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一個半月的學生宿舍傍晚活躍起來。韓小冬正繪聲繪色、還帶著動作講“冰窟脫險記”,學到娟娟顫抖著、六神無主的動作時,娟娟抱著一個郵包連蹦帶跳地衝了進來,一見韓小冬在學自己,一把薅住他的耳朵問:“是不是在出我洋相?”
韓小冬“哎喲”著疼得直哈腰告饒。
黃夫子在一旁說:“快鬆開,沒大沒小的。”
娟娟不服地說:“這回剛回農場就和韓叔、韓嬸兒咬定了,我就是叫他個哥。”然後指指韓小冬說:“以後甭想占我的便宜了。還說我呢,來,我學學你那個狼狽樣兒。”
她一動作,逗得大夥兒都哈哈大笑起來。
王寶藝問娟娟:“這掉進冰窟窿裏,你倆到底是誰的責任呀?”
韓小冬指著娟娟說:“你說,你說!”
娟娟說:“說什麼說,別總往自己臉上塗粉……”其實,她嘴硬,心裏卻一直內疚,而且她很佩服韓小冬那種臨危不懼的大男子漢氣概。所以鬥嘴主要是打打他的英雄氣焰,別讓他瞧不起自己,也別讓別人看出來好像自己比這個小哥哥矮多少似的。她不好說,也不敢說這是愛情。她從心裏已經偷偷喜歡上韓小冬了,那種少女初萌的愛的浪花正在她心底萌動。
“娟娟,”王寶藝說,“好幾天前,你爸爸就說今天是你的生日。”
娟娟一舉手裏的郵包說:“你們看,媽媽從上海特意給我寄來了巧克力。”
“光你媽媽呀,”韓小冬從書桌抽屜裏拿出一個浸得油汪汪的紙包說,“你媽媽才一個人呀,昨天,我們全宿舍裏的人讓我這個給你當叔叔的說的早買好了蛋糕……”
娟娟又要衝上去,被黃夫子一把抓住了,沒等開口,韓小冬就說:“夫子,你說吧,我總不能叫你叔叔吧?啊?光我媽媽讓娟娟叫我哥不行呀。”他從兜裏掏出錢夾子,拿出那張“今有七七三兄弟”的照片。“這詞兒是風華題的不假,是你同意又叫著好才讓人家給寫上的。”
“亂套,亂套了!”黃夫子笑笑說,“這個官司難判,就像鄭風華的小姨子給姐夫當老師一樣。過去,快過去了。”
鄭風華在一旁笑笑說:“這撥亂反正呀,有的能撥,有的不能撥。”
韓小冬問:“能撥的好說,你說,這不能撥的怎麼辦?”
鄭風華說:“不能撥的就不撥吧。”
“沒能耐了吧,還秀才呢!”韓小冬說,“這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你鄭風華也有做不成的文章。”
韓小冬嘴上這麼說,也是怕暴露對娟娟產生的愛戀。冰窟窿事件之後,他發現娟娟是那麼善良、那麼細心,臉帶羞澀時是那麼漂亮。他已經愛上娟娟了,可娟娟太小啊,他下定決心就用這種“叔叔”壓抑著自己,別讓別人看出來,特別是黃夫子,要是這種想法露了餡兒,太難為情了。反正是愛她,那就等到她大學畢業時再正式向她表達愛情。他還想到和黃夫子稱兄道弟怎麼辦,不管他,他斷定娟娟非要叫自己哥,裏麵肯定有姑娘內心的秘密,她會同意的。至於黃夫子這頭,到時候再說。
劉福林走進來問:“鄭風華在嗎?”
鄭風華下床迎上:“劉老師,我在。”
劉福林說:“郝美麗老師讓你到她宿舍去一趟。”
鄭風華說了聲“好的”就往外走。
韓小冬說:“劉老師,幹什麼非要說郝美麗老師呀?為什麼不說是小姨子找他?”
劉福林也不像七七級剛報到時那麼刻板和生硬了,笑笑說:“說小姨子怕你們七七級這些小老爺們兒想得太多。”
宋奎祥抽著蛤蟆頭卷煙,捏滅煙尾說:“劉老師,你也是小老爺們兒,隻要你不多想,我們有也不敢。”大家哈哈笑了。
這時,娟娟已經打開郵包,給每個人邊分著巧克力邊說:“你們這七七級呀,什麼都好,就是不文明這一點不好。學校裏什麼小姨子、小姨子的,人家劉老師說的就是對!”說著手裏的巧克力已分到劉福林手裏。
劉福林問:“娟娟,這是什麼糖呀?”
娟娟說:“這是媽媽從上海寄來的生日糖。”
劉福林接過細看了看:“名牌呀,都說上海巧克力棒,我還是第一次吃呢。”
娟娟又掏出兩塊說:“劉老師,這兩塊給你家寶寶。”
劉福林邊往兜裏揣邊說:“謝謝。”
“同學們,我給大家報告一條新聞。”劉福林揣完巧克力說,“你們都放假回家的時候,學院家屬區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有位老師的家屬見天氣漸漸變暖了,孔家鎮來學院賣菜、賣豆腐,還有賣肉、賣魚的越來越多。原來有幾個都是自產貨,現在開始來倒買倒賣貨了,有的還支起了臨時小房。這位老師就把自己家房山頭的倉房收拾出來開了個烤羊肉串店,引起了不少教職工的議論。有的說,這是社會人幹的,學院的人不能幹。學院有的部門還公開幹涉,官司打到劉書記那裏。你們猜,劉書記怎麼判這官司?”
韓小冬一揚臉說:“支持!”
“沒錯,看來你們是了解劉書記了。”劉福林說,“劉書記在一次會上專門講話說,老師家屬怎麼的?我們看著老師家屬受窮好嗎?南方幾個大學討論一位教授業餘時間該不該賣茶蛋,現在還討論不休。依我看,教授賣茶蛋那是因為這些年挨批判、工資少、不重視教育,是教授們窮困潦倒所致。可憐呀,有什麼理由批判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