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3)

“我和郝倩麗老師挨打這個奇怪的問題,領導必須查個水落石出……”韓小冬突然激怒地站了起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我們當老師的連人身安全都……”

王顯貴示意著說:“韓小冬老師,請坐,你坐下,別激動,你的心情我理解,要說什麼我也清楚了……”

韓小冬還想說什麼,鄭風華聽王顯貴這麼一說,一拽他的衣角兒,他深深吸口氣坐下了。

多少年來,這裏的官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兩名主要領導共同參加一個會議研究問題的時候,其中次要領導表達後,主要領導就要收秋了,而且沒有原則性分歧,都要維護次要領導的威信。而王顯貴卻不這樣,他經常在會上否決前任市長的不正確意見,這也就成了他的領導“個性”。前任市長就是由此引發種種矛盾被調走了。彭方園心裏突突著,在座的人也都關注著他這個一把手對這次會議如何“一錘定音”。他卻一反常態地說:“我原則同意彭方園同誌的意見,這次會議就定這麼幾件事:一、對彭小濤、於極南的處分和相關問題,就不是這個會議定的,由學校負責就這個原則履行公事就行了;二、關於對學校領導班子的通報批評就由市紀檢委履行相應程序辦理;三、靠關係不夠分數進入一中的學生單班教練的方法很好,舉一反三,包括其他兩所市重點中學也這麼辦,由教育局長龍玉田同誌負責,一個令,一個模式,一抓到底,要注意製定個辦法,如何提高這種班的教學質量,也包括德育問題……”他說到這裏突然一拍桌子發起怒來,“公安局調查組的工作不能令人滿意!這麼長時間,韓小冬、郝倩麗兩位老師無故慘遭毒打,導致住院的案件竟無一點進展,都是白吃幹飯的嗎?還是警匪一家?還是認為案件小不負責任?這比起殺人放火來,案件是不大,可是教育工作涉及千家萬戶。媒體報道後,可以說全市不少人都在關注,尤其是教師,這件事情處理不好或者不了了之,影響是不可估量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全社會都在重視科技,重視人才,重視教育。我們連教師的人身安全都保證不了,還有什麼臉坐在這裏吃皇糧?”他有些過於激動,側臉對彭方園說,“彭市長,這公安局可是你分管的,給他們下個軍令狀,破不了案,在電視台向全市人民說清楚,征求廣大群眾的意見,這樣的幹部應該怎麼處理……”

彭方園說了聲:“好,我來落實,會後留下我和他們認真研究一下落實問題。”

王顯貴邊起身邊說:“散會!”

不過,誰也沒敢抬腿走,直到他走出門好一陣子,人們才開始漸漸走出會議室。牟如銳等人向彭方園的座位靠去,開起了小會。

王顯貴出了會議室,在走廊裏讓一名趕來彙報工作的幹部截住了。要是平常走出會議室的人就會從他身邊一擦而過,今日卻無一人超越。他簡單聽完彙報大步往外走,孫大偉隻差半步在右側跟著,當他走到等候的轎車門前時,孫大偉一個大步跨上去拉開車門,手緊靠車門頂楞沿打掩,他一貓腰進了後排左座,孫大偉便立即關上車門,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進了轎車。

鄭風華一出門就看見了這一係列動作,他雖然覺得不舒服,感歎現在的領導幹部不是都口口聲聲講“為人民服務”嘛,還要專門有個“人民”為他做這種服務,這做派和舊社會的縣太爺、大些的官吏們有什麼區別?這一點,他心裏不舒服,被尊崇的這位市委書記,在他心裏失去了不少光彩。

韓小冬在一旁譏諷地說:“哪天叫黃大哥也來學學這一套!”

鄭風華說:“少說廢話!”

他倆說話的空兒,黃夫子一轉身要溜走,被鄭風華一把拽住說:“你還有完沒完?”

黃夫子說:“這小子和娟娟的事情沒完,我就和他沒完。”

鄭風華使勁拽他一把說:“你倆都跟我走!”

黝黑鋥亮的伏爾加轎車駛出市委大院,直奔市領導住宅區而去。

“大偉,”王顯貴說,“以後就不要再這麼跟我了,你已經是政研室主任了。”

孫大偉向後探探身子說:“王書記,我像是習慣了,主要還是你身邊沒有秘書的關係,總覺得你這麼走,心裏不踏實。最近上訪人截市領導車的不少,要是有個小麻煩我好給你擋擋駕。”

“你怎麼忘了,我不怕上訪的,喜歡他們截。”王顯貴笑笑說,“好,送就送吧,我正好有話和你說……”

王夫人正在包餃子,王燕剛進門,王顯貴和孫大偉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王夫人自然高興,吩咐王燕說:“快把大偉手裏你爸爸的包接過來,人家現在是正處級幹部了。”

王燕笑笑說:“媽,瞧你說的,正處級幹部不也是我爸爸的部下嘛,拎拎包怎麼了。”

孫大偉把包放下說:“就是嘛,阿姨說法就是多。我也來包吧?”

王夫人連說:“不用不用。”

王顯貴說:“大偉,不用就不用吧,我正好有話和你說,來,沙發上坐。”

“大偉,”王顯貴讓孫大偉挨著他坐下,問,“你覺得鄭風華這個同誌怎麼樣?”

孫大偉開口就答:“沉穩、有能力、有智慧、思維敏捷,是沉埋十年又經過四年打磨露出塵世的一塊好金子呀。”

“哈哈哈……”王顯貴笑了,“十年‘文革’被沉埋,四年大學又打磨,露出塵世的一塊好金子?好,好,比喻恰當。”

孫大偉說:“這人比我水平高,他發言的時候我認真聽了,思考了,一閃念產生了一點想法……”

王燕一聽爸爸和孫大偉在議論鄭風華,側耳注意聽了起來。

王顯貴朝孫大偉探探身子問:“什麼想法?”

“王書記,”孫大偉似乎猜出了王顯貴的意圖,“讓鄭風華給你當秘書怎麼樣?”

“嗬,”王顯貴說,“咱倆怎麼想一塊兒去了,啊?”

王燕在一旁插話說:“爸爸,行啊,鄭風華人品好,是難得的人才!”

“哎呀,”王顯貴說,“怎麼什麼事兒都有你呀!”

“這不是幫你參考嘛,我也覺著不錯!”王夫人說,“燕子,醬油不多了,一會兒吃餃子用,你快去買一瓶,海鮮味兒的。”

孫大偉說:“阿姨,我去吧?”

王夫人忙說:“不用,不用,你倆嘮正事兒吧,讓燕子去。”

王燕真有點兒想讓孫大偉去的意思。王夫人一推王燕說:“快去!”

王燕說:“誰去不是一樣,大偉也不是沒去過。”

王夫人說:“現在不一樣了,人家大偉是正處級幹部了。”

孫大偉忙說:“阿姨,沒關係,什麼正處級、副處級的,還不是王書記培養的結果。再說,在你麵前我永遠是孩子。”

王夫人聽了很高興。其實,她內心是把孫大偉當姑爺看了,死活推著王燕洗洗手出了門。

王燕一出門上了大道,剛要拐往一個小食品商店,郝倩麗正騎自行車順坡而下,一眼就看見了王燕,忙打招呼:“王老師,這是要去哪裏呀?”

王燕回答:“媽媽讓我去買醬油,你怎麼才回來?”

“住了這些天院,教研室安排別的老師代的課,”郝倩麗下了自行車,推上兩步靠近王燕說,“我整理了一下教案,把代的課捋了一遍,大略地又通講了一次,讓學生們再紮實紮實。”

“你真敬業!”王燕瞧瞧家裏沒出來人,往前湊湊,興奮地說,“郝老師,來,邊走邊說,告訴你個好消息。”

郝倩麗推著自行車,跟著王燕的步子問:“王老師,什麼好消息?”

“剛才,我爸爸談你家鄭老師,印象老好了,”王燕說,“想讓他當秘書呢!”

郝倩麗興奮地問:“真的?”

王燕回答說:“這還能騙你嗎!”

郝倩麗忙問:“王老師,定了嗎?”

“那倒沒有。走,邊走邊說。”王燕說,“組織部、辦公室,還有秘書長,也有親屬朋友給我爸爸推薦秘書的多了去了。剛才,爸爸在和孫大偉議論,你家鄭老師是很重要的人選。”

“王老師,這可靠您多幫忙了,”郝倩麗說,“上次我和你說了這事兒,就沒好意思再問你。看來,你沒少做工作,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呀。”

“怎麼能說這話,”王燕覺得有些俗氣,直白地說,“沒問題,你回去讓風華最近謹慎一些,有情況我會和你們溝通……”

兩人說著說著到了小食品商店,郝倩麗停下自行車要去交款買醬油,王燕死活不肯,郝倩麗也隻好罷了。她真舍不得離開王燕,還想說什麼。王燕拿著一瓶醬油大步朝家裏走去,出了老遠了,聽見郝倩麗喊:“王老師,再見!”她回頭應了一聲,快步朝家裏走去。

雨下過好幾天了,房屋、街道、樹木衝刷過的潔淨還那麼朗朗可見,晚風還那麼清新,空氣還那麼沁人肺腑的涼爽,這是初秋北方人享受大自然最愜意的美好季節。

三兄弟離開市委大樓以後,本應乘公交車回學校,黃夫子卻撅嘴避著公交站抄近道奔學校溜了。韓小冬緊靠著鄭風華碎步走著,也是東瞧西望想走岔道。鄭風華喊了一聲:“黃夫子,回來坐公交車!”黃夫子隻裝沒聽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韓小冬見此情形,猶豫了一下,轉身離開鄭風華向公交站走去。鄭風華一把把他拽過來,大步攆上了黃夫子,一手拽住他向旁邊一片綠化小樹林裏走去。進了小樹林,鄭風華鬆開他倆歇斯底裏地像問又像在喊:“怎麼的?沒完了?三兄弟要吹燈拔蠟散夥是吧?去吧,我等著,把孔府麵前的拍照拿來,就在這裏燒了它。去,去呀!”

“我,我……”黃夫子氣結巴了,“風華,咱倆還是兄弟。從此以後,我和他就算誰也不認識誰。畜生,畜生!”他說著,手指著韓小冬,“滾,滾,以後再別讓我見到你!”

韓小冬一梗脖兒:“我是人,怎麼也不會是畜生呀!”

“我問你,”黃夫子還是那句話,“你小子說,勾扯我姑娘,日後真成了是叫我爸爸,還是叫我大哥?”

韓小冬一眨眼:“到什麼火候叫什麼呀!”

“渾蛋!”黃夫子用了十足的力氣,左右開弓,對準韓小冬就是兩個大耳光,“你死了這條心吧,沒你想的那個火候!”

韓小冬剛要抬手,鄭風華虛空著手,裝作使勁,對準韓小冬左右開弓又是兩個耳光:“你要幹什麼?你就是不對。你愛上娟娟,娟娟愛上你,這是可以的。但是,你萬萬不該……”

“一個巴掌拍不響!”韓小冬被鄭風華這一打,沒覺得疼,好似清醒了不少,滴著眼淚訴說,“你們問問娟娟,那前前後後是怎麼回事?去,去,你們去呀!”他跺著腳在向蒼天發問,“娟娟離這兒遠,蒼天呀,你有眼的話你作證,你說呀!”

“說什麼說,有什麼好說的呢?”鄭風華指斥韓小冬,“還不快向大哥賠罪,承認錯誤!”

他輕輕一推韓小冬,不知是慣性還是意識所在,韓小冬“撲通”一聲跪在了黃夫子麵前。黃夫子猶豫一下,像是要去拉韓小冬,又像不是,身子一歪,伏住身邊一棵樹嗚嗚嗚大哭起來,邊哭邊說:“娟娟,你跟著爸爸,爸爸沒帶好你,爸爸對不起你呀!嗚——嗚——”

一個跪著掉淚,一個抱樹大哭。鄭風華站在他倆中間說:“從師院到一中,我們三兄弟唇齒相依,心心相印,多不容易呀!除非奪妻之仇、殺父之恨,什麼力量都不會撼動我們兄弟情誼的根基!”他說著說著激動了,停停又說,“今天下午的彙報會上,你倆都像同誌,又像兄弟,讓我心裏好興奮。這就是大義麵前我們三兄弟牢不可破的革命的、又是兄弟般的情誼,有些親兄弟也做不到的。”

韓小冬衝著黃夫子說:“大哥,我向你賠罪,我對不起你。二哥說得對,我不對,從今以後我再不理娟娟了……”他說著說著,淚水簌簌地滴落下來,自己動手左右開弓去打著自己的嘴巴子:“我不對,我渾蛋……”

鄭風華急忙上去製止住,對黃夫子說:“大哥,殺人不過頭點地,行了吧?”

黃夫子側一下身,點了點頭。

“大哥,”鄭風華說,“給我一個麵子,把小冬扶起來!”

黃夫子慢慢走過去,一伸手,韓小冬一下子站起來,緊緊抱住黃夫子嗚嗚哭起來。

“好了,好了,”鄭風華說,“這才是真正的兄弟。”他看看手表說:“現在回去,食堂也沒飯了。走,我請客,咱們哥仨下館子去!”

三兄弟並肩朝前麵的一個飯店走去。

王顯貴夫婦留孫大偉吃完餃子以後,王燕主動把孫大偉叫到自己房間,王夫人非常高興,包括王顯貴也覺得王燕嫁這麼個小夥子也蠻不錯。可王燕總以自己是什麼七七級自居,嫌孫大偉是工農兵大學生。在王顯貴看來,孫大偉別看是工農兵大學生,放在工作崗位上什麼也不差,悟性強,為人謙和,做事想事都很周到。兩個人真能結合到一起,性格上還是個相互補充。王顯貴在想,不管女兒能否嫁給孫大偉,讓他在政研室獨立工作一段,再提高一下研究問題的能力,是足可以委以重任的。

孫大偉一進房間,還沒等坐下,王燕就說:“大偉,我這些日子很苦惱。”

孫大偉忙問:“為什麼事情苦惱?”

“現在想來,考學的時候多麼幼稚。爸爸勸我報考專業性強的專業,比如文科的新聞、漢語言文學、商業,還有中醫藥之類呀,我呢……”王燕停停說,“就像喝了什麼迷糊湯藥一樣,非報考政治係,就覺得我爸爸是北師大政治係畢業的,學政治有前途……”

孫大偉遲疑一下,知道她以下要說什麼了,打斷她的話說:“我記得當時你還征求我的意見,我當時實在是沒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