了,剛開口說出醋性味兒,讓郝母吼了一聲,算停止了。說實話,郝立亭真有些坐不住了。
眼下,大家都這麼高看鄭風華一眼了,在座的都想從鄭風華嘴裏問出點什麼,尤其是郝立亭,卻誰都不開口。直到吃完餃子,泡上茶水,郝倩麗終於忍不住了:“風華,見到王燕老師了嗎?”
鄭風華回答:“見到了?”
郝倩麗問:“沒說什麼嗎?”
“說了,”鄭風華回答,“還傳達了她爸爸一些話。”
全家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鄭風華。
郝立亭著急地問:“妹夫,什麼意思?讓我們也飽飽耳福!”他從來都沒有這麼稱呼過鄭風華,顯然是套近乎。鄭風華聽來,是那麼別扭。
“飽不了什麼耳福呀,鬧心透了。”鄭風華偏偏不說那個話題,“王燕這個人,七七級的校友情很重。韓小冬打了彭小濤,校長決定給他開除公職。王燕跑到我們宿舍說,彭副市長去電話不同意,他爸爸也不同意,可韓小冬卻硬要接受開除那個處分。”
“這個韓小冬,在農場就不是省油的燈!”郝倩麗說,“倒不倒黴,我還陪他挨了無名打。他願意讓學校開除就開除,快讓他離你和黃老師遠遠的,要是再這樣下去,說不定還會惹什麼大禍呢。”
“這多絕情呀,”鄭風華不同意郝倩麗的說法,“那小子就那個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一上來那驢脾氣,要幹的事兒,就像他是老大,天是老二似的,過勁兒就好了。再說,在農場時他爸爸媽媽沒少關照咱們。他這個人驢是驢,還是挺講義氣的,人也聰明,咱們不能看著他往火坑跳不管吧!”
郝立亭接話說:“妹夫說得對,哪有那樣做事的,倩麗就好胡說。”
鄭風華似乎變成了金口玉牙,一番話讓全家人都琢磨起來了。郝母也說郝倩麗說得不對,隻有齊名婭給她圓場說:“倩麗內心也不一定是那個意思,那是挨那頓打說氣話呢。”
郝立亭說:“就是,咱老郝家哪有那種人呀,要不我說她胡說嘛。”
郝母在旁邊是奚落,也是打圓場:“我的姑娘我還不知道,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心眼好使,就是這嘴,心裏有的沒的好胡說。都當老師了,以後不能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也說……”
郝倩麗找台階下:“行了,行了,就你們什麼都好,我胡說行不行。”
她也覺得這麼說話讓人是覺得和她在一起相處太可怕了。
這些話卻扯不進鄭風華要給市委書記當秘書的事,也不知道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在這節骨眼兒上,誰也不想直接問鄭風華,鄭風華又偏偏不往這上扯,有人引這個話題,鄭風華就一竿子支得遠遠的。大家又有點兒既高興又掃興,也就誰也不提這個茬兒了。郝立亭心裏在嘀咕:姓鄭這小子是不是在我們老郝家裝蒜呀?一家人隻好你一句我一句地張家長,李家短,三隻蛤蟆六隻眼,說說笑笑喝起茶來。心裏也都算是快活,隻有郝立亭心裏還是不肅靜:鄭風華這小子,可真不是一般炮兒,還沒當上大官兒,就這麼有城府……
彭方園才是有極大耐性並有城府的領導幹部,對內對外都一樣。這回,他對彭小濤已經是忍無可忍了。他大哥死得早,隻剩下一個嫂子和彭小濤。當年,大哥支撐家庭,特別是培養自己上學、安排工作,都是不惜代價的,所以,他把對大哥的回報都施到了彭小濤身上,對他常常是有過也不責備。眼瞧再任他下去就要出大事兒了,他讓彭衛東把彭小濤找到家裏,狠狠地訓斥了一通。甚至要出撫養錢,讓他回山東老家,托一個遠親照顧他,在那裏讀書、考學。彭衛東也在一旁加杠子,彭小濤真的知道什麼是害怕了,臉上冒了汗,一再表示以後要照二叔、三叔說的辦。再胡來一點,可以隨便處理。這才讓他走了,甚至趕在飯口上,家裏飯做好了也沒留他,任他灰溜溜走了。接著彭方園又告誡彭衛東,遇事要往前看,想想在師院是怎麼栽的,不該耍的,就別耍那些小聰明的把戲。彭衛東也直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