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風華猛掄一陣子鐵鍬，又拉又卸了幾車垃圾，大汗一出，心裏的憤恨和鬱悶似乎飄逝了不少。
太陽落山了。
鄭風華、郝倩麗和垃圾大姐分手，便朝公交車站點走去。郝倩麗問：“我托你讓上海同學買的鳳凰過濾嘴香煙和上海奶糖買了嗎？”
鄭風華抬高一下拎的兜子說：“買了。要送給誰呀？”
郝倩麗說：“信裏我也沒告訴你，我嫂子不知道通過什麼關係和區教育科的馮科長掛上鉤了，說讓我把在農場的真實檔案給他，我就可以恢複原職當老師了。”
鄭風華一聽很高興，故意南腔北調地說：“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你我兩家都是工人家庭，沒什麼靠山，不管怎麼的你家還有這麼個哥哥當商店主任，你嫂子又能搭上點邊兒幫個忙，我又使不上勁兒，讓你受委屈了，吃苦了。”
郝倩麗說：“你也別難過，沒啥，下鄉十年，特別是後幾年，那麼苦的日子咱們都熬過來了，等你一畢業有了正式工作，再有個房子，日子就好過了……”
鄭風華聽著，心裏有些寒酸了，問：“你住在我們家裏，爸爸、媽媽對你還好吧？”
“還好，”郝倩麗說，“我回來以後沒在你家住過幾天，沒住的地方。你爸爸媽媽喜歡冬冬喜歡得不得了，晚上冬冬和他爺爺一個被窩，我住在我媽那兒。”
“也好。爸那人好心腸，山東人脾氣很倔，說話也衝。聽我媽說，我那個嫂子有點兒矯性兒，非常愛小。”鄭風華說，“要是住在一起，天長日久難免磕磕碰碰，遇到那事兒，你就多擔當點兒，別太在意。”
郝倩麗說：“這還用你囑咐。我家那邊，媽對這事情急得要命，吃不下，喝不進，都要病了。我家嫂子那人倒看不出別的，和你的嫂子是兩樣人，挺有心機，我就覺得太勢利眼，一點都不可憐咱們，還有種瞧不起的味道兒。不過，表麵上對我的事還是挺幫忙的。眼下，你這七七級大學生，而立之年了，還房無一間，地無一壟，我覺得挺自卑的。不管在什麼地方遇事兒、處事兒有不順心的，都得忍著點兒。你一下車的時候，我看見除冬冬小姨外還有別人，就裝作沒看見你。大學生的老婆當清潔工……”她歎口氣又說，“風華，要爭口氣呀！”
“哎呀，你千萬別這樣，我騙他們走是怕你愛麵子，我什麼時候在乎過這個呀。等我到校後就宣布：我的妻子是光榮的清潔工！”鄭風華挽住了郝倩麗的胳膊，“我的媳婦太偉大了，我將來的事業可能要驗證‘我的成功後邊，有一個非常非常懂事兒的媳婦’。”
郝倩麗苦笑一下說：“不懂事兒又怎麼辦。”
鄭風華瞧一眼郝倩麗說：“倩麗，你郵給我的錢我沒花，給你。”他說著，把二十塊錢塞進了郝倩麗的兜裏。
郝倩麗笑了笑說：“你也別太刻薄自己了。”她跺了跺腳覺得有些冷了，瞧瞧旁邊的人都在跺腳。
鄭風華朝上方瞧瞧，還不見公交車的影子，問：“每天都這麼難搭車嗎？”
郝倩麗說：“我也不乘車呀，省一點是一點兒。”說著一輛公交車開過來了。
鄭風華拽著郝倩麗說：“那就走，不坐車了，我要嚐嚐我上大學，妻子在家裏克勤克儉和受苦受累的滋味兒。”
郝倩麗拽住鄭風華說：“那就不用了吧。”
鄭風華拽走了郝倩麗，非常堅決地說：“用，一定用！”
郝倩麗覺得心裏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