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鏡泊湖師範學院位於老爺嶺南麓的鏡泊湖北側的一片鄉野之中,這片地域人們俗稱大荒地,是文化大革命初期在“麵向農村辦學”的口號下建起的一所培養中小學教師的綜合性師範院校。牡丹江市通往圖們的鐵路從這裏斜穿而過,在東京城火車站下車,還有十多裏的路程。

太陽落山了。

鄭風華在東京城火車站下車後,急忙去貨物處領了行李。走出站區一問,方知學院每天都有一班往返這裏的大客車,可惜因取行李已經過點了,他隻好扛著行李朝師院走去。一出鎮子,茫茫夜色下,他發現在沙石路伸展去的山腳下有一片閃閃的燈光。他猜想那一片閃閃的燈光大概就是久盼的學府了。來時他看過地圖,遠處那黑黝黝一片,大概就是托起高山堰塞湖——鏡泊湖的山巒。

他累了。扛著那麼沉的行李走這麼遠的路,確實累了。他站在路邊抖下肩上的行李喘口粗氣,心裏嘀咕,怎麼把大學辦在這麼個地方?瞧著前麵的景色,那收到入學通知書的激情裏湧入了幾分淡淡的荒涼,這裏跟他從十年前就夢想的高等學府簡直差得太遠太遠了。在那片燈光裏,仿佛挺立著電影《決裂》裏的主人公,他正伸著巴掌,露著有厚厚繭花的大手在發出著向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宣戰的豪壯聲音:“這就是文憑——”

開學已經半個多月了,學院十個係的入學教育已經全部結束,進入了正常的教學生活。夜幕籠罩下的校園裏有跑步的,有三三兩兩散步談心的,還有拿著手電忽而照一下課本,忽而吟背英語單詞的。最亮麗的風景是四座教學樓每個窗口的燈都亮著,那是學生們在上晚自習。這一切,又像一股股清風拂麵,使鄭風華的心激蕩起來……

鄭風華按著大院門口傳達室老頭的指點,扛著行李朝校園東北角磚瓦結構的平房——中文七七級三班第一男生宿舍走去。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宿舍裏傳來了帶著濃濃的上海口音的嘲弄聲:“……什麼寫作老師,別說傳授寫作技巧了,就照本宣科還錯字連篇,‘頗大’的‘頗’字硬念成‘皮’字。明天上午又是她的課,我不去了……”這聲音還沒落地就又傳來了陰陽怪氣的聲音:“你的明白?我可知道咱們這位寫作課老師,就是因為長得一副漂亮臉蛋兒,討領導喜歡,才被推薦上的大學。初中?初中?對了,六年級畢業,初中剛念一年就是文化大革命,在這裏畢業留了校,肚子裏能有多少墨水?她可是我的老鄉,你們給點兒麵子,悠著點兒呀……”

鄭風華聽準是韓小冬的聲音,敲一下門,沒等回音就推開門進了宿舍。韓小冬估計鄭風華是聽見剛才那些話了,瞪一眼黃夫子,忽地跳下床上鋪,十分親熱地和他寒暄著,接過他肩上的行李,舉起來扔到了靠窗的那個床頭上寫著鄭風華名字的空鋪上。

“鄭兄,”韓小冬捶一下鄭風華的右肩頭說,“一聽說你也考上分配到了這裏,可把我樂懵了!”他接著向全寢的同學介紹:“同學們,這就是我和你們說的我們農場赫赫有名的鄭大筆杆子!”

韓小冬製止大家鼓掌:“行了,行了,意思意思就得了!”他指著自己下鋪的一個典型的上海知青對鄭風華說:“鄭兄,我給你挨個介紹一下同寢的學友,這位叫黃夫子,咱們的古典文學課代表……”黃夫子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怎麼也沒製止住。韓小冬把他撥拉一邊接著說:“黃夫子老爹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社長兼總編輯。咱黃夫子傳承其父基因,從下鄉插隊就沒忘研究古典文學,能倒背屈原的《離騷》……”

黃夫子確有人們傳統印象裏的夫子長相,年紀輕輕,腦頂前半部分已經頭發稀疏,言談舉止略有些拘泥。韓小冬接著介紹說:“這位叫張生江,來前是大慶市第一高中的教導處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