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沒有。”郝美麗轉過身,鬆開被拉著的手說,“過去的事情了,還提它幹啥,我早就不想那些事兒了,挺好的呢。”
“挺好的?”郝母嗔怪說,“挺好的為什麼這麼大了不找對象?在和誰較勁兒?”
郝美麗解釋:“沒有合適的呀!”
“這是個理由,”郝母說,“我聽說你和你嫂子說過,就要找一個和你姐夫差不多,最好是比你姐夫強的。可是咱們的圈子有限,到哪裏去找你姐夫這樣的呀?美麗,媽想起來也埋怨自己是不是糊塗呀,你都要愁死媽了!你要是和媽較勁兒,媽幹脆就上吊死了得了。”
郝美麗抱住媽媽說:“媽,你就好聽我嫂子瞎掰,我工作壓力大,接觸的人有限,我姐找個好對象,和我找沒啥大區別,不都是你的姑爺嗎?我也高興著呢。你千萬可別在心裏係著這個疙瘩了,我早都不當事兒了。”
“你要真這麼想,媽心裏就舒服了。”郝母說,“美麗,大學不有的是像樣的嗎?媽等著明年你放暑假給我領回一個來。”
“媽,”郝美麗撲哧一聲笑了,“你以為那是領個小貓小狗呢,我的事兒你不用操心。”
“別給我貧嘴,媽怎麼能不操心呢?你呀,也別覺著當了大學老師就了不起了,誰都瞧不上。”郝母一轉話題問,“你姐夫同學中有沒有好的?”
郝美麗笑笑說:“媽,我說你就別操這份心了,姐夫他們那些同學老的老,小的小,老的孩子都上高中了。”
黃夫子乘快車回到上海已是半夜光景,和家裏人匆匆見個麵,吃了口便飯,就和葉飄飛在門口搭的布簾帳裏躺下了。一躺下還好,兩人還隻是小聲嘀咕著商量。葉飄飛還是堅持要搞個假離婚,等黃夫子大學畢業後力爭分到上海,實現不了這個美夢再往一起調動。黃夫子呢,還是堅決反對,說要堂堂正正做人,決不幹那種真真假假偷雞摸狗的事情,讓她在農場堅持四年,等大學畢業他分配到哪兒,她就直奔哪兒。
葉飄飛說:“說你夫子,你也太夫子了。農場知青都要跑光了,農場眼瞧就要黃了,你讓我待在那兒幹什麼?活遭罪呀?你還拿我當你老婆嗎?”
黃夫子一聽來了脾氣,聲音變大了:“不拿你當我老婆,我能讓你給我生孩子?國家投那麼多錢,又需要糧食,不可能讓農場黃。沒準兒,我畢業後還和幾個同學回農場去呢。”
葉飄飛聲音也大了:“和幾個同學?除非你找的幾個同學都在大學裏得了精神病!”
兩人由小聲到中聲,由中聲到大聲,由麵對麵辯論到背對背誰也不理誰,又由坐起來吵到忽地站起來手比畫著吵。最後,把家裏人吵得實在不能裝睡了,都起來勸解。黃夫子來了倔勁兒,哪裏肯聽勸,直叫號說要離就真離。氣得葉飄飛連衣服都沒穿,氣呼呼抱著衣服跑了。爸爸、媽媽讓黃夫子去攆回來,黃夫子不去不說,還指著葉飄飛跑走的背影說:“你有本事就再也別回來……”
七七三兄弟在學院裏是一個精神頭兒,各奔家鄉後都在唱自己的難唱曲兒。
韓小冬家裏也是個不眠之夜,不同的是沒有焦慮,更沒有爭吵,是個靜謐裏追求探索神秘感的夜。
韓小冬的家就比較寬裕了,當然,這和他爸爸當場長有關。他獨自一個房間,即使上學去了也空著。這回把娟娟領回來了,娟娟就占領了他的房間。還有個房間可住,媽媽不讓,兒子一走就是好幾個月,好不容易盼回來了,又是堂堂的大學生了,當場長的爸爸去省城開會了,就讓他和媽媽住一個房間。韓小冬已經發出了輕輕的鼾聲,媽媽想叫醒他說說話,見兒子疲勞的樣子,想要撥拉醒他的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當她忍不住第二次伸手的時候,兒子又打著呼嚕,踢開了被子。媽媽忙給他蓋了蓋被子,心裏嘀咕,這是沒睡著呀。她心裏有話實在憋不住,終於忍不住第三次伸出手去撥拉韓小冬:“小冬,小冬,媽有話要和你說。”
韓小冬哼了一聲,媽媽又使勁撥拉一下,他才慢慢睜開惺忪的睡眼,問:“媽,什麼話呀,人家怪困的,你說吧。”
“小冬,娟娟她爸爸媽媽都回上海了,她為啥跟你來了農場?”韓媽媽帶著神秘的口氣問,“是不是要和你交朋友啊?”
韓小冬閉上眼睛,皺皺眉,又睜開眼睛回答:“媽,你瞎想什麼呢?我不是和你說了嗎?她爸爸和媽媽較勁兒要離婚,娟娟不願意聽他們吵,又沒地方去,就跟著我來了。”
娟娟正躺在炕上想爸爸和媽媽吵架要離婚的事情睡不著,就起來上廁所,因怕吵醒他們,就悄悄又悄悄,很怕弄出一點點動靜來。在路過正房門口時,忽聽韓小冬在說她,便停住了腳步,慢慢地靠近了門口。
“不對,”媽媽搖搖頭說,“你就沒看出娟娟有一點要和你處朋友的意思來?”
“媽,別瞎想了,交哪門子女朋友呀?”韓小冬不屑一顧地說,“她隻是一個小破孩兒。我上大學以後,和她爸爸成了同學,還結了兄弟,我不是和你說了嗎,娟娟都開始管我叫叔叔了,再搞對象,那不差輩了嗎?”
娟娟“砰”地把門推開,把韓媽媽嚇了一跳。她問韓小冬:“小冬,你裝什麼大個兒?”娟娟見韓媽媽有點難為情,對她笑笑,板臉對韓小冬叫板說,“你說誰是小破孩兒,讓誰管你叫叔叔?”
小冬媽媽笑了:“你倆呀,在農場的時候就鬧,回來還鬧。小冬,你怎麼讓人家娟娟叫你叔叔呢?那叫我什麼呀?”
“叫奶奶唄!媽,我不是和你說過幾遍了嘛,”韓小冬一本正經地說,“我和她爸爸,還有鄭風華結拜兄弟了,你說她叫我啥?啊?必須叫叔叔,必須的!”
“叫叔叔,讓你叫叔叔,”娟娟順手拿起一杯涼開水,嘩地朝韓小冬身上潑去,“你像個叔叔樣嗎?還叫我小破孩兒,我看你才是小破孩兒呢!一天屁溜溜的,吹吹呼呼的……”
“瞧你們倆呀,就是那麼能鬧,”韓母嘿嘿笑著說,“一個沒有大學生的樣子,一個沒有高中生的樣子。”
韓小冬擦擦滿臉的水珠兒叫起板來,順手從衣兜裏掏出那張三人照給媽媽看:“媽,你看,白底黑字寫著,還有人證!”
“呦,”媽媽戴上老花鏡端詳一下說,“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有七七三兄弟。還是在孔聖人麵前照的呢。”
韓小冬神氣起來:“就是呀,孔聖人作證,你爸爸作證,還有什麼不服的?不服找孔聖人去,找你爸爸去。”
“阿姨,”娟娟哭求說,“你快管管他呀,他一天就想占我便宜!”
韓母邊摘老花鏡邊樂嗬嗬地說:“是,往後小冬不準欺負娟娟,我看娟娟還是叫你哥哥,各論各的。”
娟娟拍手鼓起掌來:“怎麼樣?阿姨還是公平的。”
“公平,你知道我媽為什麼讓你叫我哥哥嗎?”韓小冬做個鬼臉說,“那是想讓你給我當媳婦。”
娟娟哭咧咧、急咧咧拿起掃地笤帚就要去打韓小冬。韓小冬急忙往炕頭上一縮,韓母咧嘴直笑,娟娟窮追不舍,甩掉拖鞋跳上炕舉起笤帚問:“還欺不欺負我了?”
“這樣吧,”韓小冬雙手挓挲著阻擋,“我問你,叫哥哥行,我就先把你號下了,到時候給我當媳婦怎麼樣?”
娟娟舉著笤帚,“叭”地打了韓小冬一下,韓小冬故作很疼的樣子喊:“媽呀,你不管管呀?”
“我可管不了……”韓母笑著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