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立亭兩口子把早飯做得大大超乎尋常的標準,和老媽左等右等不見鄭風華和郝倩麗回來,拿鑰匙打開門一看桌子上留的紙條,才知道去冬冬爺爺家了,便動員老媽開始吃飯。老媽堅持把每一盤菜都撥出一份兒來才開始下筷子。
正吃著,鄭風華和郝倩麗推門進屋了,郝立亭見妹妹不高興,又是空手回來的,剛要開口問,鄭風華就先攬責任說了過程。郝倩麗卻不讓步,而且又火上心頭,質問鄭風華:“你事先沒說那鳳凰煙和奶糖的用途,他們沒長腦袋呀?你爸是抽蛤蟆頭卷煙的,我就是給冬冬買糖也不會買那麼貴的呀!我倒是想著給他留兩袋了,瞧你爸說的那話……”
沒等說完,老丈母娘見鄭風華低頭不吱聲,接過話來指責郝倩麗說:“你不要給我丟人現眼,到婆婆家去耍潑。兒女的東西,老人怎麼安排都有理,搭人情還非得送那種煙嗎?人家又不是點名和你要的。”
郝倩麗不服氣地說:“不是那邊兩個老人的事兒,肯定是鄭風順小媳婦攛弄的。我聽出來話味了,兩個老人覺得我們下鄉了,回不來了,日後不能給他們養老送終了,那小媳婦又不斷花言巧語……”
郝立亭說:“別唧唧了,媽說得對,兒女的東西老人怎麼安排都有理。行了,行了,我有點好東西,比你那個帶勁兒。”
齊名婭掐了他一下大腿。郝母問:“什麼好東西呀?”齊名婭又掐了一下,郝立亭還是沒聽,一拍餐桌說:“商店裏批發給市領導分配的茅台酒,讓我留了兩瓶。”
郝倩麗說:“還是我大哥呀。”
郝立亭去開箱子,可是箱子鎖著。他轉身大聲喊了齊名婭,她才慢騰騰從兜裏掏住鑰匙去開箱子。
郝美麗在旁邊一直不吱聲,可是心裏明白,因為在她眼裏,大哥一直是瞧不起鄭風華的。鄭風華和郝倩麗要結婚的時候,他還念秧兒給郝倩麗聽,直說鄭風華出身不好,提出讓她逃避下鄉,事後可以想法在商業口安排工作。他不知道媽媽的意思是要把自己和鄭風華分開。如今這般舉動絕不是衝著姐姐去的,齊名婭掐他的大腿時她看見了,她明白,大哥這回變卦了,看出姐夫日後返城還會有出息。這是商人的投資,不是親屬的情誼。
那句老話說“狗眼看人低”,用來形容自己的大哥不合適,可確實是這麼回事兒。她冒了一句:“姐夫,我將來能把你寫作的本領學到手,就要寫一個‘鶴立雞群前前後後’的故事。”悶在心裏的那句話,她猶豫又猶豫,到底是沒說出口。
在場的人正琢磨郝美麗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砰,砰,砰”傳來了敲門聲。郝立亭喊了聲請進,王燕一推門問:“這是不是郝美麗老師家?”郝立亭剛回答說是,郝美麗走過來回話:“喲,王燕同學,你怎麼找到我家來了?”
“我就說實話,”王燕說,“我本來是來找鄭風華的,可是我不知道他的住址。管學生檔案的老師又不在,我給學校老師打電話,在你的檔案裏找到了你的家庭地址,我想,找到郝老師自然就找到鄭風華了。”
郝立亭說:“那就屋裏請吧。”
王燕進屋一坐下,鄭風華就問:“王燕同學,有什麼事,這麼下工夫找我?”郝媽媽一聽是姑爺的客人,忙讓郝倩麗泡茶倒水。
“是這樣,”王燕接過郝倩麗遞過的水杯說,“我回家和我爸爸說起學院裏的事情,說到了你這個大秀才,我爸爸特別感興趣你們那‘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有七七三兄弟’的故事,讓我找你,說要是能找到的話,這幾天,他要抽時間請你吃個飯。”
“哎呀,”鄭風華說,“你爸爸是大市長呀,請我吃飯,怎麼個說法?”
郝立亭、齊名婭一聽這是大市長的女兒,都瞪大了眼睛,也豎起了耳朵,立時變得那麼畢恭畢敬。
“沒有,我爸爸這個人你們還不怎麼了解。他是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批大學畢業生,很愛才,願意結交知識分子。他反複問我‘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有七七三兄弟’能不能搞準是你的詞句,我說鐵板釘釘,沒冒兒。他說這裏肯定有故事,要和你聊一聊。”王燕口齒伶俐,滔滔不絕地說著。轉臉瞧見郝美麗在關注她,一轉話題對她說:“郝老師,你說請我爸爸到學校裏去講講詩歌創作的事情,我和我爸爸說了,他說他的詩寫得不怎麼樣,講不出意境來,他可以給你請高人。”
郝美麗一下子振作起來:“那太好了,請你替我謝謝你爸爸。”
“替什麼呀!”王燕說,“我爸爸說了,請您也去。”
郝美麗說:“我可不去,那‘三兄弟’裏又沒有我的事情。”
“郝老師,你常年不在這裏不知道,”王燕說,“我爸爸沒有架子,除非是要緊的公務,他很不喜歡和同僚飲酒作樂,就喜歡和老百姓東拉西扯。照他的話說就是與民同樂。”
郝立亭忙接話:“是,我聽說過,王市長喜歡與民同樂。美麗,市長既然請你,你應該去。王燕爸爸是高級幹部,也是詩人,你去了肯定能學到不少東西。”
郝立亭這麼一說,郝美麗不吱聲了,看來有去的意思。她本來對王燕印象不怎麼好,這麼一來倒衝淡了一些,但她心裏一直在劃回兒,她是不是在打姐夫的主意呀?又一想,不會吧!大市長的女兒找什麼對象找不到,為什麼要來撬人家有婦之夫呀?她想到這裏對自己還產生了幾分自責,真可謂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自己倒是對這個姐夫有種隱隱約約說不清的情思,怎麼又去猜度人家呢?人家王燕是七七級,雖不是姐夫那個“老三屆”,卻也是“新三屆”的佼佼者。她知道但凡“新三屆”考入七七級的都是自強者,想到這裏,心情放鬆了許多。
王燕瞧瞧郝美麗,又瞧瞧郝倩麗問:“你是嫂夫人吧?”
“是……是、是……”郝倩麗有些口吃,她看出來了,這就是鄭風華下火車那天和他們一起走的那個姑娘。哎,她還記著那天鄭風華和一個姑娘在一起走,正想拐彎抹角問問那姑娘是什麼人呢,這回不問自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