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瘋子在他們心中凶惡無比，不亞於最可怕的野獸，一旦他啊啊啊的怪叫，就有小孩要遭殃了。
這群孩子尖叫著作鳥獸散，有個男孩的褲子被同伴踩脫了，連滾帶爬地提起褲子，邊哭邊跑。
小田真使勁抵住木門，眼眶濕潤，他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和他玩，為什麼沒有偷東西也要喊他小偷，為什麼說他是野種。
“啊啊…”
阿爸回來了，小田真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王瘋子進門見了他，很高興地點點頭，然後毫無征兆地抱起他，舉過頭頂，一邊轉圈，一邊啊啊大笑。
他是個行為無常的瘋子，又像個真正的父親，讓兒子騎在脖頸上俯瞰世界，肆意玩鬧。
小田真的胡思亂想被他轉飛了，灰暗的世界瞬間被笑容和快樂感染，清風拂過，暖黃色的陽光、阿爸嘴邊的青色胡茬、甚至地上翠綠的爛菜葉，一切都那麼明亮耀眼，生機勃勃。
暖黃的燈光照在王瘋子布滿溝壑的麵龐上，他老了許多，不停地撫摸自己的虎口和手指。
這一幕和記憶中滿麵笑容的阿爸重合，田真鼻子發酸，掏出口袋裏的香梨遞過去：“阿爸，吃。”
怕王瘋子聽不懂，田真指著自己的嘴巴，做了個誇張的假吃動作。
王瘋子盯著看了半晌，歪了歪腦袋，也從裏衣內摸出一顆梨，和田真手裏的那顆大同小異。
“誒？你也有一顆。”田真把兩顆香梨拿在手上比對，分別聞了聞，味道一樣，是同一個品種。
賈小琴輕快的玩笑話在腦海中響起：“你還沒吃啊，這梨可是咱們村最有錢的女孩送的，一個能買三件衣服，貴著哩。”
這位有錢的女孩喜歡賈笛，送點水果理所當然，可是，為什麼送給王瘋子？或者不是別人送的，是他撿的？
田真思慮良久，把兩顆香梨收好，從行李裏扯出兩件棉袍：“那個暫時不能吃，你起來，試試衣服合不合身。”
王瘋子由著田真給他試衣服，穿好後，應景地打了個大噴嚏。
田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兀自說道：“天黑了別在外頭瞎逛，不小心摔了，再得個感冒發熱，我們沒錢買藥治病，隻能硬扛，知道不？”
想起賈笛那隻紅腫的手，田真鬱悶地歎了口氣，雖然嘴上說了要負責到底，但口袋裏分幣沒有，怎麼負責？
俗話說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難道要他去貼身照料？不行，他寧願賠錢，得想點辦法。
天色不早了，田真忙活了半個時辰，給王瘋子蓋棉被時直打哈欠，潑掉洗腳水，腳步沉重地爬上樓，沒骨頭似地倒在床上，本來有點冷，展開厚實的棉被，縮進去後溫暖如春。
窗外的槍聲和風聲隔著棉被，聽不清了，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是暖的，田真滿意地閉上眼睛，這點他必須謝謝賈笛，拯救了他的老寒腿。
深夜寒涼，冷風陣陣，窗外老榆樹所剩無幾的葉子掉下來兩片。
忽然，樹枝劇烈顫動，有個黑影躥了出去，這一下，老榆樹起碼掉了十片葉子，仿佛能在混亂的風中聽見它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