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月夜(中)(3 / 3)

淺歡怔怔望著禿枝,心中竟有絲絲惆悵,他有些後悔接下這宗買賣,一對奇怪的夫婦讓向來沒有雜念的他想了太多。殺手要冷,要狠,要決絕,“念”是致命的。他分明知道,然此情此景令他莫名地難過起來,就是有點難過,一點點。

“花期過了,真可惜。”

淺歡傍路而去的神思被這綿軟哀婉的聲音牽了回來,循聲望去,迎上一抹恬淡的笑容。衣裙雪一樣白,眼睛星一樣亮,頸上鬆鬆挽著繪有雪桃的素巾,襯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絕世而獨立。淺歡清澈的眸子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和龍浩卿口中那個嬌甜可人的月牙兒已經不一樣了,一年前的傷痛在她心裏烙下深深的疤,不算漫長的歲月讓那疤成了痕,蜿蜒盤梗在心底,不再流血卻是刻骨銘心的記憶。記憶像一張大網,越想掙紮越是糾纏得緊,纏得久了累了便悄然潛上眉梢,攏起層層疊疊的愁。

他說,我要殺你,用這把刀。她靜靜望著他手中裹得嚴實的刀,神情優雅莊重。她終究是個王妃,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依然高貴從容。淺歡敬她的無懼坦然,憐憫之心徒生,持刀的手隻是緊了緊。怎麼不動手?她問。

淺歡長出口氣,“我力氣小,這刀又長又重,用不習慣。”這是實話但不盡然,他的任務是用天罪汲取她心頭血,若不是隨身的銀匕拔不出鞘他絕不會用這柄笨重汙髒的刀殺人。

她不作聲,目光躍過他攀上最高的枝頭,那兒隻餘了一朵開到盡頭無精打采的化,桃心狀的花瓣耷拉下來,卷成好看的弧度,這會兒當月照著,依然是嬌豔的顏色。淺歡抬首尋到了它,也是仔細瞧著。他們默默等著一個變化,發生的刹那定會了結此事,淺歡這樣想著。然,風過了,花落了,他仍然握著刀。

酒裏無色無味的粉末終究發揮了藥力,他能感覺到力量正從他身體裏一根根錯綜的筋絡中溜走,這會兒他用盡全身氣力站得筆挺已是不易,殺人是不可能了,稍鬆口氣都有可能癱倒在地。

今夜他犯了三個錯誤,歸結起來其實隻有一個,自恃過高。小看那位晏紫姑娘是最大的錯,她的秘術不但能幻化出光刃,封他刀鞘,如今想來讓百毒不侵的他中了那一小盅酒裏的藥恐怕也是她的作為。手下留情是第二錯,這麼厲害的術者今日不除必有後患。最後一錯錯在猶豫,最好的時機隻有一瞬,那一瞬他心軟了便再無舉刀的氣力。

見淺歡重又將刀縛上身,優雅地整理腰帶,拂蘭舒月有些不可置信,這個為了取她性命等了三天的殺手就這樣輕易收了刀。難道是動了善念?亦或是緩兵之計?可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何必多此一舉。無論他如何打算,天亮以前她的生命都將結束。此刻,心平靜得像是橫穿過汾陽城的離水,蜿蜒曲折,平靜無波。

走吧,他說。

“就這樣讓他們走嗎?”

“能怎麼辦呢,這是她希望的。”

“再半個時辰我的精神力就散了,到時……唉,三天前就該逃跑的。”

“她若想逃早就遠在天涯海角了。”秦三娘沉吟道,“你還小,不懂這些。”

秦三娘歎了聲從假山後走出來,晏紫仍立在原地,琢磨那些她不懂的事。心裏暗暗想著,也許該去問問那個人,那個人那麼聰明,一定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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