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紅夾棗紅的織錦緞,添上銀花、黑竹葉,做成緊身的旗袍,喇叭袖;
黑地織錦緞上,閃耀著金菊花、銀菊花,夾雜著藍色的葉,高高的領子,短短的袖子,拖地的裙子;
獨色墨綠絲絨,做成高領、緊袖、長裙,胸口別著銀光閃閃的別針。
一個失去視力的人,卻這般喜歡色彩,孜孜不倦地探索著美的旋律。盡管她無法看見穿上自己設計的演出服出現在舞台上是什麼樣的了,但是,她從觀眾的讚歎聲中,暴風雨般的掌聲中,沉醉於成功的喜悅。
哦,她的心中一片光明!
一曲驚人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失明,無疑是莫大的痛楚。然而,如果一不出生到這個世界,就已經失明,終生生活在黑暗之中,也許痛楚還算輕一些。她,卻是青春煥發的時刻,生命的列車從春光嫵媚的田野,駛進漫無止境、漆黑一團的山洞……
“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
在冰融雪消之後,火紅的野玫瑰,黃燦燦的金針花,粉紅、紫色、白色的杜鵑花……漫山遍野,百花齊放,嫣紅姹紫,爭輝競芳,周琪華就出生在這個林海花鄉。
她的外公是中國人,外婆是蘇聯人。外婆愛唱歌,一邊搖著搖籃,一邊哼著俄羅斯民歌。母親愛跳舞,也愛唱舒伯特的小夜曲。音樂的種子,很早就撒進周琪華的心中。
才五、六歲,看著一個鄰居拉二胡,連樂譜都不懂的周琪華,居然也會拉《蘇武牧羊》。
上小學了,她來到哈爾濱,住在父母身邊。她像小夜鶯似的,總是唱個沒完。
九歲那年,新綠染遍了北國。一天,春風忽然送來了一陣琴聲。小琪華循聲尋去,發覺在自己家的院子外,在一棵丁香樹下,有一個滿頭飛霜的老頭兒,穿著一件方格子破呢大衣,在用小提琴拉舒伯特的小夜曲。
他見到小琪華,放下了小提琴,問道:“院子裏愛唱歌的小姑娘,就是你嗎?”
小琪華點了點頭。
老頭子又拿起小提琴,美妙的琴聲從他的手指間瀉出。
丁香樹上,小鳥側耳細聽;丁香樹下,小琪華如癡如醉。
哦,這老頭兒原來特地為小琪華而演奏。他拉了一支又一支樂曲,時光不知不覺從小琪華身邊流逝。她被琴聲征服了。
猛地,她注意到老頭兒衣衫襤褸,想及應該從家裏取點錢送給他。
她回身進屋。
當她再來到丁香樹下,老頭兒不見了。
從她以後,盡管她常常在丁香樹下等候,卻再也沒有見到老頭兒的蹤影。
從那以後,小琪華的耳邊,一直響著那小提琴行雲流水一般不息的琴聲。
她彈鋼琴,拉手風琴。音樂,像有著一股無形的磁力,緊緊地吸引著她的心。
14歲那年,她給自己“加”了三歲,變成17歲,去報考設在哈爾濱的蘇聯高等音樂學院聲樂係。該校規定,入學新生務必年滿17周歲。周琪華用流暢的俄語,演唱了《夜鶯》傾倒主考教師。盡管主考教師一眼就看出她的實際年齡,但是,毫不猶豫地錄取了她。
就這樣,周琪華開始接受“學院派”的聲樂正規訓練。
就在“小夜鶯”展翅高翔的時候,厄運向她襲來。
她小時生麻疹,眼睛角膜上長了塊小白斑,並不影響視力,也就不當一回事兒。這時,她的視力漸漸減退。起初以為是近視眼。大夫一檢查,青光眼!動了兩次手術,一次比一次糟糕。
1958年,她由於視力高度衰退,已無法看書了。她不得不休學。
一向活潑、活躍的她,整天悶在家裏,像鳥兒關在籠裏心都碎了。
非常偶然,她媽媽的一位同事,告訴她:“報上登上了廣告——黑龍江省歌舞團招生。”
她決定去試試。
考生雲集。她唱起了中國民歌《二月裏來》,一曲驚人,便跨進了歌舞團的大門。不過,歌舞團的領導也擔心。她的視力不好,能登台演出了嗎?
翌年“五一”節,她正式登台演出。台下坐的是蘇聯、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亞、民主德國、波蘭等國的專家。她用俄語演唱塔吉克斯坦民歌《不平凡的眼睛》,台下響起不息的掌聲。
從此,誰也不再擔心她是否勝任舞台演出;從此,《不平凡的眼睛》成了她的“保留節目”:
溪水銀光閃閃,
嘩嘩響得像鈴鐺一樣。
我站在溪水旁邊,
你悄悄地看了我一眼。
天上的星星閃耀光芒,
你那不平凡的眼睛,
比星星還美麗,還明亮。
觀眾不息的掌聲,不光是讚賞她銀鈴一般的嗓子,而且讚美她具有一雙“不平凡的眼睛”。
初次登台的成功,使她沉醉於歡樂之中。意想不到,不久之後,她來到鶴崗煤礦為工人們演出,一盆冷水澆了過來!
她,受過蘇聯高等音樂學院的經典聲樂訓練,擅長演唱西歐古典名曲。那天,她唱起了《蝴蝶夫人》的詠歎調,唱起了《月亮頌》,自以為唱得很不錯,台下卻沒有一個人鼓掌。
如此冷清的場麵,使她難堪。整整一夜,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她在思索,為什麼觀眾不歡迎?
第二天,她重新登台,唱起了《沂山小調》、《你送我一支玫瑰花》……台下掌聲雷動,“再來一個”的喝彩聲不斷,她唱了一個又一個,差一點下不了台!
從此,《你送我一支玫瑰花》成為她的“保留節目”。她不知唱過多少遍,觀眾們還是再三鼓掌,來一個《你送我一支玫瑰花》!
從此,她成為新中國歌壇引人注目的新星——當時,她還不滿20歲。她多次被省歌舞團評為“先進工作者”。觀眾們知道她喜愛白色。為了酬謝她那餘音繞梁的歌聲,給她獻上白玫瑰、白杜鵑、白菊,她甜甜地笑了。
但是,她的視力急劇地衰退,連微弱的光感也消失了。她把鮮花帶回家,隻能用手撫摸著,用鼻子聞著……
做堅強的文藝戰士
1959年夏天,當周琪華在熱烈的掌聲中結束了演唱,有人上台向她祝賀:“你唱得真好!”
他是誰呢?她看不清楚。
旁邊的人連忙告訴她:“站在你麵前的是賀龍同誌!”
周琪華緊握著賀龍同誌的手。
賀老總關切地問起她的眼睛是怎麼失明的,緊接著便親切地說:“去吧,琪華,上我的車,看你媽媽去。我明天要坐飛機回北京。如果你媽媽同意的話,我明天帶你到北京,上陸軍醫院,把你的眼睛治一治。在北京,你就住在我家裏。”
周琪華仿佛覺得眼前一亮。她熱淚盈眶,感激中央首長的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