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含才不露、不顯身手的風格,就是明強,也就是知道如何對待自己的特長,在這個問題上處理得最好的曆史人物大概應推範蠡了。範蠡在助越王勾踐滅吳之後,“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且勾踐為人可與同患,難以處安”,就激流勇退,放棄了上將軍之大名和“分國而有之”的大利,逮隱於齊,改名換姓,耕於海畔,手足胼胝,父子共力,後居然“致產十萬”,受齊人之尊。範蠡雖居相安榮,但又以為“久受尊名,不祥”,乃歸相印,盡散其財,“閑行以去,止於陶”,從事耕畜,經營商賈,又致貨累矩萬,直至老死於陶。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範蠡三徙”。

範蠡之所以辭官退隱,就是考慮到不要讓尊名大利給自己帶來身家性命之憂。事實上他的考慮是有道理的。與他共扶勾踐的文種就因不聽範蠡的規勸接受了越國的尊榮大名,結果死在勾踐手下。說到底,像順宗、範蠡這樣處理名位的方式,都是為了形式上放棄之後,更永久地保有它。

3.曾國藩將明強思想用於實踐

曾國藩飽讀史書,對曆史上這種因顯示才能而招來殺身之禍的例子早已了熟於胸,尤其是身處官場,又值亂世,各種激烈的矛盾衝突隨時會把自己卷入漩渦。因此,曾國藩無論是在官場,還是在帶兵之際,都時時提醒自己要小心謹慎,不讓自己處在太顯眼的位置。

在天京攻破前夕,曾國荃貪功冒進,曾國藩對此憂心如焚,不斷寄信給曾國荃,要他審時度勢,適可而止,“當時的這一段曆史集中體現了曾國藩心中的明強思想。

曾國荃部獲得無為州、運槽鎮之捷後,距金陵僅二百裏,但由於節節分兵守安慶、樅陽、廬江等處,兵力頓顯單薄。鹹豐十一年十月十四日,曾國藩奏請準曾國荃回湘募勇六千人,準備再大幹一場。曾國藩在安慶寫信至湘鄉說:“沅弟不特不能幅巾歸農,且恐將膺封疆重寄,不可不早為之計。”所以望他“迅速回營,不可再在家中留戀”。鹹豐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清廷由於李秀成進攻上海甚急,諭令曾國荃統帶老勇八千名赴滬。同治元年正月初四,清廷正式任命曾國荃為浙江按察使,“即赴新任”。正月二十三日,又“飛催曾國荃將所募湘勇留防安慶,克日督帶老勇八千,求援上海,擇要堵剿”。二月初三,又將曾國荃補授江蘇藩司,再次令他速援上海。接到這些廷寄,曾國藩本也是叫他遵命率師赴援上海的。但是曾國荃執意不肯去,因為他眼睛盯著的是攻下金陵的功業,心中想著的是充斥金陵的財貨。曾國藩無法,隻得聽之任之了。

曾國荃在湖南停留了幾個月,帶著新募的七營湘勇,於同治元年二月十五日回到了安慶大營。他滿腹陽剛之氣,大談“事求可,功求成”,而且“不免代天主張”。這種急功近利的俗念,引起了曾國藩的擔憂,所以曾國藩“與之言老莊自然之趣,囑其遊心虛靜之域”,極力想從“無為”這個方麵來開導他稍釋名利思想。

二月二十四日,曾國荃乘船離開安慶。於三月二十日進占巢縣、含山,二十二日進占和州。與此同時,多隆阿部於四月十五日攻占廬州,彭玉麟部攻占蕪湖、東梁山。五月初一,曾國荃率師萬餘人克複秣陵關,初二日奪得大勝關、三汊河,初三日連克頭關、江心洲,薄倉洲,在彭玉轔水師的掩護下,進駐雨花台。對於曾國荃的這次進軍,曾國藩“既以為慰,又以為懼”。

曾國藩為什麼憂懼?一是他想起了前車之鑒,向榮、和春駐江南大營,先後領兵七萬人,屯守八年,最後潰敗,而曾國荃當時僅二萬人。二是認為曾國荃打亂了自己的部署。曾國藩當時設想,攻取金陵,仍然須采取攻奪太湖與安慶的辦法,圍城打援。他計劃“於太平、采石南路進一支”,由曾國荃擔任;“於句容、淳化東路進一支”,由鮑超擔任;“浦口、九狀洲西路隔江進一支”,由多隆阿擔任;“鎮江化路”進一支,由李續宜擔任。在其餘三路都還沒有來得及按計劃到達金陵附近時,惟獨曾國荃不顧及友軍的配合,貿然進軍。

曾國藩聞訊後,於初七日給曾國荃寫信說:“句容東路縱無兵來,隔江一支則斷不可少。此次弟不候多軍至九袱洲,而孤軍獨進,餘深為焦慮。又上遊南陵空虛,季弟不留兵守之,於寧國、蕪湖均有妨礙。”

第二天,又給曾貞幹寫信說:“沅弟進兵,究嫌太速,餘深以為慮。一則北岸多軍未到,二則後麵句容一路無兵,恐援賊來抄官軍之尾。”因此,他希望兩位弟弟“穩慎圖之”,“以待多軍之至”。當時,“曾國荃軍合水師不滿二萬,孤軍深入,諸將帥皆以為不可”,“人人代為危慮”。曾國藩轉告他說:“外間則議弟處新營太多,兵不可靠,幾於眾口一詞”。

然而,曾國荃本人卻不以為然。他振振有詞地說:“諸軍士自應募起義,人人以攻金陵為誌。今不乘勢薄城下,而還軍待寇,則曠日持久,非利也。且金陵為賊根本,拔其根本,即枝葉不披而萎。金陵恃江南北各城為屏蔽,江南北各城亦恃金陵為應援。克其一城,移軍他住,賊又隨踞之;徒使我疲於奔命,賊而旋走旋據,是攻奪無己時也。今以一軍直搗金陵,蘇常各賊聞江寧攻急,必更來援。彼時遣別將間襲蘇常,吾因而乘之,殄寇犁穴,在此舉矣。”

曾國荃為奪取金陵根本之地,擬圍城打援,原本符合曾國藩本意的,惟獨這種恃勇冒進,與曾國藩的著著求穩未能合拍。曾國藩的擔心是很有道理的。當曾國荃部剛抵南京城郊時,洪秀全便嚴詔李秀成從上海戰場班師救援天京。

此時,曾國荃部三萬餘人深入虛懸,且立腳未穩,湘軍其他各部又都阻隔在數百裏之外,李秀成一舉將其殲滅,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李秀成不顧洪秀全的多次催促,於五月撤至蘇州後,便按兵不動。過了三個多月,才率十萬大軍西救天京,於閏八月二十日(公元1862年10月13日)開始向雨花台發起進攻。

當時,瘟疫正流行到曾軍。加上糧餉不足,弁勇靠喝粥度日,麵有菜色,紀律也因此鬆弛,甚至發生捆綁營官,以索發欠餉的暴行。這正是太平軍進擊的大好時機。且李秀成軍幾乎五六倍於曾軍,把曾軍圍困數重。至九月,李世賢部又自浙江來助戰,陳坤書部也出太平,窺金柱關,使彭玉麟水師不得與曾國荃部相溝通。形勢對太平軍極其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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