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母和郝美麗這娘倆睡在郝立亭的小房間裏,雖然不是不眠之夜,郝母總想掏女兒的心腹話,女兒又有苦悶難言,見媽媽要成了心病,佯裝困意散失,有了精神頭兒,一頓勸慰,算是卸了媽媽的思想負擔,開始嘮起了家常兒:“你嫂子這個人那,我算品透了,是個小氣鬼,變著法兒來花你爹留下的這幾個錢。兩口子說是陪我來住伺候我,吃我喝我從不掏一分錢,有時候不得已花點兒,還得變著法再弄回去。你大哥呢,娶了媳婦倒是沒忘娘,錢財上說了不算,讓媳婦同化得不像老郝家人了。我這是背後說,什麼商店主任,倒像個奸商,能賺會鼓搗。聽別人說他有本事,把商店搞得紅紅火火,職工的福利搞得還不錯,我看不上他那一套。”郝母當大女兒說過這些話,今天又當小女兒說,兩個姑娘都反對她這種說法,各說各的道理。可媽媽就是不服,說出了和大女兒說過的話:“我看冬冬爸是個孝子,沒準兒老了能借著他的力……”她說著說著發現郝美麗發出了輕輕的鼾聲,這才停止了嘮叨。
郝母哪裏知道,郝美麗並沒有睡著,她越這麼說,小女兒的心裏越翻騰開了。
郝母心裏裝不住事兒,早就醒了,按她的性格,早該起來回家悄悄開門為姑爺子做好吃的去了。她眯縫著眼睛在想:今天,我住到你老大家了,姑爺子又剛回來,就不能在這裏做上一頓把他們請過來吃,還非得去吃我老婆子的不可?
別說,人家郝立亭和齊名婭兩口子真在商量此事呢。郝立亭說:“這些年咱們並不咋了解,聽了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廣播鄭風華的文章,昨晚又聽美麗那麼一說,我覺得鄭風華這小子將來可能要有大出息。”
齊名婭說:“念的一個破師範學院,畢業後就是個孩子王,出息能出息哪兒去!”
郝立亭說:“不對,剛出來當孩子王,就不能當管孩子王的校長、教育局長、文教市長?”
齊名婭說:“你真能想美事兒,你們老郝家出息不了人,盼著老鄭家往你家墳上冒股青煙呢!”
郝立亭說:“少囉唆,快起來,咱倆去早市兒買肉買菜,今天在咱家美餐一頓。以後我就常幹這事兒,別人不怎麼瞧得起他們的時候咱們就壓上這個寶,喂好喂足,你就等著將來借光吧。”
齊名婭咧咧嘴說:“要請你請,別給我整這一套,還‘壓寶’。你以為是你們商店有冷庫賣豬肉夏進冬出壓寶賺錢呢。”
郝立亭笑笑說:“比那個壓寶來勁兒,這個呀有錢也壓不著的。走吧,快去。”
齊名婭說:“去是去,我可告訴你,這回去人事局崔科長家送禮,就用她們兩口子從上海買的東西借光,我可不再湊份子了。”
郝立亭已經穿好衣服說:“那就再說吧,快走!”
兩人急急忙忙奔早市而去。
郝倩麗讓鄭風華勸說得算是睡了個好覺,一睜眼天已大亮,急忙推醒鄭風華說:“快起來,到冬冬爺爺家去把那四條鳳凰煙和四包上海奶糖取來。今天就讓嫂子領著我去崔科長家串門兒,檔案我都弄好了。”兩人起來吃了口剩菜剩飯就騎自行車出了門兒。
鄭風華和郝倩麗一進家門,發現冬冬正和大哥的孩子坐在炕上分吃上海軟糖。每人腳底下放著兩袋,這四袋糖四個品種,各自打開著一袋,各自在挑對方沒有的互換著吃,你搶我奪,很是快活。
“媽媽,你買的糖真好吃。”冬冬把剝了紙的長條軟糖舉在手裏,比昨天剛見時親熱多了,“給你嚐一塊。”
“哎呀!”郝倩麗禁不住怒火萬丈,衝上去奪過糖就給了冬冬一個大耳光,“誰給你吃的?啊?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兒……”
“我給的,我讓吃的!”鄭父指著鄭風華問,“你媳婦這是幹什麼?打冬冬還是打我的臉?”
冬冬撲到爺爺懷裏嗚嗚嗚大哭起來。
“爸,你聽我說……”鄭風華勸爸爸,爸不聽,那火比郝倩麗還大。
鄭母在一旁早急了,對郝倩麗也表示不滿意:“你們買回來不就是吃的嗎?怎麼回事呀?打冬冬幹什麼,我讓吃的!”
“爸、媽,”鄭風華終於有了說話的空間,“這是倩麗讓我托上海同學從上海捎回來的,那邊大嫂給聯係上市人事局給辦工作的人的,這是準備搭人情的。”
鄭父一聽,氣算是消了一些:“那你們不早說,回來把東西放在櫃子裏就走了。我和你媽都以為煙是給我買的,糖是給你小侄女和冬冬買的呢。”
大哥的孩子見冬冬挨了打,早就劃拉一下自己的糖袋,抱起來藏進了對麵他爸爸、媽媽屋裏,還插上了門。
郝倩麗打開櫃櫥一看,四條鳳凰牌過濾嘴香煙也沒了,一轉身剛要開口,鄭父說:“這也怨我。”
“怎麼?”鄭風華問,“這麼快就送人了?”
“沒有!”爸爸說,“你大哥他們單位要分房子,現在這風氣可不像‘文革’前了。正掂對著給廠子裏的房產處長送點什麼聯絡聯絡感情呢,一看這四條上海產的鳳凰牌過濾嘴香煙特夠檔次,挺拿得出手的。這不,一大早就去串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