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琪華來到了北京。陸軍醫院的大夫們仔細檢查了她的眼睛,很可惜,已經太晚了,無法使她重見光明。
周琪華回到哈爾濱。雖然雙目依然失明,心裏卻充滿溫暖。
1960年,周總理和葉劍英元帥,分別路過哈爾濱,都聽了周琪華的演唱,給予她許多鼓勵,指示有關部門設法治好她的眼睛。
1963年,周總理陪同朝鮮貴賓來到哈爾濱,又一次觀看了周琪華的演出。周琪華唱朝鮮歌曲,受到朝鮮貴賓的稱讚。
非常榮幸,在舞會上,周總理邀周琪華伴舞。周琪華從8歲至12歲學過芭蕾舞,如今盡管失明,舞步仍非常靈活。
一邊跳舞,周總理一邊跟她談心。
周總理對她說:“我建議你看兩本書,一本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本是《把一切獻給黨》。你會從中得到啟發和力量。你要做一個堅強的文藝戰士!”
當時,周琪華多次診治眼疾無效,正處於難言的痛苦之中。聽了周總理的話,揚起了前進的風帆。
她遵照周總理的囑咐,請人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把一切獻給黨》念給她聽。保爾·柯察金和吳運鐸,成為她心目中最崇敬的英雄。榜樣,給予她無窮的力量。
1964年,周總理陪同西哈努克親王,又來到哈爾濱。聽罷周琪華的演唱,周總理緊握她的手說:“謝謝你,你唱得很好,使我深深感動!”
這時,她才24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月。
意想不到的政治浩劫,席卷中國大地。
風暴猛烈地衝擊著周琪華的家庭:
她的父親,一位著名的大學教授,被當成“反動學術權威”批鬥;
她的母親,被打成“蘇修特務”;
她的丈夫,被加上“大軍閥的遺少”的罪名,遭到隔離審查;
她呢?整整十年,失去了登上舞台的權利!
1966年,兒子出生了。1968年,女兒出生了。本來,處處要人照料的盲人,如今卻要照料兩個小生命。
她成天悶在狹小的家中。就連她輕輕地教兒子唱《遠飛的大雁》,也遭到“造反派”的訓斥,責問她:“你想遠飛到哪兒去?”
度日如年。過去,她覺得一天的時間不夠用,巴不得能把一天拉長;
如今,時間像開著的水龍頭,嘩嘩地流個沒完沒了,打發不掉。
她無法看書、看報,想聽聽收音機。從裏麵傳出來的,隻有“大批判”之聲,語錄歌和重複了不知多少遍的八個“樣板戲”。啪的一聲,隻好關上。
長夜難熬。這時,周總理的聲音,保爾·柯察金和吳運鐸的形象,使她在絕望中有了希望,有逆境中成為生活的強者。
“功夫在詩外”
一場惡夢,終於過去。
周琪華重上久別的舞台,放聲高歌。
她滿懷深情,唱著《敬愛的周總理,永遠懷念你》,聲聲撥動觀眾的心弦。
她慶幸自己的新生,祖國的新生,唱起了一支又一支歡樂的歌:《我愛太陽島》、《快樂的風》、《你就是幸福》、《葡萄姑娘》、《想念你啊,北京》、《洪湖水,浪打浪》、《橘子熟了》、《冰燈之歌》、《茉莉花開啦》、《春夜圓舞曲》、《白樺林》……
她的歌聲,被“凝固”在唱片上、磁帶上,送往祖國各地,送往世界各國。
她自登台以來,已經演唱了五百多首歌曲。1984年,中央電視台攝製了關於她的演唱藝術的電視片《心兒在歌唱》。
僑胞給她來信說:“聽了你的錄音磁帶,仿佛聽天仙的歌聲。聲音甜美,分寸得當,令人快慰。”一位加拿大籍華人、電腦工程師,聽了周琪華的錄音磁帶,給她來信:“我聽了你的歌聲,深深地感動。我是一個音樂愛好者。雖然我不是百萬富翁,但是,我願提供經費,邀你來加拿大治療眼疾,也許會有一線希望……”
周琪華的演唱藝術漸入佳境,爐火純青。她寓情於聲,雅俗共賞,柔美而不媚,委婉而不嬌。
每學一支新歌,她無法看譜。她總是請人不帶任何感情地唱一遍,她反反複複聽錄音,構思怎樣唱,她用自己獨特的風格,認認真真唱好每一支歌。她的感情,細膩如繡花。
宋朝詩人陸遊談及寫詩體會時說:“功夫在詩外。”她,也把自己的功夫,用在歌唱之外。
她酷愛文學。她的丈夫、兒女、朋友,都曾為她朗讀小說。厚厚的三大本《約翰·克利斯朵夫》、四大冊《紅樓夢》,便是她的丈夫花費好多個夜晚,為她朗讀的。
她從文學中吸取滋養,以加深對於歌詞的理解力。她以為,隻有深刻地理解它,才能深刻地表達它。
她愛看電影。一有空,就請人陪她上電影院。雖然她看不見銀幕上的形象,可是,聽著演員對話的聲音,加上陪同者在關鍵處講解幾句,她照樣能“看”電影,從電影中吸取藝術的乳汁。
她也出去采訪。為了唱好捷克斯洛伐克民歌,她請人陪同,拜訪了在哈爾濱工作的捷克斯洛伐克專家。她問,為什麼捷克斯洛伐克民歌總是那麼歡快、清新,聽上去像兒歌?捷克斯洛伐克專家說,那是因為我們的民族,是歡樂的民族,就連八十歲的老頭兒也喜歡翩翩起舞,有一顆不衰的童心。為了唱好美國西部歌曲《牧童之歌》,她請教過旅美華僑。她演唱過好多日本歌曲,那麼富有日本味兒,以至有人以為她是日本遺孤。其實,那是因為她多次向住在哈爾濱的日本人采訪,了解日本風土人情、民族風格……
她喜歡朗誦。朗誦,使她口齒清楚。正因為這樣,她唱歌,吐字清晰。一位領導同誌聽了她的朗誦,甚至讓話劇演員向她請教吐字清晰的奧秘。
她愛好外語。她的俄語,講得像一個蘇聯人那麼道地。她會講英語、法語、德語。如今,她收聽日語廣播講座,在那裏學習日語。她用外語演唱外國歌曲,發音那麼準確,曾使許多外賓震驚。
她是盲人。在她的家裏,椅子、熱水瓶、茶杯之類,全都按照她的習慣,嚴格地放在規定的地方。不懂事的小客人有時亂放椅子,會惹她生氣。
然而,她又不是平常的盲人。她喜歡體操、劃船、跳舞。她熱愛大自然。
春天,她總愛到野外,摸摸青草,聞聞花香;夏天,搏風擊水,她不愧為“浪裏白條”;秋天,登山,摘紅葉;冬天,她居然穿上冰鞋,像輕燕一樣在冰上飛翔。
後天失明,尤其是成年失明,常使我意誌消沉,鬱鬱寡歡。她卻是開朗歡樂的,充滿活力。她非常深刻地對我說:“我要主宰我的命運,決不被不幸所擺布!”
她不是弱女子,她發出時代強者的聲音。
哦,如同她最心愛的歌——《不平凡的眼睛》所唱的那樣:
你那不平凡的眼睛,
比星星還美麗,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