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西考生之中,成績名列第一的,便是彭文應!當時,他隻有13歲。
彭文應是江西省安福縣南鄉西邊村人,生於1904年6月27日,別名爵緣。父親彭敬之是個老秀才,安福縣立小學的國語教師。
羅隆基和王造時也是安福人,都是彭敬之的學生,也都考入清華大學——羅隆基早於彭文應,王造時晚於彭文應。他們三人,被譽為“安福三傑”,又稱“安福三才子”。
在清華學校,彭文應溫文爾雅,講話細聲細氣,得了個綽號叫“young lady”(少婦)。
1925年,彭文應赴美留學,攻讀政治學。他與高士基同入威斯康辛大學,高士其學化學。他獲政治學學士學位後,入哥倫比亞大學,獲政治學碩士學位。
1932年,彭文應學成回國,在上海擔任上海法學院及光華大學教授。
彭文應早在清華求學時,思想就傾向進步,擅長寫作政論。他擔任了清華周刊總編輯、學生評議部長。
回國後,他和羅隆基、王造時同在上海,政治見解相近,這三支“安福筆杆子”便聯合起來。王造時主編了《主張與批評》、《自由言論》雜誌,彭文應、羅隆基成了主要撰稿者。
早在彭文應1932年剛回國時寫的文章裏,他的政治主張已很明確。他在《主張與批評》第四期,發表了《社會主義之路比較可通》一文,一開頭便說:
“目前的中國,的確站在十字街的中心。你看——前,後、左、右、都是道路。在我們的右邊是資本主義之路,在我們的左邊是共產主義之路,在我們的後邊是封建主義之路。
“在目前的中國。‘向右轉’是走不通的。“向左轉’也是走不通的。至於‘向後轉’、‘開倒車’更不可能了。
“那麼,什麼是我們的道路?目前整個民族似乎是到了盡頭,大家覺得無路可走,大家都在消極失望之中。其實我們沒有走到盡頭。在我們的前麵擺著一條大路,這條大路便是社會主義之路。
“什麼是社會主義之路?用民主革命的方法,取得中國之獨立統一,將全國的生產工具,放在民主的政府之下,由國家所有、經營並支配,以謀全體國民的幸福——這便是社會主義之路。我相信社會主義之路是今後中國的出路。”
他在文章中列舉了社會主義之路可通的四條理由:
“第一,社會主義是最公平的製度”;
“第二,社會主義可以消滅階級的衝突,建設安定的秩序”;
“第三,社會主義可以促進生產”;
“第四,社會主義可以聯合全國,抵抗外侮”。
最後,他熱情地為之鼓與呼:
“我們不能永遠站在十字路口,我們必須一致前進。四萬萬中國人!我們大家攜手一致,向前麵社會主義之路‘開步走’!”
重讀這篇半個多世紀前的文章,這位政治學碩士的政見,迄今仍是閃耀著真理的光輝。他早在1932年便如此鮮明、強烈主張中國應當走社會主義之路,難道到了1957年反而成了“反社會主義”?那個口口聲聲“質問彭文應”的張春橋,不是一再說彭文應“反社會主義”是“有言論有行動可查的”嗎?
彭文應對待共產黨的態度,又是怎樣的呢?
同樣“有言論可查”!
彭文應在1933年4月15日《自由言論》一卷六期的《剿民乎?剿匪乎?》一文中,愛憎是那樣的分明:
“先剿匪,後抗日,這是兩年來政府堅決不變的政策。國可亡,地可失,日本可以放過,帝國主義可以攜手,但是共產黨必須鏟除,政敵必須消滅。這又是兩年來政府始終如一的態度。……
“‘攘外必先安內,抗日先剿匪’,剿匪即成為當今的先決問題,且讓我們來討論一下這個剿匪問題。
“剿匪,剿匪,剿匪。幾年來傾政府的全力,集全國的精銳,調兵數十萬轉戰數百裏。兵力總不可算不厚。飛機,大炮,兵艦,凡是殺人的利器無不用;直搗,橫攻,包圍,封鎖,凡是作戰的方法無不行。器械和方法總不可算不精。猛將如雲,謀臣如雨,軍長臨陣,總座親征。計劃不可算不周,決心不可算不堅,一次,兩次,三次,一年,兩年,三年。時間不可算不長,機會不可算不多。
“但是結果呢?‘匪區’一天一天加大,‘匪眾’一天一天加多。兩個星期前,政府軍在江西,幾日之間,便損失幾萬人,師長打死好幾個,旅、團、營長陣亡的不計其數。目前蔣委員長雖然在南昌鎮守,但是江西三分之二,已落在紅軍手裏。無論南昌能否保得住,政府的圍剿,一直到現在,不能不算是一大大的失敗。……
“當然,政府所號召的剿匪。匪是人類的公敵。匪難道可以不剿?剿匪又誰能反對?不過我恐怕政府諸公認錯了題目,因此作錯了文。打家劫舍,綁票擄人,鼠竊狗偷,這是普通的盜匪。如果三五成群,國家自可用軍隊或警察去捉捕剿滅。……
“如今政府所剿的,所要亟亟消滅的,並不是南京巷中的小竊,租界擄人的綁匪,貪贓枉法的貪官,賣國失地的國賊。如今政府所剿的,所要亟亟消滅的,乃是信仰馬克思、服膺列寧的青年,讚成土地公有、產業國營、打倒帝國主義的一部分人民,和無數窮苦無告、無路可走、被逼而要求生活的工農、失業同胞。……”
彭文應“反共”嗎?麵對國民黨反動政府帶血的刺刀,敢於白紙黑字。發表如此“親共”言論,冒著戴上“紅帽子”、“腦袋搬家”的危險,確實是要有一股正義之感和過人之勇。他有“言論”,也有“行動”。他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營救“七君子”活動,和宋慶齡他一起前往蘇州監獄探望“七君子”,他擔任“上海市各界救國會常務理事”……直至擔任上海市民盟地下支部主任委員,成為中國共產黨的親密的盟友、戰友、諍友。
然而,曆史被顛倒的:當年的“左派”,卻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當年張春橋化名“狄克”,攻擊魯迅,卻在1957年成了“左派”。
不久前,中央領導同誌指出:“過去的革命派,現在也是革命派,將來還是革命派。”這句話冰釋了曆史的誤會,糾正了1957年直至“文革”的“左”的傾向。
可惜,彭文應已經無法聽見這樣振聾發聵的話音……
愛子痛逝萬分孤寂
1961年12月20日。
已經從北京分配到上海工作的彭文應長子彭誌一,接到上海師範學院打來的告急電話,頓時臉色蒼白。
他連忙趕回家中,強裝鎮靜,對父親說:“上海師院來電話,弟弟病了,我們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