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3)

郝倩麗停住了腳步:“不管怎麼的,你得上點兒心,別讓冬冬小姨下不來台。韓小冬說那些硌牙的話,冬冬小姨可受不了,她是一個很要麵子的女孩兒……”

“冬冬小姨對我的態度也變得那麼嚴肅,我記憶裏的那個冬冬小姨沒有了,”鄭風華帶步繼續往教師宿舍走,“要不,你勸勸冬冬小姨改行算了,別鴨子硬上架,不要這樣硬裝下去,不然,不會有好結果。”

郝倩麗脫口說了聲“行”,已經到了宿舍門口,進房間寒暄了幾句。鄭風華知道她的心境,怕在這裏郝美麗更難為情,便告辭了。

鄭風華一走,郝美麗一下子撲上去,緊緊擁抱住郝倩麗,又跺腳又捶拳,眼裏湧上了淚珠兒,嘴裏不住地埋怨說:“姐呀,我姐夫剛來你就追來了,這麼多年也不來看看我……”

郝倩麗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任由她去,連冬冬也給搞懵了。郝倩麗也心酸起來。這個妹妹,從小愛美愛打扮,長得漂亮,街鄰四舍說媒的、小夥子追她的不計其數,就是自傲又清高,誰也看不上。嫌追求的、說媒的太多,才一賭氣,主動報名卷進了上山下鄉的潮尾,插了隊。

她走到哪裏都顯眼,插隊時的那個生產隊長一天總色眯眯地盯著她。本想用推薦她上大學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料,她使了個“金蟬脫殼”,色隊長沒占著便宜,她還上了大學。

郝倩麗知道,在家時嬌生慣養,連生活都不能很好照顧自己的這個美女妹妹,在這裏真的很難為她了。郝倩麗說了要送冬冬回爺爺奶奶那裏去上學,不然還來不了這裏,一天到晚忙得要命,這麼一說,她才理解了。

其實,郝倩麗心裏還有個小疙瘩。本來,美麗和鄭風華是一對剛要好的戀人,美麗帶鄭風華路過到家裏坐坐,讓媽媽看出了門道兒,理由是姐姐沒有對象,哪有妹妹先搞上的,恰好老人家和自己也都看好了鄭風華,便硬被媽媽掰了過來。那時候美麗還小,難舍又不好意思,就讓媽媽撮合著,自己和鄭風華一起下鄉了,這件事,好在還看不出美麗在意。

“美麗,”郝倩麗輕輕推開郝美麗說,“剛才,我發現,你在你姐夫麵前怎麼變得那麼嚴肅了呢,過去不是一見麵就有說有笑又逗樂的嗎?”

“姐,你看出來了?你是不知道,”郝美麗扯著郝倩麗的手一起坐到床邊上說,“這裏有些人,知識分子不知識分子,工農不工農,窮酸苦臭,專門能製造事兒。我姐夫這茬七七級大學生進校以後,本來和現實就是不順茬的事兒,要是在不順茬上再來點事兒,就會讓我在嘻嘻笑笑中喪失威信。姐夫和小姨子的關係在民俗中就有逗趣的笑談。我承認,我的水平是有限,可我不服氣兒。”

“哎呀,”郝倩麗讓她說得也不自在起來,“還非一棵樹上吊死呀,你姐夫還讓我勸你改改行呢。”

郝美麗站了起來:“姐,我也想過,不能改。學校裏這麼多類似我的情況,他們能挺過來,我也就能挺過來。你不知道,這大學老師多自在呢,不坐班,課時少,也沒什麼作業可批,一年還有兩個長假。聽說,又快要評職稱了……”

郝倩麗聽妹妹一談工作,思想溜號了,自己的工作怎麼辦呢?先在農場幹,等鄭風華大學畢業分配落腳後再說?她應酬著:“也對,那你就努力吧。我和風華談談,讓他聯絡些同學多支持你。”

郝美麗聽見有人敲門,上去推開門一看。鄭風華站在門口,他剛叫了聲“美麗”,郝美麗就說:“風華,剛才我和姐姐還說了,你以後不要這麼叫。”

鄭風華忙說:“忘了,忘了,日後一定改。”接著對郝倩麗說:“宿舍的同學都溜走去別的宿舍睡一個被窩了,空出了宿舍讓咱倆住。”

郝倩麗說:“這怎麼好!”

鄭風華說:“實在沒辦法,這個人情不領也得領了。”

郝美麗說:“也好。”她看了一眼早已躺在床上睡著了的冬冬,說,“就讓冬冬和我睡吧。明天有我的課,我還要做會兒筆記。”

郝倩麗說了聲“那好吧”。她隨鄭風華一走出門就難為情地說:“你們這些同學可真是的。”

鄭風華說:“倩麗,不知怎麼回事兒,這七七級學生一進校門,就像是一窩親,聽說其他係也是這樣。”

郝倩麗說:“同學們可能是珍惜這種很不容易的緣分吧。”

鄭風華點了點頭:“有道理。”

教師宿舍是棟平房。鄭風華和郝倩麗剛拐到山牆處,一個欲停欲走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麵前。月光下,鄭風華一下子就認出這個人了,急忙搭話:“彭主任,這麼晚了,您……”彭衛東含糊一下說是路過,這讓鄭風華產生了懷疑。這是個死旮旯山牆,隻有到郝美麗宿舍或者是不在意的人夜裏要在這裏小便才會走到這裏。彭衛東又吞吐了一聲,一下子機靈起來,問:“你是鄭風華吧?這麼晚了,你和郝老師要到哪兒去?”

郝倩麗忙插話:“我不是美麗,是美麗的姐姐,鄭風華的愛人。”

彭衛東又由機靈變為醒悟,忙應酬說:“噢,和美麗長得一樣漂亮,說話聲音都一樣,真是認人難辨呀。”郝倩麗嗔怪鄭風華不早介紹,各自客套一番就背道而行了。

走出沒多遠,鄭風華就說:“我怎麼發現這個彭主任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這麼晚了,他到冬冬小姨這裏來幹什麼?”

郝倩麗說:“可也是,美麗說了,這裏有些人好整事兒,往後,你得多照應著她點兒。”

這些天,鄭風華讓郝美麗弄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兒,酸溜溜地說:“冬冬小姨是老師,我是學生,還用得著我照應嗎?她得關照我呀!”

郝倩麗停住了腳步說:“你看,沒怎麼的先酸性味兒了。在學校她大你小,在家裏你大她小。大小,小大,你就得處理好這個關係。”

鄭風華說:“顛倒了關係要顛倒過來,顛倒了過來了又顛倒回去。誰遇到這種事情也難為情。說句老實話,我一進入班級就和同學們融合到了一起了。要不是這層關係,說不定我要對她放多少炮呢。黃夫子、韓小冬他們說的那些還真都是我心裏想說的。”

郝倩麗嚴肅地說:“我告訴你,風華,那可不行……”

這時,學生大食堂門前大廣播喇叭裏傳來了《新聞聯播》悠揚清脆的聲音:“……記者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院校采訪、召開座談會。”郝倩麗還要說什麼,讓鄭風華製止了,停住腳步認真地聽著:“廣大教職工積極擁護恢複高考,七七級新生學習刻苦,決心努力學習科學知識,把丟掉的損失奪回來……”

“倩麗,你聽,”鄭風華非常興奮,“要奪回來,奪回來呀!你最大的感受可能是為我高興,不,應該是興奮,可能還體會不到我和同學們的心情……”他說著,讓郝倩麗半蹲著,側過臉,把耳朵貼在他胸膛上問:“你聽出來了嗎?”

郝倩麗搖搖頭說:“聽出什麼呀?”

鄭風華使勁摟住她緊貼了貼胸膛說:“沒聽出來?不隻是興奮,是心潮澎湃!”郝倩麗要閃開,鄭風華摟著不讓她動,“再聽聽——”郝倩麗還是說沒聽到,鄭風華抱住郝倩麗說:“聽不到我就直接輸入,讓你感受感受!”他說著緊緊抱住郝倩麗狂吻起來。郝倩麗應和了一下急忙閃開說:“不自覺,你就不怕同學看見難為情。”鄭風華訕笑一聲喘口氣兒,牽起郝倩麗的手往宿舍走去。

空空的宿舍裏每張床上的行李都原樣疊放著,隻有鄭風華的鋪展開了。郝倩麗笑笑說:“你們七七級這些同學可真有意思,咱倆才分開幾天呀……”

鄭風華說:“我可明白,這是一種體貼。七七級是幸運的,也是不容易的。老三屆的差不多都三十左右了,上有老,下有小,才過二十來歲時應過的學習生活。日後,可能要難為你了,這不是單單你來了創造條件合床,是一種七七級情誼。”

郝倩麗說:“沒關係,我們吃過下鄉的苦,什麼苦都不會在乎的了。”

兩人洗漱一下就閉上了燈脫衣服進了一個被窩。郝倩麗要和鄭風華談談以後的打算,好決定自己的事情。鄭風華說:“畢業後去向沒準兒呢,就像寫這‘人’字一樣,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不知道往後怎麼去湊那一捺呢,很難預測。就像下鄉以後,誰能想到有今天呀。”他隻管讓郝倩麗從枕頭上向下竄半個腦袋,貼在他胸膛上聽他的激情澎湃。

“風華,”郝倩麗仰起頭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冬冬小姨說,明天上午是她的寫作課,你聽過她的課沒有?”

“明天上午是她的課,聽過。”鄭風華不願意涉及這個問題,一提這個,他的腦子裏就很亂。

郝倩麗問:“怎麼樣,她的水平拿不出手吧?她話是那麼說,我感覺她像是有些緊張。”她似乎不願意聽到一種不理想的回答,不等鄭風華開口又說,“我雖然沒聽過大學老師講課,反正,有教材,那就照本宣科唄。”

“現在的水平肯定是不行,難說以後怎麼樣。美麗和別的留校的工農兵大學生不一樣。”鄭風華回答完,鬆開摟抱著郝倩麗的雙臂。郝倩麗一下子把腦袋竄到了枕頭上,問:“怎麼不一樣?”

“她太硬氣了,也太霸氣了。那幾個工農兵大學生老師,比如說講心理學、講邏輯學的吧,真就是照本宣科,略加發揮,不向理論深處探索。遇到學生提問的難題就說這個問題我考慮還不成熟,請同學諒解,下課後我們再共同探討。或者說我思考一下,下堂課再給同學們做回答……”鄭風華說,“人家語言平和而且謙虛,心態冷靜,同學不滿意也說不出別的。冬冬小姨就不一樣,這可能是她的性格決定的,一上課就擺起老師的架子。其實,老師有什麼架子?應該和藹、耐心地向學生傳授知識。她可倒好,臉板得鐵青,動不動還沒收學生的課外讀物,教訓的口氣太多,這哪行啊。這些七七級同學大部分接受不了,師生感情搞得很僵硬,連和我都是那樣,你想想……”

“風華,照你這麼說,能不能出什麼事兒呀?”郝倩麗擔心地問,“冬冬小姨這個人從小受寵,清高自傲,嬌生慣養,非常任性,特別愛麵子,不讓人說‘不’字。”

“我知道,瞧你說的,那能出什麼事兒呀?”鄭風華說,“也就是個師生關係不協調唄。不過,你臨走前得勸勸她,有些話我不好說,可能我說了她也聽不進去。”

“是啊,”郝倩麗說,“你從她宿舍走了以後,我倆也提起這個話題。我說你建議她換個崗位,她聽不進去,而且很自信。”

鄭風華安慰郝倩麗:“其實呢,美麗很聰明,接受新鮮事物快,表達能力強。她隻要鑽進去,先從對知識的表麵理解入手,然後再深悟,或者去名牌大學進修一下,說不定會是個很出色的大學老師。”

“好,我把你這些話變成我的,臨走前好好和她說說。”郝倩麗問,“你們的老師隊伍都是這個樣子嗎?”

“那怎麼能呢!”鄭風華說,“一多半吧,比如古代漢語、中國通史老師就是‘文革’前哈師院的大學畢業生。我隻聽過一兩堂課,就覺得很過癮,講得棒極了,學生都不願意下課。”

郝倩麗說:“這還好,要不,你們這大學念得還有什麼意思呀。”

彭衛東那麼晚了還到郝美麗宿舍去,是為了進一步聯絡感情。他覺得有兩件事是可以讓郝美麗對他敞開心扉的:一是這次把七七級烤焦了,這是郝美麗的主意;二是明天的寫作課,他要帶領係裏沒有課的老師以聽課的名義參加,聽課是假,助威是真。他知道郝美麗熱愛教學,隻是底子太薄,這麼支持她,她一定會從心裏感動的。想到這裏,他站起來照了照鏡子。我怎麼啦?同齡人中帥過我的有嗎?他琢磨不透這個漂亮的年輕女教師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他表麵冷靜,心裏卻很急躁,似發瘋,真想狠狠冷落她一通,以冷待熱;甚至想在她工作上出氣,讓她找上門來屈服。要說那還不很容易嗎?這念頭不知升騰起了幾次。事後一見到她婀娜的身材,那漂亮的模樣兒,那說話酸裏酸氣的味兒,雖然知道是對自己來的,卻發不起惱來。哎,怪了,簡直就像酸葡萄一樣,越酸越吃不到還越想去吃。這麼晚了,他竟不由自主地來到了她宿舍門前,說是來幹什麼,自己也不清楚,是進屋找她聊聊,還是希望在門口碰上說幾句?反正就這樣鬼使神差般來了……

教學大樓裏上課的鍾聲響了。

這鍾聲還曾在學院裏引起過爭議。新任院黨委書記劉吉祥“文革”前是教育部的一名司長,畢業於北京一所師範大學,被打成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後下放到黑龍江五七幹校接受勞動改造,七七級恢複高考前調任鏡泊湖師範學院任黨委書記。是他壓忘了鄭風華的錄取檔案袋。他是因為身體受到摧殘患上了心髒病,去北戴河療養以便回來投入工作才耽擱的。他在收拾辦公桌整理文件時發現了檔案袋,便急忙交給了劉福林,並囑咐他一定注意培養這個學生。

那天,他和劉福林一起走下辦公樓,對麵四棟教學樓同時響起了上課的鍾聲。他囑咐劉福林去和張院長商量一下,高等院校在某種程度上要保持肅靜,讓學生養成自覺學習的習慣,學生自己要學會管理自己,沒有必要上課下課都要打鍾,這會給人一種中小學校的感覺。

劉福林嘴上應承,心裏卻不讚同。他找到張院長傳達劉吉祥這一指示時,首先摻雜了自己的意見,說什麼高等院校也不能鬆懈製度建議和規範管理。有了這鍾聲就有了學院的生氣,就像軍營裏的號角,就像運動員比賽場裏起跑線上的發槍命令……他一連說了十多個“就像”,令張院長聽得很振奮,讚揚說:“你們工農兵學員除了文化知識稍差一點兒,集體主義觀念、組織紀律性、政治覺悟就是強。農村生產隊敲鍾農民上工,軍營吹號上操,學校打鍾上課,這是天經地義呀。”他最後表示:“對於劉吉祥書記的意見,就請你耐心解釋一下,不能說一恢複高考,‘文革’前什麼東西都恢複,要建立的是社會主義新型大學的新秩序。至今還有人對我耿耿於懷,說什麼學院建在這大荒地建錯了,學院不搬進市裏是錯上加錯。可是麵向農村辦學,為農村培養合格的人民教師又有什麼不對呢?我們是個農業大國,連國民經濟建設的基本方針都是以農業為基礎呢。我沒錯,一點兒都沒錯,難道把學院辦在城市裏,把學生們都培養成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資產階級少爺就好嗎?”白發蒼蒼的張院長說著說著竟有些激動了。

彭衛東做事情從來都是有板有眼兒,組織係裏這麼多老師聽郝美麗講課,名堂叫觀摩教學。他擔心別的老師有意見,在他耳裏也聽到過風言風語,說他愛上了郝美麗,還看不出郝美麗同不同意。為了表示他的權威性,少沾嫌疑,他和張院長打了個招呼。對外,他說這堂課是張院長的意思,意在特殊的曆史時期培養支持年輕有為的教師。

郝美麗高跟鞋踏出的音符伴著校園裏的一片鍾聲走進了中文係七七級大教室。在她站上講台前時,彭衛東已經帶領中文係的教師坐滿了後排。當同學們起立時,郝美麗頭不抬眼不睜,一副冷靜和胸有成竹的樣子,低著頭翻著教案。她一抬頭,首先看見了正仰臉向她注視的彭衛東,然後她又目視了一下所有的老師,心跳加快起來。

她最撓頭的是那幾名講古代漢語、文藝理論、中國通史的老教師。她明白,彭衛東意在給自己撐腰、捧場,讓課堂秩序恢複正常。可是,搞這麼大規模的聽課應該和自己打個招呼呀。她又一想,係裏有規定,經係領導批準,也可以不打招呼,隨時抽查聽課,目的是督促老師認真備好每一堂課,講好每一堂課。這裏就有彭衛東聰明和小狡詐的糅合,郝美麗卻猜不徹底,不知道彭衛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故意低下頭又擺弄了一下教案,像在翻找什麼內容,其實是在掩蓋心裏的恐慌。

她又抬起頭時,一下子看到了靠窗坐著的係黨總支書記文化,心裏更是七上八下了。文化戴著近視眼鏡,長相和神態很像黃夫子,“文革”前曾是係裏的主任。“文革”中彭衛東步步巴結,在“新草芽要拱掉老草母子”的氛圍中,文化被排擠當了研究員。劉吉祥來學院不久調整安排了一批幹部,讓他任上了係裏的黨總支書記。其實他是業務幹部,很有學問,很有教育家的派頭。中文係的主要課程,他基本通曉,過去有哪個老師不在,他看一下講義都可以臨時替代,而且講課生動,很受學生們的歡迎。隻是他官本位意識差,競爭意識差。正因為這樣,才會被彭衛東篡了位。老教師們都很尊重他,主要是他很有學者風度。

怪了,文化幾乎和黃夫子一樣的神態,一樣的性格。大多這樣的人,周圍的人都會給他起個外號叫什麼什麼“夫子”,姓什麼就是什麼夫子,不少人都叫他“文夫子”。這大概都是源自人們對孔夫子的傳統印象吧。

大教室裏非常寂靜,老師和同學們的目光幾乎都投向了郝美麗。因為她翻閱教案的時間超過了所有老師,也超過了她本身以往的慣例。

“同學們!”郝美麗終於穩定住了情緒,不再心慌意亂,思路回到了本堂課的教案上。她轉身在黑板上寫上了“第六節詩歌與詩詞”,然後又一轉身返回講台說:“今天,我要給大家講授的內容是‘詩歌’。提到詩歌,在沒有進入詩詞教程之前我要多說幾句,那就是我們都會不免想到,我們的偉大領袖毛澤東同誌不僅是偉大的領袖,還是一位偉大的詩人,嚴格地說,就是指他老人家的詩詞創作。”她講到這裏低頭看了一眼教案,又繼續講了起來,“毛澤東同誌的詩詞,不僅氣勢磅礴,意境深遠,而且嚴格講究古詩詞韻律……”

“到!”黃夫子舉起了手。

郝美麗盯著黃夫子問:“黃夫子同學請講,什麼事?”

黃夫子彬彬有禮地站起來問:“郝老師,有不懂的可以提問嗎?”

黃夫子彬彬有禮的神態和“有不懂的”四個字把郝美麗麻痹了。所謂傲氣一時的七七級也“有不懂的”?也許是彭主任那一考把他們考老實了,也許是後邊坐著這麼多老師把他們震謙虛了。怎麼這麼禮貌,這麼規矩?她高昂著頭,閃一下那對美麗的大眼睛,不屑一顧地回答:“當然可以了,你講吧。”

“郝老師剛才講解說,毛澤東同誌是我們的偉大領袖、偉大詩人,一點也沒錯,可是——”黃夫子扶扶眼鏡,一改文質彬彬的口氣,“郝老師說,毛澤東同誌的詩詞氣勢磅礴,意境深遠,也不錯,但說嚴格講究古詩詞韻律,學生就不敢苟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