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明大義、曉明大體
曾國藩在致其弟曾國荃的信中指出:擔當大事,全在“明”“強”二字。可見“明”對一個人的重要性。
“明”字訣是曾國藩處世字訣中一項非常重要的內容,它也是中國古代許許多多有識之士長期以來探討不休的話題,並不斷賦予了它豐富的內涵。
所謂“明”,其本意是明亮,與“暗”相對而言。但在曾國藩的“明”字訣中,“明”字更多的時候是指其他意思。如在治國理民方麵,應該曉明大體、明達公正,還需要有先見之明;在為官從政方麵,要明察秋毫、聰明機敏,適當的時候還要明哲保身;在鑒別、選拔、任用人才方麵,要有識人之明、用人之智和樹人之方;在修身養性方麵,應該知曉天命,要有自知之明等等。
簡而言之,曾國藩的“明”字訣,就是要求人們根據自己的實際地位和客觀條件,對於不同的問題采取不同的對策,明智地做出自己的決策,以求利國、利民、利己,以盡一個儒學信仰者對國家和民族的責任。
深明大義、蹺明大體應該說是曾國藩“明”字訣中最主要的內涵。在曾國藩看來,“凡辦大事,以識為主,以才為輔”;“古之成大事者,規模遠大與綜理密微,二者缺一不可”;“至於擔當大事,全在‘明’‘強’二字”。他認為擔當重任、欲成大事者,如果不能夠曉明大義的話,就猶如凡夫俗子一樣,難以識大體、顧大局,不能對事物有明確透徹的認識,當然也就成不了大事。
曉明大體對不同的人來說,又具有不同的含義。例如對於主宰萬民、君臨天下的一國之君來說,曉明大體就是要善於用人,遠離奸佞,任用賢良之材治國理民,而不能任人唯親;人君不能善用賢良,賢良之材就會心生怨懟;天下生怨,國家就會亡在旦夕。
東漢章帝時期的馬太後就稱得上一位深明大義、曉明大體者。東漢時期,章帝即位,尊立明帝皇後馬氏為太後,並打算對幾位舅舅加封官爵,但是馬太後極力反對。
第二年夏季大旱,朝廷有些官員認為這是因為不封外戚導致的“天怨”,再次上書要求加封外戚。馬太後見到這種情況,立即下詔說:“凡是上書要求加封外戚的人,都是想取媚於我,以便得到好處。從前王氏五侯,同時受封,黃霧四起,也沒有聽說迎來及時雨。先帝慎防舅氏,不準他們在重要的位置擔任官職,我又怎麼能夠違背先帝的旨意呢?”章帝看了太後的詔書,覺得太後對幾位舅舅太過嚴厲,就再向太後求情。
馬太後語重心長地對章帝說:“我曾經觀察過富貴人家,他們祿位重,就好比結實的樹木,因此根必然會受到傷害。人們之所以希望得到封侯,是想上求祭祀,下得溫飽。而你的舅舅們受到皇室恩寵,吃的穿的無不具備,他們所得到的已經夠多的了,還能不滿足嗎?再給他們封侯就有些過分了,這樣對他們是沒什麼好處的。”
章帝聽了,非常感慨,從此不再提此事。而馬太後也以自己的公正無私、曉明大體的胸懷,不僅免去了外戚專政的隱患,使自己的家族免遭其他專權外戚那樣的禍患,而且又杜絕了一些好拍馬屁的官員的趨炎附勢,保證了國家的利益。
曉明大義對於朝廷官員來說,就是要求官員為國盡忠,造福於民,為君分憂,安固民心;向朝廷推薦人才或提拔、任用人才,使其為國效力。
對於為官一地、任職一方的地方官來說,肅整地方、移風易俗、鼓勵農耕、勸民本業就是曉明大體的具體表現。對此曾國藩說道:“太史公所謂循吏者,法立令行,能識大體而已。後世專尚慈惠,或以煦煦為仁者當之,失循吏之義矣……”
對於領兵打仗的將帥來說,曉明大體更具有多重含義。曾國藩在這方麵有許多過人的見解。他認為,“為將帥之道,亦以法立令行,整齊嚴肅為先,不貴煦慪也”;“凡將才有四大端:一日知人善任,二日善亂敵情,三日臨陣膽識,四日營務整齊……”即要求將帥既要善於知人料敵,又要有膽識謀略,還要治軍有方,隻有這樣,才會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成為一名合格的將帥。
二、做仁愛好官
1.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孟子說:“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對這句話,曾國藩的理解是:知道了仁愛二字,卻不能守住它,即使得到了它,也會失去它。知道了它,心中的仁能守住,不是莊嚴而謹慎地對待它,行動也就沒有禮規,也就不是好的了。
守住了仁愛,就能看到人的性情,人的心血;守住了仁,就能看到人的德行,人的威嚴,人的儀表。行動有禮節,就能看到人的規範與法道。三者結合起來,就可以看到聖人的風範與氣象。
據傳,有一次,湘鄉縣城新建碼頭竣工,按慣例須以“三牲”祭祀,但這次祭祀卻沒有殺豬宰羊,而是在曾國潢的主持下斬殺16人祭之。此事傳出,鄉人對曾氏家族恨透了。
鹹豐七年(1857年),曾國藩因父親去世回到湘鄉。回家後他很快得知弟弟曾國潢殺人逞凶,遭到了老百姓的怨恨。曾國藩非常生氣,他正要衝過去狠狠教訓弟弟一番,突然想到自己多年在外,家中大小諸事均由國潢照料,並且父親屍骨未寒,剛一回家便責罵國潢實在不妥,於是站住了,按捺著怒火一時未發。
這天中午,曾國藩向歐陽夫人要了一根錐子,等到曾國潢睡午覺時,他走過去用錐子猛刺弟弟的大腿,頓時鮮血直流,染紅被褥。曾國潢從睡夢中驚醒,痛呼:“殘暴!殘暴!”曾國藩厲聲說:“為何如此大呼小叫?”曾國潢回答:“痛死我也!”曾國藩道:“我隻用錐子刺一下你的大腿,你就如此痛苦,你殺的那些哥老會眾,他們就不痛嗎?”曾國潢這才明白哥哥此舉原來是在教訓他。經曆此事,曾國潢痛改前非,戒掉了驕橫暴虐的毛病,在當地做了大量的義舉善行。
這個故事雖然隻記於野史,但說明了曾國藩愛民之心是有口皆碑的,並且這種愛是他的修養的重要功課,他說:“大學之綱領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內事也。若讀書不能體貼到身上去,謂此三項與我身毫不相涉,則讀書何用?雖使能文能詩,博雅自詡,亦隻算得識字之牧豬奴耳!……若以明德、新民為分外事,則雖能文能詩,而於修己治人之道實茫然不講,朝廷用此等人做官,與用牧豬奴何以異哉?”
同治八年(1869年),曾國藩拖著病痛的身子赴直隸領導練兵、飭吏、治河等事,那年華北大旱,老百姓的日子非常難過。曾國藩在永清、固安一帶查閱永定河工程,見“麥稼既已全壞,而稷粱不能下種”的嚴重災情,心情非常沉重,“念百姓遭此旱災,殆無生理”。可自己能做什麼呢?一是向朝廷如實反映,盡快賑災;二是節衣縮食,搭救窮人;三是恪盡職守,努力工作。這一年,曾國藩清理結案的直隸多年積下的案子達41000餘件,“多年塵牘,為之一清”。
當兒子曾紀澤替父親身體擔憂時,曾國藩回信說“亢旱焦灼,其憂有甚於病耳”,意思是說憂旱情甚於自己的病情。曾國藩如此“先天下之憂而憂”,其思想境界,無論從儒家,還是從道家,都能找到其心靈皈依的精神底蘊。
儒家思想從基本方向來說,是民本主義。“天生民而立君,以為民也”,而且儒家把原始宗教的天的觀念,具體落實於民的身上,把民升到神的地位。如儒家認為“天聰明,自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再如“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再如“民,神之主也”和“民和,而後神降之福”,又說“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所以在儒家思想中,民的地位代表著天與神的資格,站在統治者之上,對人的關注構成了儒家人本主義傳統的重要方麵,或者說民本思想構成了儒家思想中的一大特色。
儒家的民本思想一方麵表現在對“民”的關注、重視上,主張“重民”、“愛民”、“以民為本”;另一方麵表現在對統治者的“德”和“賢”的要求上,主張實行“德治”、“仁政”。統治者必須想到人民,為了人民,關心人民的利益。孟子說:“民事不可緩也。”“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儒家認為民心向背決定了統治者得失天下,所以,統治者必須贏得民心,才能得到天下。統治者不能使用武力來對付人民,應該愛民、護民,不以威懾來使人民畏懼。隻有人民自覺自願地支持,統治者才能有效地統治,國家也才能長治久安。“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再來看道家對“官與民”關係的觀點。老子說:“以百姓心為心。”一個人如果能夠愛護天下像尊重自己的身體一樣,便可以暫時寄身於天地之間:一個人如果愛護天下能夠像愛護自己的身體一樣,便可以把天下托付給他來進行管理了。
曾國藩從儒道思想中總結出官與民之間的紐帶是“愛”,於是發出“愛民為第一義”的心聲。他反對戰爭,因為戰爭會給人民帶來災難,如果不得已而打仗,就得“樹兵勇正氣,不犯民眾秋毫”,要求部屬們“不吸煙,不擾民,二者是吾輩辦事根本”。
他還編寫了一首《愛民歌》:“三軍個個仔細聽,行軍先要愛百姓。賊匪害了百姓們,全靠官兵來救人。第一紮營不要懶,全靠官兵來做主。莫拆民房搬磚石,莫走人家取門板。莫打民間鴨和雞,莫借民間鍋與碗。莫派民夫來探壕,莫到民家去打館。築牆莫攔街前路,砍柴莫砍墳土樹。挑水莫挑有魚塘,凡事都要讓一步。”在這裏,我們不能不佩服曾國藩,湘軍的勝利難道不與“愛”字功夫有關?
我們再來看幾則曾國藩的家書。鹹豐七年(1857年)十二月十一日,曾國藩寫信給曾國荃說:
“我從前在江西,之所以鬱鬱不得誌,第一,不能幹預民眾的事情,有剝奪民眾的權,沒有施惠於民眾的地位,滿腹仁愛的心思,沒有地方施展。第二,不能接見官員,凡屬省裏的文武官僚,接見有稽查,語言有監察。第三,不能聯絡紳士,凡屬地方紳士與我通往來,便因此受到責咎。因為以上三點,便鬱鬱不樂,沒法施展,然而,這隻是不適宜駐紮省城,生出的許多煩惱罷了。弟弟現在不駐紮在省城,除了接見官員這件事,沒有必要討論以外,其他愛民和聯絡兩件事,都應該實實在在去做。
“現在軍餉很是充足,凡屬抽厘金和勸捐款這些,都下決心停止。士兵騷擾百姓的事,嚴加禁止。那麼我過去一腔愛民的誠心,弟弟可以為我表達一二了。我在江西,紳士們為我勸捐了八九十萬,沒有能夠為江西消滅敵軍、安撫百姓。今年奔喪太快,若忽然不辭而別,棄置紳士們不加理睬,這是我很後悔的。如果奔喪遲走幾天,與紳士們多商量,那才妥當。弟弟應當彌補我這個缺憾,凡與紳士書劄往來,或者接見暢談時,都說江西紳士對待兄長很寬厚,家兄愧疚很深這類的話。”
鹹豐八年五月初六日給曾國荃的信中說:
“我不因為弟弟得官階而高興,而喜歡弟弟做官吏的才能過於帶兵的才能,將來或者可以做一個剛正廉明的官長,切實做幾件對老百姓有實惠的事情,那是我曾家門戶的光榮,長兄的幸運!”
不過對於“愛”,曾國藩認為如果功夫不夠,也會出現負麵影響。鹹豐八年正月二十九日,寫信給曾國荃說:周濟受害士紳、百姓,不是泛愛博施,隻偶見一家之中,殺害幾口人的,流轉遷徙,回來缺吃的,房屋被燒,流離失所的,或給數千金,以應急需,先祖星岡公說:“救人要救急難中沒有的人。”星岡公還說:“隨緣分布施,專以眼睛親見的為主。”
關於這一點,曾國藩進一步闡述道:“施仁的方法,如果沒有親見,而泛泛地去找受害人救濟,與造冊發賑二樣,那麼帶兵的人專幹沽名的事,一定被地方官所惑,並且有掛一漏萬的憂慮,弟弟的見解,切中事理,我是因為過去湖口紳士受害的慘況,沒有力量救濟,所以推而達於吉安,不是叫弟弟無緣無故去做沽名釣譽的事。”
愛要真實,也就是心中要守住“仁愛”,這樣權力再大,也會把百姓裝在心裏。愛還要掌握方法,不能因“偏愛”、“錯愛”引起紛亂與不安。愛是自然的情感表達,不求回報,尤其不可沽名釣譽。這是“愛”字功夫給我們的啟示。
2.把下屬看作自己的親人
人際關係,包括上下屬關係是雙向的,愛人的人,別人會愛他;尊敬別人的人,別人也會尊敬他。總而言之,你怎樣對待別人,別人往往就會用同樣的態度或方式對待你。領導者要想受人敬愛,必須首先敬愛他人。
曾國藩做官,時刻注重一個“愛”字,知道上級與下級是“兩端”關係,而最好的相處方式是找到結合點,即“執其兩端,用其中”。
他說,一個富貴的家庭待人接物應該寬容仁厚,可是很多人反而刻薄無理,擔心他人超過自己,這種人雖然身為富貴人家,可是他的行徑已走向貧賤之路,這樣又如何能使富貴之路長久地行得通呢?一個聰明的人,本來應該保持謙虛有禮、不露鋒芒的態度,反之如果誇耀自己的本領高強,這種人表麵看來好像很聰明,其實他的言行跟無知的人並沒有什麼不同,那他的事業到時候又如何不受挫、不失敗呢?
曾國藩深知,要提高士氣和戰鬥力,上對下就得關愛,以關愛贏得尊重,讓士兵在感激中迸發頑強殺敵的勇氣。
他說:“帶兵之道,用恩莫如用仁,用威奠如用禮,仁者所謂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是也。待弁兵如待子弟之心,常望其發達,望其成立,則人知恩矣。禮者所謂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泰而不驕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威而不猛也。持之以敬,臨之以莊。無形無聲之際,常有凜然難犯之象,則人知威矣。守斯二者,雖蠻貊之邦行矣,何兵之不可治哉?吾輩帶兵,如父兄之帶子弟一般。無銀錢,無保舉,尚是小事;切不可使之因擾民而壞品行,因嫖賭洋煙而壞身體。個個學好,人人成才,則兵勇感恩,兵勇之父母亦感恩矣。愛民為治兵第一要義,須日日三令五申,視為性命根本之事,毋視為要結粉飾之文。”
近代反袁複辟著名將領蔡鍔選編《曾國藩治兵語錄》,評點道:“古今名將用兵,莫不以安民愛民為本。蓋用兵原為安民。若擾之害之,是悖用兵之本旨也。兵者民之所出,餉亦出之自民,索本探源,何忍加以擾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