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3 / 3)

大教室裏一片緊張的寂靜,聽課的老師和同學們幾乎都把目光投向了郝美麗,投向了黃夫子。不管目光投向誰,都預感到似乎要發生一場詩詞韻律上的課堂大交戰。

郝美麗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黃夫子同學,怎麼見得?”

“依我看,毛澤東同誌的詩詞,為了追求氣勢磅礴、意境深遠,根本就不顧及古詩詞的一些韻律。”黃夫子侃侃而談,聲音洪亮,不熟練的普通話裏時時夾雜出上海口音,但這並沒有影響他吐字流暢。“比如說,蘇軾的《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這首詞,它的第一句‘花褪殘紅青杏小’嚴格按著古詩詞的韻律是平仄平平平仄仄,而毛澤東同誌的《蝶戀花·答李淑一》的第一句‘我失驕楊君失柳’,它的韻律則是仄平平平平平仄……”

黃夫子被沒收《小說月刊》雜誌,特別是作文得五十九分以後,又加上全體七七級被考糊,竟無一人及格,對此一直耿耿於懷。那天,他把韓小冬、宋奎祥拽到操場草地上,避開鄭風華,就是精心策劃課堂上如何用學問“發難”郝美麗。他把娟娟交給張建萍之後都沒來得及和女兒親近地說幾句話,惹得娟娟一直有意見。他一直在鑽研詩詞的有關問題,包括古詩詞和毛澤東這種新詩詞的對比,包括韻律的運用和藝術特色,而且半夜時分還從被窩裏把韓小冬、宋奎祥拽出來到外麵去討論了好一陣子。他知道,韻律問題是古詩詞創作的第一要領,這裏肯定有郝美麗的空子可鑽,就是郝美麗講課時不提,他也要尋機發問……

大教室裏頓時混亂起來,嘰嘰喳喳,亂成一片,韓小冬鼓掌拍了一下無人響應,把舌頭一伸又縮了回去。他瞧了宋奎祥一眼,宋奎祥也做了個鬼臉,他發現,不少同學都在默默為黃夫子這一炮叫好。

郝美麗此時的心境就像走向戰場的戰士一樣,還沒接觸戰火硝煙時就有些怯戰,一旦端起槍來開始射擊就貿然不顧了。她冷靜一下說:“靜一靜,黃夫子同學提出的問題有待於課後我們共同研究和探討,希望同學們集中精力上課……”

教室裏頓時又靜了下來,捏著一把汗的鄭風華也鬆了口氣。他寫了一個條子揉成團扔給了黃夫子,被郝美麗發現了,急忙埋頭看起教科書來。

“毛澤東同誌的詩詞不僅氣勢磅礴、意境深遠,每一首詩詞的思想性都‘皮’(頗)為深邃……”郝美麗像背書一樣講述著,“比如《沁園春·雪》這首詞……”

韓小冬顧不得喊“到”,忽地站起來。“郝老師,”還把‘您’字說出了一點怪怪的北京味兒,“您說的‘皮為深邃’是哪個‘皮’字呀?是‘皮子’的‘皮’,還是‘放屁’的‘屁’……”

課堂裏一陣哄笑,彭衛東剛要站起來,被文書記拽住了。

“韓小冬!”郝美麗敲了幾下講台,連同對黃夫子的火氣一起發泄了出來,“你文明一些好不好……”

韓小冬問:“我怎麼不文明了,不懂還不能問嗎?”

“難道你連個‘皮’(頗)字也不認識嗎?”郝美麗氣勢洶洶地拿起粉筆,一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頗”字。

宋奎祥站起來搶話:“老師,那不念‘皮’,念‘頗’!”

郝美麗說:“念‘皮’,怎麼能念‘頗’呢?我的老師就這麼教我的……”

彭衛東聽了這話,心裏一驚,卻沒有表露出來。

郝美麗念書時的老師真是這麼教的,她當初的寫作老師就是彭衛東。這時,彭衛東忍不住站起來說:“是念‘皮’,是我教的……”

鄭風華明明認識這個字,可是他的腦子裏此時也亂成了一片,他真希望這個字念‘皮’,於是翻開了《新華字典》。黃夫子打開他扔給自己的紙條一看,很是生氣,隻見上麵寫著“口下留情”。他正來火呢,把紙條往書桌一塞,站起來衝著彭衛東說:“主任,不能你說念‘皮’就念‘皮’,自倉頡造字以來,這個字一直念‘頗’……”然後轉向鄭風華說:“鄭風華,我看你在查字典呢,在字典上查到了這個字沒有?到底念什麼?”不少同學一起七嘴八舌為他加油叫號:“對,到底念什麼?”

鄭風華無可奈何地站起來說:“念‘頗’。”

“千古史料證明,這個字是念‘頗’。”韓小冬又站起來說,“它是《新華字典》裏‘頁部’五畫,為五筆字型,共有兩種解釋:第一種解釋是‘不正’的意思,組詞如‘偏頗’;第二種解釋是‘很’或‘相當’的意思,組詞如‘頗佳’、‘頗快’,還如郝老師剛才說的‘皮為’,實質是念‘頗為’……”

課堂裏頓時掌聲、笑聲哄亂成一片。彭衛東大聲嚷:“靜一靜,靜一靜……”同學們像沒聽見一樣,連老教師們也感到啼笑皆非,隻是表現得不那麼明顯,因為在挨批判的尾聲裏,彭衛東沒少折騰他們。

郝美麗正不知如何是好,文化走上了講台,教室裏漸漸靜了下來。他一直不說話,深情地瞧著台下,神色焦灼而深沉,待靜了下來才開口說:“同學們,這堂課就到這裏吧。”

聽課老師和同學們紛紛拎起坐墊,夾起課本、筆記本走出了教室。

“王寶藝,”文化截住他說,“今天課堂上發言的都是你們三班的,你回去和輔導員先開個班會,和老師探討學術問題,應該選擇個適當的方法,現實就是這樣一個狀況,不能互相製氣……”

彭衛東一聽,借機走過來對王寶藝說:“文書記,我認為這是在有組織地向老師進攻。我們都知道,人非聖賢,誰能無過?知識像大海一樣,有點兒不知算得了什麼?這嚴重地擾亂了教學秩序。知識的海洋是浩瀚的,有個一點半點不明白並不奇怪。係裏統一考你們,你們不是沒有一個人及格嗎?黃夫子、韓小冬、宋奎祥的用心是險惡的……”

“彭主任,”文化製止說,“你先少說幾句,用詞要恰當,有話坐下來慢慢探討嘛。”

“彭主任,你要是不說係裏統一考我們,我真的不想說什麼,你用的‘險惡’這個詞兒可是不合適呀。”王寶藝說,“黨中央一舉粉碎了‘四人幫’,全國都在撥亂反正,正本清源。自從我們七七級入校以後卻感受不到這種味道,對我們七七級學生的到來,不少老師不是持歡迎的態度,而是以領導、以老師自居,總想壓製我們,總想製服我們。我認為,這還不單單是個壓製和製服的問題,是電影《決裂》中高喊‘手上的老繭就是文憑’;是考試交白卷不知廉恥的張鐵生等邪惡勢力的殘餘玩偶在我們師院向科學、向知識挑戰,企圖繼續拉曆史的車輪倒轉……”

彭衛東剛說了句“口氣可不小,什麼學生”,被文化製止住了:“沒有那麼嚴重,都不要這麼火藥味兒十足。回去,回去,都回去冷靜冷靜再說……”

擠在大教室門口的同學、老師這才紛紛離去。郝美麗夾著教案,這回那高跟鞋不是踩,不是踏,而是跺出了急促的音符。她低著頭穿過下課學生的人流下了樓,氣哼哼地直奔宿舍而去。

郝倩麗正教冬冬認字:“這個字念‘頗’。”冬冬剛重複地讀了一遍,郝美麗推門閃進來不耐煩地嚷:“行了,行了,別‘頗’了,別‘頗’了!”

郝倩麗見她神色異常,忙放下識字課本問:“美麗,怎麼了?”

郝美麗不回答,趴在床上嗚嗚嗚哭了起來。

郝倩麗急咧咧地問:“誰欺負你了,告訴姐姐,我饒不了他們!”

這時,鄭風華推門走了進來。郝倩麗問:“風華,冬冬小姨怎麼了?”

冬冬也在一旁說:“爸爸,誰欺負小姨,你和媽媽去揍他!”

郝美麗一下子仰起頭來說:“還問誰欺負,就是你爸!”

鄭風華眉頭一皺:“這話說的,我怎麼欺負你了?”

郝美麗把受到的責難和委屈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鄭風華身上:“黃夫子、韓小冬,還有那個老農民宋奎祥,他們合夥發難我,你還裝模作樣地查字典找證言,你什麼意思?”

鄭風華氣得一結巴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郝倩麗似乎明白了一些,衝著鄭風華發了火:“就是呀,冬冬小姨就是講課真有個一差半錯的,也沒有你去摻和的道理呀,這不是不分裏外拐嗎?”

鄭風華急了:“你們聽我說……”

郝美麗的火氣已經達到了頂點:“我不聽你說,你出去,你出去!”她說著便往外推鄭風華,鄭風華後退兩步,晃了晃,腳後跟怎麼也站不穩,身子一後仰,差點跌倒在急步走來的彭衛東懷裏,彭衛東身子一後閃,鄭風華跌了個仰八叉,後腦勺“砰”的一聲磕到了一塊石頭上,頓時鮮血直流,急忙去了校醫所。彭衛東毫不顧及,趁郝美麗要關門時擠進了屋裏。

合堂上課的中文係七七級三個班的同學們紛紛議論著回到了自己的班級。三班教室裏,同學們圍著黃夫子和韓小冬,坐在桌子上、椅子上,一派嬉聲笑語,笑聲、掌聲攪成了一團。這個說,王寶藝這個班長有水平,和彭主任的對話有高度;那個說,黃夫子肚子裏的墨水是真不少;也有的說,韓小冬真是字典大王呀!宋奎祥敲著桌子說:“七七級就是有水平。”正說著,張建萍和趙棣領著娟娟進了教室,說是子弟校長說,收學生的孩子上學沒有先例,要研究研究,請示請示。韓小冬聽著來了氣:“研究、請示個屁!”他拽著娟娟的手說:“走,我領你去和他們理論理論!”黃夫子拽回娟娟說:“小冬,不用,這幾天太不尋常,過幾天我去找,和子弟校長詳細說說情況,會收的。”

彭衛東進了屋,沒等開口,郝倩麗就認出來了,忙一口一個彭主任地叫著讓座,問為什麼下課這麼早,一邊讓郝美麗倒水。郝美麗默默不語。彭衛東向郝倩麗輕描淡寫地說:“今天遇到了特殊情況,論說郝美麗今天講的課在知識準確性上是略有失誤,可無論如何也不該引起這場風波。”

他接著繪聲繪色地說了鄭風華如何不該和他們一起為難郝美麗,念錯一個字有什麼了不起的,鄭風華不該捧出字典去作證呀。這一說,一下子把郝倩麗心裏的火燒得更旺了,郝美麗也撲簌簌掉起了淚珠兒。

彭衛東說:“我已經把這一情況向張院長簡單彙報了,張院長很重視,準備把中文七七級三班這件事情做全校整紀刹風,開展尊師愛校活動的典型案例。”

郝倩麗一聽,擔心地問:“學院不能給鄭風華他們什麼處分吧?”

彭衛東說:“那就看事態怎麼發展,看鄭風華他們的態度和表現了。”接著又加重語氣說,“學院本來對鄭風華寄予很大希望,要讓他當院學生會主席,看來要重新審視了。”

郝倩麗說了些要好好說說鄭風華,讓彭衛東多幫忙的話。彭衛東沒說幫,也沒說不幫。他發現郝倩麗在斜眼瞧他,他感到這是一種服氣的表示,便擺出一副權威的架勢。那樣子似乎能掌握鄭風華,甚至包括郝美麗的命運。他說:“這個,我說了算,也說了不算,那就看他的表現了。”這個他是誰呀?是鄭風華,還是郝美麗?一時弄得郝倩麗心裏沒了底兒。郝美麗在這種處境下,得到了一絲安慰。她心想,不管怎麼的,彭衛東還是係主任,要想留在係裏任教,他很重要,也不能總不理不睬的。她淡笑一下說:“姐姐,有彭主任這句話,趁著你在這兒,就多說說我姐夫!”郝倩麗一個勁地說:“當然,當然,那當然……”

彭衛東沒有多大真本領,耍個政客的小本事還是滿風采的,而且很會欲擒故縱那一套,他心裏一笑,還在暗暗高興。自從動手動腳遭郝美麗冷落以後,能得到郝美麗這淡淡一笑也很不容易,有淡笑就會有濃笑。他實在不知再說什麼好,一個念頭旋上心際,他要抓住這一機會與郝美麗深入愛情關係。他說了句“我明白”,然後破門而出,揚長而去,這就是他常玩的“欲擒故縱”。

彭衛東這麼一走,郝倩麗心裏更加沒底兒了。她本以為鄭風華考上大學,返城的路就暢通無阻了,真是萬萬沒想到還這麼複雜,誰知以後的路怎麼樣呀?

文化心事重重地走出七七級大教室,下到二樓,發現現代漢語老師薑太明正和七六級一班的課代表在說什麼。他招呼他一聲,與他並步繼續下著樓梯問:“剛才聽郝美麗老師的課,你有什麼感想?”

“要說感想麼,還真的頗大。”他把“頗”字說得很重。薑太明直言說:“態勢很嚴重!”薑太明這人是全校有名的“牢騷教師”,他的牢騷很幽默,很滑稽,往往含而有露,又往往借題發揮,讓你哭笑不得。他說這個“頗大”裏就有寓意。就是因為他喜歡直言,在“文革”一開始學生們“踢開老師鬧革命”的時候,造反派從他的直言牢騷裏摘出一些話來,成了他的反革命言論。三年前,彭衛東當了係主任,對他還略有小折騰,他心裏一直不滿。這個“頗大”,既表態對事情的看法,又一箭雙雕挖苦了彭衛東和郝美麗。

真像郝美麗說的,這個偏遠城市的學院裏,有的教師們是有些窮酸苦臭的,一件小事,甚至讀錯一個字,就會把你搞得威信掃地。彭衛東把“頗大”念成“皮大”,已成為全係的典故,可誰也不去給他糾正,所以,背後裏,薑太明常把“頗大”念成“皮大”。這個“皮大”幾乎成了彭衛東知識貧乏的包裝品,甚至也成了他的代名詞,幾乎全係的人都知道薑太明常說的“皮大”是什麼意思。聰明狡詐的彭衛東也聽到過,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郝美麗也聽到過,也是置若罔聞的樣子。大荒地裏開門辦學,周邊落後鄉村的氣息已經把他們麻木了。

“不至於吧?”文化問薑太明,“別給我說這些危言聳聽的話。”

“危言聳聽?”薑太明見外麵下起了小雨,便在教學樓門口雨搭下站住說,“危言聳聽的話我還沒說呢。我的老主任,新書記,你想呀,這七七級的學生,除少數是壓低分數線錄取的‘文革’中‘新三屆’生外,多數是‘老三屆’,多數裏的多數又是‘老三屆’中的六六屆高中畢業生。荒廢學業十年多,進大學就像旱天大鵝進了池塘一樣,如饑似渴地想學些什麼。你沒聽中央電台廣播裏說的嗎,他們要把丟掉的損失奪回來,四年要奪回流逝了十多年的時間,這勁頭多猛呀!”

薑太明見文化聽得很認真,更來勁了,也像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不平:“他們這些年輕人比解放以來任何一屆大學生水平都高,因為他們不但具備上大學的高中生學曆,而且還有豐富的社會工作經驗。韓小冬那小子是個新三屆的歪才,咱不說他,像黃夫子、鄭風華、王寶藝這些學生,在很厚的老高三底子上又鋪墊了好多實踐中的東西,鑽研了很多專長性的知識,古典文學呀,寫作呀,甚至我都自愧不如。文書記,你想啊,我們學院,不僅僅是中文係的工農兵學員教師占三分之二,現在還有些老教師要求調走——”他說著從兜裏掏出一份商調信,“文書記,我要調哈師院的事情,彭主任基本點頭了,說請你表個態就行。”文化沉默著沒接信,薑太明隻好訕訕地把信塞到他手裏轉身就走。

雨停了,薑太明夾著講課筆記大步走了。

文化攆上薑太明把信塞進他兜裏,他又掏出來塞給了文化,文化抖著商調函幾乎是用懇求的口氣說:“太明,我當了書記,你是想看我的笑話是不?”

“那哪能呢,我的初衷可不是這個意思,不管怎麼說,咱們被打成牛鬼蛇神,也是一個‘牛棚’裏的難友呀。”薑太明連忙解釋,“‘文革’十年,國家損失慘重,百業待興,高校更是如此。別說我們大荒地,就是城市高校招用‘文革’前大學老師也難。咱們係,包括其他係一些老教師正在暗地裏聯係調轉,城市裏一些大學許願說,如果原校不放,你們就不要關係了,帶著大學畢業證書來就行了,我們負責給重建個檔案,一切待遇從優。你瞧,我們學校能抵得住嗎?我看,這所大荒地裏的名不符實的大學,本來就像海市蜃樓一樣,加上七七級學生要是鬧起來,很快就會被取締!這叫危言聳聽嗎?我的老主任,新書記,你說呢?”他把最後一句特意加重了語氣。

“我還真沒想這麼多。”文化心情壓抑起來,他有心髒病,感到心髒隱隱作痛。他深吸口氣說:“就是取締也不能馬上,起碼要這屆畢業生離校後。有這幾年的相容時間,我們來共同想辦法提升學院的水平。辦一所高校不容易,現在看硬件基本合格了,就是軟件,主要是師資問題。太明,你要帶個頭呀,怎麼樣?”

薑太明說得那麼殘酷,嘴那麼黑,其實,他對這所學校也是有些感情的,他畢竟是參加過建校,付出過心血和汗水的。

文化接著說:“人這一生要想法幹成事業,不能毀壞事業才對。”

“文書記,”薑太明不在稱呼前麵加“老主任”了,那有種玩世不恭的味道,也有刺激的味道。他的心情何嚐不是如此,不然,早就走了。他的口氣緩和了一些:“叫我說呀,趕快發個電報請劉書記從北戴河回來,他曆經滄桑,有威信,會有些辦法的,就不知道他那‘小米加步槍’的精神在高校有沒有用了。總之,要有強有力的領導力量才不能毀壞這所高校。再說,咱們都是學師範教育的,現在中小學也麵臨著缺師資的問題呀!”

文化歎口氣,覺得心口疼得厲害,雙手搗了一下,卻裝出坦然的樣子說:“劉書記剛去沒幾天,他這些年沒少挨折騰,身體狀況不好,目前還隻是我們係裏的問題,我們先著手自己解決,你要好好配合我,萬不得已再驚動他。”

“也好。”薑太明歎口氣,“但願係裏有個好辦法。我先走了,家裏菜窖塌了,我還得挖菜窖去呢。”

這裏的教師確確實實太不容易了,距離城鎮遠,交通不便。除了有個糧店、小賣店之外,吃什麼都要靠自力更生,甚至還要種菜、養雞。學校辦在農村叫做“開門辦學”。也就是說學校開著大門,歡迎工農兵學員,歡迎工農兵來當學生,老師也成了以工農兵大學生為主。這種開門辦學,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大學教師隊伍,這裏的大學教師也開始了一種特殊的教師生活。

薑太明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說:“文書記,我不抱大希望,到學院要黃攤兒前,我調轉的事情希望你優先幫忙。”

文化連喊了兩聲沒有喊住他,他是想把商調信還給他,最後隻好收回挓挲著的手,將信揣進了自己的兜裏。

雨停了,天空還在陰著,濃濃的烏雲越壓越低,給人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似乎有大雨要來。這裏的教職工家屬區最怕下雨,這裏每棟房之間的甬道都是泥土的,一場雨後,人們再踩上去就會變得特別泥濘。

文化搗了搗疼痛的胸口,邁開步又停住了,似乎還沒有想好要到哪裏去。他想要去找彭衛東交流一下一些想法,可是,又猶豫了,和他交流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