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風華舉起杯說：“興城市七七級學友聯誼會從今天起就正式成立了。七七級學友們，讓我們共同幹杯！”
碰杯聲像優美的旋律在宴會廳裏久久回蕩。
鄭風華等大家都坐下說：“聽說李瑞林同學還安排了專場舞會，我們今天的任務就是娛樂。等製定出聯誼會章程、活動規劃，請大家通過後再做安排，怎麼樣？”
眾人齊聲回答：“同意！”
郝倩麗回到家裏吃完飯，輔導了一陣子冬冬寫作業，看看表已近九點，還不見鄭風華回來。她在放學時聽收發室老李頭傳達，說鄭風華來電話，今晚不回家了，在五星級大酒店參加七七級大學生聯誼會。她想，這個聯誼會王燕肯定參加，去一下要是能見到她，可以側麵再打聽一下鄭風華當秘書的事情。說來，這件事簡直成了她的心病。鄭風華比乍初態度有所轉變，她心裏踏實了一點。可是遲遲沒有消息，又使她心急如焚。她甚至費很大勁兒打聽王顯貴出門帶秘書沒有，幫打聽的人回答說，王顯貴不管是出差還是下基層，身邊都有好幾個人，誰知道是不是秘書呀？對於她來講，這準確消息是難以打聽到的，她又不能和鄭風華去說，就連人事局的崔科長，她都鼓起勇氣給他打電話了，鬧得那個崔科長有些莫名其妙。她等冬冬睡著，悄悄出門，騎上自行車來到五星級大酒店，宴會廳裏服務員正在收拾餐品，走上去一問，才知道他們去了歌舞廳。
歌舞廳、夜總會這類詞兒在世俗人心裏還是有很大陰影的，特別是在年齡大些的人那裏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男男女女手挽手，臉對臉，胸貼胸，這樣長了會出好事兒嗎？這些年輕人喲……
郝倩麗站在門口，在閃耀的、旋轉的五彩燈光裏終於搜索到了鄭風華的影子，他在和王燕跳舞呢，細細一看，悠悠慢四步的音樂聲中，兩個人像在說著什麼，她心裏一下子變得疙疙瘩瘩的，頭上像忽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樣不是滋味。可是，她一看一對對都那樣，有的貼抱得很近很近。她發現鄭風華和王燕隻是兩手相搭，隔著很大空間，心裏稍稍踏實的同時，想起了鄭風華曾半真半假說自己“小心眼”，要是為這個不高興，和鄭風華鬧起來，再傳到王燕耳朵裏那可就完了，當秘書的事就徹底都完了。再說，現在各地都風靡跳舞，她又寬慰自己，不能，不能！人家王燕是那麼大官的千金，會和他鄭風華有什麼？別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了。想到這裏，她都不想出現了。這時，鄭風華與王燕旋轉到了正跳得歡的韓小冬身邊，鄭風華向王燕表示致歉，一下子鬆手，從兜裏掏出一封信交給了韓小冬。韓小冬接過信，在恍惚的燈光下一看，來信地址是小興安嶺農場，收信人處寫著鄭風華轉韓小冬收，心裏有些奇怪，也向舞伴致歉走出了舞池。
鄭風華朝舞廳出口走去，郝倩麗急忙從另一個門出了舞廳，騎上自行車，飛一樣上了回家的大道。
韓小冬找到一個燈火明亮，又少有人走過的牆角處，他將信打開一看，原來是信套信，裏麵的信一看便知是娟娟清秀的字體，封麵上那狂草字顯然是找人寫的，她是擔心讓他爸爸看到。他急忙打開信讀起來：
親愛的小冬：你好！
幾次拿起筆來想寫信，卻不知道從哪裏寫起。直敘心情吧，就是很想你，隻要閉上眼睛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又在擔心你，就我爸爸那脾氣，我想他是不會饒你的。那你就饒他吧！我已別無選擇，我們將來要結婚，他畢竟是我的爸爸，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的。不知為什麼，你連個信都不給我，因為我了解你的性格和為人，我才什麼都不怪你！但願早日見麵！
吻你
思念你的娟娟
1983年×月×日
韓小冬收起信朝宿舍走去，他的心亂了，亂極了……
鄭風華回到家裏悄悄開了門，父母早已睡熟，外間裏還能聽到父親有節奏的鼾聲。他輕輕推門進了房間，打亮燈，沒發現冬冬，那就是和爺爺奶奶睡去了。郝倩麗斜著身子在麵衝牆睡，發著輕輕的鼾聲，上半身半搭著薄被子。他輕輕給她蓋好被，心裏琢磨，她累了，看來實在是太累了。
他關了房燈，輕輕打開台燈，幾乎毫無動靜地從抽屜裏拿出稿紙寫了起來，等寫完裝進信封，寫好地址，又揣進上衣兜裏，才閉上燈，脫掉衣服上了床。這是多年的習慣，不管是什麼體裁的文章，隻要沒落在紙上，在他腦子裏翻騰，他就睡不著；隻要能落在紙上，便不再回頭看，腦袋一落枕頭就會香甜地睡去，並不去想寫得好與壞，滿意不滿意，那是再拿筆時該去想的事了。而這一躺就是六七個小時不翻身，不睜眼，當然也不起夜，睡得那個香呀，他自認為這是寫作帶來的享受。
佯睡的郝倩麗原來以為鄭風華回來會把自己弄醒，講講今晚的活動，然後兩人會緊緊擁抱在一起。她萬萬沒想到他一反常態寫起什麼來了。寫什麼呢？郝倩麗非常好奇。她雖然知道他是輕易不會醒的，仍然小心地下地，從鄭風華衣兜裏掏出寫的東西一看，原來是一封信，是寫給市委書記王顯貴的。趁著膠水不幹，她揭開封口看了起來：
尊敬的王顯貴書記：您好！
首先感謝您的信任，王燕同學從側麵征求我做您秘書的意見，使我興奮不已。不過，我要說句心裏話，對於開車門、拎提包、問寒問暖這種工作，我是十分不擅長的。再說，我們“三兄弟”受您恩澤，來到興城市，是要在教育事業上做點成績來的，現在壯誌未酬。上任伊始，我們出點小事無所謂的，有您的支持與關照，我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希望！
謝謝！
鄭風華
1983年×月×日
郝倩麗看完信，肺都要氣炸了。她斷定跳舞的時候王燕肯定和他透露她爸爸讓他當秘書，並且馬上要上任的消息了，不然他怎麼會深更半夜寫這麼一封信。她瞧著睡熟的鄭風華，真想拿起掃地笤帚打他一頓，直到打散了花也不解氣。
她猶豫一下，計上心來，悄悄拿出信紙，仿照鄭風華的字體，重新寫了一封信，裝進信封裏封好，又揣回了他的衣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