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3)

“你們知道,我這堂課講的是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按你倆事先說的,我年齡小,資格淺,還是用傳統的方法去講,等風華啟發式教學方式取得成功時再說。當我讀到課文第四部分第五自然段中間,有這麼兩句話:‘我們恨日本帝國主義,是日本帝國主義壓迫我們的結果。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讀完這兩句話,我插了一段話:說到日本侵華,這裏我要說幾句。中國教育學會會長董純才,前幾天就日本文部省在教科書中篡改日本侵略中國的曆史提出了抗議。在他們審定教科書時,竟將對中國的侵略改成是對中國的‘進入’,我們永遠不能忘記‘南京大屠殺’,不能忘記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許許多多地方的燒殺搶掠,對於日本這一行徑,我們高一·一班的全體同學應該表示極大的憤慨和抗議……我說到這裏,全班同學自動地喊起了口號‘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日本侵略者!’我剛製止說課堂上不要喊口號,喊口號的同學幾乎都注意著前三排一名同學,他氣勢洶洶地站起來說:‘我抗議,我向你們抗議!’我一問,才知道這名學生叫山川木郎,漢語不錯,隨他爸爸來我們市投資開發項目,主動要求來一中讀書的。聽說一位市領導有話,因為他爸爸投資,給了他一些優惠政策,免學雜費、免課本費等等。一些同學就很來氣,他這一喊抗議,同學們更來勁兒了,更激烈地喊起了口號。這個山川木郎背起書包就要走,我一麵讓兩名同學去拽他回來,一邊向同學們說,日本帝國主義血腥的罪惡史實,是任何人都抹殺不了的。我們應該本著中日兩國人民之間友好相處的真誠願望,不要把日本法西斯主義欠下中國人民的血債記到日本人民的頭上,這是我們國家一貫的立場,也是人民的一貫願望……我教育班級同學說到這裏,班長和學習委員把山川木郎強架了回來,他不但沒有回座位繼續上課的意思,還公開指斥我違背他入學時市長的承諾,不準歧視他。我一下子急了,小兔崽子,為了你在我這裏念書,我還不能說日本侵略中國的曆史了……”

韓小冬隨著鄭風華和黃夫子邊走邊說,眼瞧到了一家眼鏡修理店,鄭風華打斷他的話說:“你說的不錯,做的也沒毛病。”

黃夫子說“我們的老弟一上講台變得這麼成熟了,隻是後麵的事情有點兒過激,要好好給他解釋。”

韓小冬說:“我也知道,可是實在是耐不住了,大概是同學們的那種情緒激發了我。從同學們的口氣中可以覺察出,他們對外國人在我們中國讀書不交學費都氣不過。”

鄭風華說:“有道理,我們就是窮點,也不能對外國人這麼卑躬屈膝!”

黃夫子還要說什麼,鄭風華和韓小冬已經進了眼鏡修理店。

課間休息的操場變成了一片沸騰,到處是青春的活動,到處是少男少女靚麗的身影,這裏又摻雜了仨一串倆一夥嘁嘁喳喳的議論。

山川木郎從校長王濤誌辦公室出來,氣勢洶洶地朝校門口走去。

彭小濤從廁所出來喊著他問:“木郎,幹什麼牛哄哄的不搭理人?”

山川木郎劈頭蓋臉地說:“我爸爸和你那個市長叔叔簽協議,讓我們來投資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我邀請你到我們東京去度假上富士山,我那些同學和老師是怎麼對待你的?”他說著就要走。

彭小濤一把拽住他說:“你看你,這哪兒像哥們兒呀,有話說完呀。”

山川木郎還是拉架子要走的樣子說:“我們高一新來的那個姓韓的語文老師,一口一個日本侵略者,一口一個小日本地公開羞辱我,還煽動同學們喊口號……”

他正說著,彭小濤的背後被一個人躥上來,用雙手捂住了的眼睛。彭小濤掰著捂眼睛的雙手說:“別鬧,別鬧,我說正事呢!”

捂眼睛的人一鬆手,彭小濤邊轉身邊說:“於極南,我一猜準是你小子。”

果然不錯,於極南神秘兮兮地說:“你布置我給我們高二上語文課的老師出點醜兒的任務,我完成了,別提多開心了!”

彭小濤捶了他一拳說:“快說,怎麼回事兒?”

於極南比畫著剛要大講一通,山川木郎轉身邊走邊說:“非讓我爸爸找你叔叔說說不可,不行的話不念了,回我們日本國!”

彭小濤一把拽住他說:“瞧你,哪像你說的是個小武士道呀。走,不他媽上課了,我請你倆下館子去,不就是個高一的小小語文老師嗎,有我呢!”他說完一手拽著於極南,一手拽著山川木郎出了學校大門。

王濤誌在辦公室走來走去,拿起電話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心裏很亂。來了這七七級“三兄弟”,出了這麼多亂子,真不知下步棋該怎麼走了。其實,他心裏明鏡一樣,是知道該怎麼走的。他知道彭小濤是在有意搗亂,聽課時就兩次想製止彭小濤,打斷他向鄭風華的挑釁。可是,眼前呈現的是彭小濤在搗亂,腦子裏浮現的都是彭方園。他是常務副市長,主管教育的領導。他大哥過世以後,他拿著彭小濤比親兒子還珍貴。他曾經在彭方園麵前透露過彭小濤在校不規矩,甚至影響極大,導致學校一些重大活動難以進行。彭方園也並非無動於衷,隻是一句話:“學生嘛,就要靠老師去教育。”他正發愁,山川木郎又氣呼呼鬧了起來,這件事又和彭方園有關,搞不好比彭小濤和鄭風華的事情還難處理。彭方園大會小會講,我們市迎來了第一個大投資商——山川真君,也就是山川木郎的父親。他強調讓方方麵麵都要支持,創造方便,營造良好的投資環境。可反過來,鄭風華這三名七七級畢業生又是王顯貴親自招聘來的,也在大會上多次講“經濟振興,教育先行”,要多引進這樣的人才,支持、愛護、培養這樣的人才。他腦子裏攪成了一鍋粥,推門出去要去找鄭風華和韓小冬來辦公室。一是再了解一下情況,看一下他們的心態。可出辦公室沒走幾步,路過語文教研組,高二·一班的班長正在向班主任彙報於極南戲謔黃夫子的事情。王濤誌從他們身邊路過,隻聽到隻言片語,頭發就立了起來,上去一問,又讓他的心顫了一下。他找了一陣沒找到鄭風華、黃夫子,又找韓小冬也沒找到。派人在校園內到處找人不見人影,使他心裏更沒了底了,怎麼辦呢?他回到辦公室,左也難、右也難地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來。再難的問題總歸要處理,這件事情從哪兒下手呢?

陪同黃夫子修好眼鏡後,鄭風華見韓小冬激憤的心情仍不減弱,擔心回校去釀出點什麼事兒來,提議不回學校吃午飯,去下館子,改善一下生活。

黃夫子讚成說:“好,喝一盅壓壓火,解解悶氣。”

他們順路進了校門口對麵的興教飯店,剛坐下要點菜,彭小濤領著於極南、山川木郎進了飯店,他發現了鄭風華等三人,扭頭便撤。

黃夫子首先追到門口,指著於極南說:“羞辱我的就是他!”

轉眼,他們撒腿沒人影兒了,三兄弟返回餐桌,點了飯菜,要了一瓶老白幹,先喝起來。

這次喝酒和每次都不一樣,誰也不提議碰杯,喝一杯之後也沒人搶著你給我斟我給你斟,似乎各自肚子裏都有氣兒,都想在自斟自怨中撒潑出去。韓小冬斟上一口幹掉,剛要發泄什麼,鄭風華幹掉一杯,把空杯往桌子上一墩,拿過酒瓶子來說:“我覺得我們兄弟仨今天第一堂課受挫是有陰謀的。如果說重了的話,那就是有暗算的。”

黃夫子說:“也不見得,他彭衛東哪有那麼多章程,於極南戲謔我可能就是一種調皮。至於那個山川木郎就是小冬講課話趕到那兒了,不會是事先有預謀的。”

鄭風華說:“但願如此,夫子從來都這麼善於理解人。”

韓小冬說:“不管是預謀還是自然發生,我們三兄弟在孔廟前立下的抱負,今天看來未免太天真爛漫了。哎,就看這頭一腳,前景難測呀……”他說到這裏,歎口氣說,“我們應該是位卑未敢忘憂國。可是,有些事情是不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的……”

鄭風華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把空杯子“呯”地往桌上一放說:“瞧你這副可憐的樣子,這算什麼呀,我有這麼個想法。”

黃夫子催他:“你說!”

三兄弟開局敗北的新聞很快在全校傳開,也很快在教育界、政界、家長間傳開了。山川真君氣勢洶洶地直接找到彭方園,慷慨激昂地講他兒子受到了欺侮,要撤資。王濤誌坐立不安之後終於有了主意,拿起電話撥通教育局總機,接通了龍玉田,報告了鄭風華、黃夫子、韓小冬三名新教師分別在三個班級發生的事情。他剛撂下電話,鄭風華、黃夫子、韓小冬敲門走了進來。他一時顯得既慌亂又緊張,讓座、倒水,竟讓開水燙了手,又打碎了杯子。

黃夫子、韓小冬各自介紹了課堂上發生事情的經過。王濤誌略略一皺眉頭說:“初步聽到的情況和你倆說的有些出入。”

鄭風華接過話說:“王校長,我上課時的情況你都看到了,我相信黃夫子和韓小冬說的情況也是真實的。但需要你做深入一步的調查,如果調查的情況無大出入,我們有三點建議:一、彭小濤、於極南兩名學生蓄意戲謔老師,無理取鬧,嚴重影響教學秩序,需在班級公開檢討,並向老師道歉,給予開除學籍,留校察看一年的處分,將情況寫成調查報告,上報市教育局,並抄送其家長;二、山川木郎不聽老師說完,斷章取義,耍小性子,混淆了日本侵略者、日本人民與中國人民的關係,請曆史老師協助語文老師做其思想工作,鑒於其是大投資商的兒子,市政府有過種種承諾,不給予任何處分;三、一中作為全市重點學校,應該堅持錄取學生的標準,考慮社會的複雜,對於走後門送禮、領導寫條子進來的學生,不插在每一個班裏,三個學年單獨組成三個班,加強管理,重點輔導,讓他們盡快趕上重點校合格生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