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禮求人法(3 / 3)

張鬆人是主動來了,但他也並非等閑之輩,要想讓他心甘情願獻出這張圖絕非易事。劉備和諸葛亮為了得到這張地圖,可謂是煞費苦心,其運用引而不發、欲揚故抑的策略也確實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三國演義》第六十回生動而形象地描寫了這場“戲”。

張鬆乘馬引仆從望荊州界上而來。行至郢州界口,忽見一隊軍馬,約有五百餘騎,為首一員大將,輕裝軟扮,勒馬前問曰:“來者莫非張別駕乎?”鬆曰:“然也。”那將慌忙下馬,曰:“趙雲等候多時。”鬆下馬答禮曰:“莫非常山趙子龍乎?”雲曰:“然也。某奉主公劉玄德之命,為大夫遠涉路途,勒馬驅馳,特命趙雲聊奉酒食。”言罷,軍士跪奉酒食,雲敬進之。鬆自思曰:“人言劉玄德寬仁愛客,今果如此。”遂與趙雲飲了數杯,上馬同行。來到荊州界首,是日天晚,前到館驛,見驛門外百餘人侍立,擊鼓相接。一將於馬前施禮曰:“奉兄長將令,為大夫遠涉風塵,令關某灑掃驛庭,以待歇宿。”鬆下馬,與雲長、趙雲同入館舍,講禮敘坐。須臾,排上酒筵,二人殷勤相勸。飲至更闌,方始罷席,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畢,上馬行不到三五裏,隻見一簇人馬到。乃是玄德引著臥龍、鳳雛,親自來接。遙見張鬆,早先下馬等候,鬆亦慌忙下馬相見。玄德曰:“久聞大夫高名,如雷貫耳。恨雲山迢遠,不得聽教。倘蒙不棄,到荒州暫歇片時,以敘渴仰之思,實為萬幸!”鬆遂上馬並轡入城。至府堂上個個敘禮,分賓主依次而坐,設宴款待。飲酒間,玄德隻說閑話,並不提起西川之事。鬆以言挑之曰:“今皇叔守荊州,還有幾郡?”孔明答曰:“荊州乃暫借東吳的,每每使人取討。今我主因是東吳女婿,故權且在此安身。”鬆曰:“東吳據六郡八十一州,民強國富,猶且不足耶?”龐統曰:“吾主漢朝皇叔,反不能占據州郡;其他皆漢之蟊賊,卻都恃強侵占地土;唯智者不平焉。”玄德曰:“二公休言。吾有何德,敢多望乎?”鬆曰:“不然。明公乃漢室宗親,仁義充塞乎四海。休道占據州郡,便代正統而居帝位,亦非分外。”玄德拱手謝曰:“公言太過,備何敢當!”

自此一連留張鬆飲宴三日,從不提起川中之事。張鬆告辭準備返回益州,劉備又在十裏長亭設宴送行。劉備舉酒壺親自為張鬆斟酒,嘴裏說道:“承蒙張大夫不見外,故能留住三天,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方得賜教。”說完不覺潸然落淚。張鬆暗地尋思:“劉備如此寬仁愛士,實在難得,我也有些不忍舍他而去,不如勸他取兵攻打西川。”於是說道:“我也朝思暮想在你鞍前馬後侍候,隻是未得其便。據我看來,你現在雖據有荊州,但南麵孫權虎視眈眈,北麵的曹操又常有鯨吞之意,恐怕不是久居之地呀?”劉備說:“我也知道嚴峻的形勢,但苦於再無別的安身之所啊!”張鬆又說:“益州地域,地理險塞,沃野千裏,乃天府之國。凡有才幹的智士仁人,很早就仰慕皇叔你的功德,倘若你願意率荊州之眾,直指西川,則肯定霸業可成,漢室可興。”劉備一聽此言,故作震驚,慌忙答道:“我哪敢有如此妄想。據守益州的劉璋也是帝室宗親,又長久恩澤西川黎民,別人豈能輕易動搖他的統治?”此時的張鬆已完全落入劉備和諸葛亮的圈套,而且步步走向圈套的核心還不覺察,一聽劉備這番話,更敬佩他的寬仁厚道,於是把心裏話掏出來了:“我勸劉皇叔進取西川,並不是賣主求榮,而是今天遇到了明主,不得不一吐肺腑。劉璋雖據有西川之地,但他本性懦弱,且是非難分,又不能任賢用能。況且北麵的張魯時有進犯之意。現在西川人心渙散,有誌之人都希望擇主而事。我這次本來受命去結交曹操,沒想到他傲賢慢士,冷淡於我,一氣之下我棄他而來見你。你若是先取西川為基礎,然後向北發展圖得漢中,最後收取中原,匡扶漢室,將有名垂青史的大功。你要是願意進取西川,張鬆我願意效犬馬之勞,以做內應,不知你的意見如何?”

此時的劉備,見時機成熟,開始收緊套環,進入正題,但仍不露聲色,隻是無可奈何地說道:“我對你的厚愛,表示深深的感謝,無奈劉璋與我同宗,同宗相拚,恐怕落得天下人笑話呀!”此時的張鬆已是不能自已了,生怕這筆“交易”做不成,錯過機會,反過來還去做劉備的動員工作,隻見他急切地說道:“大丈夫處世,理當建功立業,哪能如此瞻前顧後、婆婆媽媽的。今天你若不取西川,他日為別人所取,那就悔之恨晚了!”直到這時,劉備的談話才涉及與地圖有關的事。他說道:“我聽說西川之地,道路崎嶇,千山萬水,雙輪車無法通過,連兩馬並行的路都沒有,就算想進軍,也苦無良策啊!”張鬆終於和盤托出了。他忙從袖中取出一張圖,遞給劉備說:“我深感皇叔盛德,才獻出此圖給你,一看此圖,便對西川的地形地貌一目了然了。”劉備略為展開一看,隻見上麵盡寫著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俱載明白。劉備看到地圖到手,自然高興不已。可張鬆還嫌不夠,進而說道:“我在西川還有兩個摯友,名叫法正、孟達,皇叔你欲進西川,他二人也肯定願意相助。下次他二人若到荊州,你完全可以心腹事相商。”直到這時,劉備和諸葛亮共同導演的而由劉備主演的這場“索圖戲”方可以謝幕。如果劉備見張鬆之後開口便提如何取西川,或酒過三巡便索要西川地圖,那麼,劉備的形象必然會在張鬆心目中黯然失色,陡然渺小起來,張鬆在荊州就會倍加警惕,左右權衡。即使劉備硬逼強搶,得到的也隻是一張“死地圖”,而張鬆、法正等一批西川人才就難為劉備所用,甚至陡增對抗。

明明是在求人,而給人的感覺卻是在施恩;本來了無大功,隻順水推舟,卻兩邊討好,大得人情,這就是劉備的高明之處。

盡管厚黑之士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歸根結底是一種交換和利用關係,但求人畢竟有別於市場的交換行為,不能太直來直去。

周靈王二十六年,吳國攻打楚國。楚國令尹屈建利用誘敵之計,大敗吳國。

周靈王二十七年,楚國國王楚康公為報吳國伐楚之仇,準備討伐吳國,派他的弟弟公子圍率兵出戰。

吳國得知消息後,以守為攻,屯重兵於江口堅守。楚國見吳國有所準備,不易取勝,就轉而攻打一直歸附於晉國的鄭國。

雙方交戰,鄭國自然不是對手。楚國大夫穿封戍活捉了鄭國大將皇頡,大勝而歸。

楚康公的弟弟公子圍,也想在主公麵前領功請賞,便想從穿封戍手中奪走皇頡,將此功據為己有,穿封戍當然不從。

公子圍仗著是楚康公的弟弟,便來了個惡人先告狀。他對楚康公說:“我捉住了鄭國大將皇頡,不料卻被穿封戍奪去。”

過了一會兒,穿封戍押著皇頡前來領賞,並向楚康公陳述公子圍要從他手中搶奪皇頡、冒功領賞之事。

兩人各說各有理,楚康公一時不知誰真誰假,便命太宰伯州犁來決斷。

伯州犁早就有心奉迎公子圍,隻是平時沒有機會。現在楚康公要他決斷公子圍與穿封戍的爭論,真是天賜一個向公子圍獻媚的好機會。他對楚康公說:“俘虜是鄭國的大夫,並非普通將士,隻要問問他便真相大白。”

楚康公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於是命皇頡站在庭下,伯州犁站在他的右邊,公子圍、穿封戍站在他的左邊。

伯州犁先把雙手向公子圍高高拱起,向皇頡介紹說:“這位是公子圍,是我們國君的弟弟。”然後,又對著穿封戍,雙手在下邊拱了拱,向皇頡說:“這位是穿封戍,是方城外邊的縣尹。到底是他倆誰將你抓到的?你要從實說來。”

皇頡雖然當了俘虜,但畢竟是鄭國大將,對伯州犁的眼神、動作所表現出的一切,早已領悟,為了活命,也為了討好公子圍,便佯裝看了看四周,回答說:“我遇公子圍,戰他不過而被俘。”

穿封戍聽了大為憤怒,順手從兵器架上抓起一戈,發瘋般地朝公子圍刺去,嚇得公子圍急忙跑開。

伯州犁見狀,忙走上前去,一麵竭力勸解,一麵請求楚康公對兩人都記功獎賞,又親自設酒宴,勸二人和好。結果是皆大歡喜。

伯州犁這個人情送得可謂不露聲色,手段高明至極,堪稱典範。他的高明之處就在於,稍有心計的人便可看出在行巴結之事,但無論多有口才的人也難責備其決斷不公平。即使強有責備,也隻能說皇頡冤冤相報,幹伯州犁何事。假人之手,行我之事,真是絕了!現實生活也是這樣,話不在詞語,看你怎樣說;事不在種類,看你怎麼做;一個動作,一個語調,甚或一個眼神,寓意可能就完全不同了。要真正理解其中奧妙,是從書本上學不到的,隻有自己慢慢去體會,去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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