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蘭舒月輕攏眉心，道：“我至今想不明白，這樣好的買賣怎麼就沒人接？”
“傻妹妹，奴隸市場也是有規矩的，不說你來曆不明，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穿著珍貴的錦絲衣裳，出手便是三片打了龍印的金葉，這筆買賣若是接了恐怕得賠上性命。”
那日拂蘭舒月懇求她殺自己的情景現在想來仍是曆曆在目。天仙般美好的容顏滿是淚痕，目光火一樣灼熱，像是有無數柄利刃隨時會從她眼中刺射出來。那樣洶湧的怨恨是秦三娘過去從未見過的，即便是當年她被妓院老板打斷腿也沒有如此憤恨。心中有愛便無力怨恨，拂蘭舒月的心被滾燙的恨意燒著，痛的隻有她自己。
錦絲織就的衣裳，可以嗅到花香的長發，還有她手上緊緊捏著的金葉都在向人們宣告她的身份，而她執著地懇求著，全然不顧周遭非議。
在汾陽，錦絲是千金難求的珍貴布料。它是臨海一帶的特產，選取最上等的蟬蛹置於酒中培育，蟬酒醉後吐絲極少但絲質強韌，隱隱泛光，織成衣裳輕薄透光，能顯日月光華。由於產量稀少，臨海守城官吏每年悉數進貢王都，故此錦絲成了帝王賞賜世家女眷的珍品，是身份的象征。至於金葉，一片等同於十枚金錠，倒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但拂蘭舒月手中的金葉統統在背麵烙了龍字，出自天龍王朝國庫。
也許是憶起了當時的狀況，拂蘭舒月沉默許久才道：“那時我仍是他膝下的貓狗，穿他送的衣裳，蓄他愛的長發，連雇人殺自己用的也是他的錢。幸好買賣沒有做成，幸好……”她口中呢喃著，抬手鬆了發髻，散下隻及肩頭的青絲。
“我倒是反悔了。”秦三娘兀自低語，“當初真該接下你的買賣，也不至於招惹上淺歡家的人。”蒼茫大陸恐怕找不出膽敢招惹淺歡家族的人，據傳，淺歡一脈是安眠穀靈力最高的少女與亡靈結合誕下的異人，他們繼承了少女的異能並擁有鬼魅妖力，無懼生死，不畏疼痛。他們的先祖幼時遭穀中族人排擠，被挖去雙目放逐荒野，傳聞他受到眾亡靈庇佑奇跡般生存下來。之後凡淺歡家子孫，男則成人形，女則化靈體，他們晝伏夜出，成為蒼茫大陸最可怕的殺手組織。當然，這些隻是街頭巷尾的傳言，古城的宗卷並沒有記載。
“詐死的把戲終究瞞不過他。”當初秦三娘將她帶回暖閣，聽了她的故事便想出詐死之計，一年多了，他還是找到了她。拂蘭舒月深深吸了口雪桃花的芬芳，轉頭望著三娘道，“淺歡無痕來過了？”
三十年前暗殺龍吟王的青眸銀匕雖然失敗了，但他的名字淺歡無痕那夜之後便成了天龍王朝最大的禁忌。此人失蹤三十年，難道竟要為了暗殺手無縛雞之力的拂蘭舒月重出江湖？如若不然，淺歡家還有什麼人呢？
秦三娘扯出一抹苦笑，道：“即使是勇王，淺歡無痕也是不屑的。龍浩卿請不動他就找來了他的兒子，一樣是青眸銀匕，倒是個俊美的男子。”說著從腰間摸出個錦袋，鬆了係繩赫然一疊金葉，“他說來尋殺人之歡，這些是訂金。”
“何必勞師動眾，一年了，他還沒找到祭刀人嗎？”拂蘭舒月手中的花瓣顛動得厲害，終於沒有化開。她斂起不經意流露的哀愁，道，“晚了，姐姐去休息吧，這些花我來收拾就好。”語罷，俯身撿拾片片殘花。
秦三娘不再言語，轉身欲走，不由得回望那拾花的倩影。
舒月啊，你的心也留有餘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