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 忍(1)(2 / 3)

子路說:“先生可以離開魯國了。”孔子說:“魯國現在就要舉行郊祭,如果按禮法把祭肉分給大夫,那麼我們還可以留下來。”季桓子終於接受了齊國送來的美女,連續三天不過問政務;郊祭後,又沒有把祭肉分給大夫們。孔子於是離開魯國,在屯地留宿過夜。師己前來送行,說:“先生沒有罪。”孔子說:“我唱歌可以嗎?”於是唱道:“那些女人的口,可以把大臣趕走;如果親近那些女人,就可以使人國破身亡。悠閑啊悠閑啊,我隻有這樣度過歲月!”師己返回,季桓子說:“孔子說了些什麼?”師己據實報告。季桓子長歎一聲說:“先生怪罪我是因為我接受了齊國那群女子的緣故啊!”

孔子於是來到衛國,住在子路的妻兄顏濁鄒家裏。衛靈公問孔子:“在魯國得到的俸祿是多少?”孔子回答說:“俸祿是粟米六萬小鬥。”衛國人也給他粟米六萬小鬥。過了不久,有人在衛靈公麵前詆毀孔子。靈公派公孫餘暇監視孔子的出入。孔子擔心在這裏獲罪,住了十個月,就離開了衛國。

孔子將要去陳國,經過匡城,弟子顏刻趕車,用馬鞭指著一處城牆說:“從前我進這個城,就是從那個缺口進去的。”匡地人聽到後,以為是魯國的陽虎。陽虎曾經殘害過匡地人,匡地人於是就圍困了孔子。孔子的長相跟陽虎相似,所以被困了整整五天。顏淵後來才趕到,孔子說:“我以為你死了。”顏淵說:“先生健在,我顏回怎麼敢死呢!”匡地人圍捕孔子越來越急迫,弟子們都很害怕。孔子說“周文王死後,周朝的禮樂製度不是就在這裏嗎?上天如果要毀掉這種製度,就不會讓我們這些後死的人認識這種製度並且承擔維護它的責任。上天既然不想毀掉這種製度,那麼匡地人又能把我怎麼樣呢?”孔子派隨從到衛國寧武子那裏做家臣,然後才得以脫身離去。

離開匡地就到了蒲地。過了一個多月,孔子返回衛國,住在蘧伯玉家裏。衛靈公有個名叫南子的夫人,派人對孔子說:“四方各國的君子不受侮辱而想跟我們國君結為兄弟關係,必定要來見我們夫人。我們夫人願意見你。”孔子先是婉言推辭,後來不得已隻好去見她。南子在細葛布帷帳中等待。孔子進門,向北跪拜行禮。南子在帷帳中回拜答禮。身上的環佩玉飾撞擊出清脆的響聲。孔子說:“我本來不願見她,既然見了,就要按禮儀行事。”子路仍不高興。孔子起誓說:“假如我做得不對,上天一定厭棄我!”在衛國住了一個多月,衛靈公和夫人南子同坐一輛車,宦官雍渠陪侍在右側,出了宮門,讓孔子乘坐第二輛車跟隨,大搖大擺地從街市經過,孔子說:“我沒見過喜好德行就像喜好美色一樣的人。”於是感到厭惡,離開衛國,到曹國去了。這一年,魯定公去世了。

孔子離開曹國來到宋國,和弟子們在大樹下演習禮儀。宋國的司馬桓魅想殺孔子,就把大樹砍了。孔子隻好離去。弟子說:“可以快點走了。”孔子說:“上天賦予我傳播德行的使命,桓魅能把我怎麼樣?”

孔子到了鄭國,和弟子們走散了,獨自站在外城的東門。鄭國有人對子貢說:“東門那裏有個人,他的額頭像堯,脖子像皋陶,肩膀像子產,然而從腰部以下比禹短三寸,狼狽得像一隻喪家之犬。”子貢據實告訴孔子,孔子高興地笑道:“那人形容我的相貌,這無關緊要。但他說我像一隻喪家之犬,真是這樣嗬!”

孔子來到陳國,住在司城貞子家裏。過了一年多,吳王夫差討伐陳國,奪取三座城邑而後離去。就在這一年,趙鞅攻打朝歌;楚國圍攻蔡國,蔡國把都城遷到靠近吳國的地方;吳王在會稽打敗越王勾踐。

有一隻隼落在陳國宮廷死了,鳥身被箭射穿,箭頭是用石頭做的,箭長一尺八寸。陳湣公派使者詢問孔子。孔子說:“隼是從很遠的地方飛過來的,這是肅慎人的箭。從前周武王消滅商紂後,溝通了跟九夷百蠻的聯係,讓他們各自進貢地方特產,讓他們不要忘記自己的職責和義務。於是肅慎人進貢用棋木做箭杆、用石做箭頭的箭,長一尺八寸。先王為了顯示他臣服遠方的盛德,就把肅慎箭分給長女太姬,把她嫁給虞胡公,並把虞胡公封在陳國。把珍寶玉器分賜給同姓諸侯,表示親上加親;把遠方的貢品分賜給異姓諸侯,讓他們不忘記服從王命。所以把肅慎箭分賜給陳國。”陳潛公就派人試著到舊府庫中去查找,果然找到了這種箭。

孔子在陳國住了三年,正逢晉、楚爭霸,輪番討伐陳國,加上吳國侵犯陳國,陳國經常受到侵擾。孔子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們這批人中有些弟子誌向遠大,隻是行事有些疏闊,他們有進取心,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於是孔子離開陳國。

經過蒲地,正遇上公孫氏憑借蒲地發動叛亂,蒲地人扣留了孔子。弟子中有個叫公良孺的,帶了自己的五輛車跟隨孔子。他身材高大,為人賢能,勇敢有力,對孔子說:“我以前跟隨先生在匡地遇險,現在又在這裏遇到危難,這是命中注定的。我和先生一再遭遇危難,寧願搏鬥而死。”他跟蒲地人拚命搏鬥。蒲地人害怕了,對孔子說:“如果你們不去衛國,我就放你們出去。”孔子和蒲地人訂立了盟約,蒲地人放孔子他們從東門出去。孔子於是前去衛國。子貢說:“怎麼可以違背盟約呢?”孔子說:“盟約是在被脅迫的情況下訂立的,神靈不會認可。”衛靈公聽說孔子來了,十分高興,親自到郊外迎接。問孔子:“可以討伐蒲地嗎?”

孔子回答說:“可以。”靈公說:“我的大夫們認為不可以。如今蒲地是衛國抵禦晉、楚的屏障,用衛國來討伐它,恐怕不可以吧?”孔子說“蒲地的男子有誓死效忠衛國的信念,婦女有保衛西河這塊土地的願望。我們所要討伐的,不過是四五個叛亂的頭目。”靈公說:“好的。”但是並沒有去討伐蒲地的叛亂。

夏天,衛靈公去世,他的孫子輒繼位,這就是衛出公。六月,趙鞅把衛靈公的太子蒯聵送到戚邑。陽虎讓太子身穿孝服,讓另外八個人披麻戴孝,假裝從衛國前來迎接太子,哭著想回到衛國,因為衛國人阻擋,所以就住在戚邑。冬天,蔡國把都城遷到州來。這一年是魯哀公三年,孔子已經六十歲了。齊國幫助衛國圍攻戚邑,是因為衛國太子蒯聵在那裏的緣故。

夏天,魯桓公、厘公的廟發生火災,南宮敬叔前去救火。孔子在陳國,聽到失火的消息,說:“火災一定是在桓公、厘公的廟裏吧?”隨後證實果然如此。

秋天,季桓子生病,坐著輦車看到魯城,長歎一聲說:“從前這個國家幾乎興盛起來,因為我得罪了孔子,所以沒能興盛起來。”轉過頭來對他的繼承人康子說:“我如果死了,你一定會當魯國的國相,你當了魯相後,一定要把孔子召回來。”幾天後,季桓子去世,季康子繼承了他的職位。葬完桓子後,季康子想召回孔子,公之魚說:“從前我們的先君桓子沒能善始善終地任用他,最後被天下諸侯恥笑。現在又任用他,如果還是半途而廢,這樣就會再次被諸侯恥笑。”季康子說:“那麼召誰合適呢?”公子魚說“一定要召冉求。”於是派人去召冉求。冉求將要前往。孔子說:“魯國召喚冉求,不是小用,而是要重用他。”這天,孔子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們這批人中的一些弟子誌向很大,隻是行事疏闊了些,他們很有文采,我不知道該怎樣指導他們。”子貢知道孔子想回魯國,送冉求時,就叮囑他說:“如果你被重用,一定要設法把孔子請回去。”

冉求離去以後,第二年,孔子從陳國移居到蔡國。蔡昭公將要去吳國,因為吳王召見他。在此以前昭公欺騙他的大臣把都城遷到州來,這次又要應召前往,大夫們害怕再次遷都,公孫翩就在路上射死了昭公。隨後楚國侵犯蔡國。同年秋天,齊景公去世了。

6.薄學孔子遇尷尬

第二年,孔子從蔡國前往葉地。葉公詢問治改的道理,孔子說:“治政在於招來遠方的賢人,使近處的人歸服。”另一天,葉公向子路詢問孔子的為人,子路沒有回答。孔子聽說後說:“子路(仲由),你為什麼不回答說‘孔子這個人,學習道德不知疲倦,教導別人不知厭煩,發憤時忘記吃飯,快樂時忘記憂愁,不知道衰老將要到來,如此而已’。”

離開葉地,回到蔡國。孔子遇見長沮、桀溺二人一起在田裏耕作,認為他們是隱士,就派子路去打聽渡口在哪裏。長沮說:“那個在車上拉著韁繩的人是誰?”子路說:“是孔丘。”長沮說:“是魯國的孔丘嗎?”子路說:“是的。”長沮說:“那他應該知道渡口在哪裏了。”桀溺問子路說:“你是誰?”子路說:“我是仲由。”桀溺說“你,就是孔丘的門徒嗎?”子路說:“是的。”桀溺說:“天下到處都動蕩不安,誰又能改變這種局麵呢!再說與其跟著躲避暴君亂臣的人四處奔波,還不如跟從躲避亂世而隱居的人呢!”一邊說一邊照樣不停地幹活。子路把他們的話告訴孔子,孔子悵然地說:“我們不能跟山林裏的鳥獸為伍。要是天下太平的話,我也用不著為改變目前的世道而到處奔波操勞了。”

有一天,子路正在行走,遇到一個扛著除草工具的老農,說:“你看見我的老師了嗎?”老農說:“你們這些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誰是你的老師我怎麼知道。”說完除起草來。子路把這事告訴了孔子,孔子說“這是位隱士啊。”再去找時,老農已經走了。

孔子移居蔡國後的第三年,吳國討伐陳國。楚國救援陳國,軍隊駐紮在城父。聽說孔子住在陳、蔡之間,楚國就派人去請孔子。孔子準備前去答謝,陳、蔡兩國的大夫謀劃說:“孔子是個賢人,他所譏諷的都能切中諸侯的弊端。如今他久居陳、蔡之間,大夫們的所作所為都不合他的意思。現在的楚國是個大國,前來請孔子了。如果孔子受到楚國的重用,那麼陳、蔡兩國掌權的大夫就危險了。”於是就一起派遣服勞役的徒眾把孔子圍困在野外。孔子無法前往,又斷糧,隨從的弟子都生病,個個無精打采。孔子卻仍然不停地給他們講學誦詩、彈琴唱歌。子路麵帶怒色來見孔子說:“君子也有窘困的時候嗎?”孔子說:“君子遇到窘困仍能堅守節操,小人遇到窘困就會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子貢氣得臉色都變了,’孔子說:“賜啊,你認為我是博學多識的人嗎?”子貢說:“是的,難道不是嗎?”孔子說:“不是的,我隻是用一個基本原則來貫穿所有的知識。”

孔子知道弟子們心中惱怒,就召來子路問道:“《詩》中講‘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在曠野上徘徊’。難道我的學說不對嗎?我們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境地呢?”子路說:“想必是我們的仁德不夠吧?所以別人不相信我們。想必是我們的智謀還不夠吧?所以人家不放我們走。”孔子說:“有這樣的道理嗎?仲由,.假如有仁德的人必定受人信任,哪會有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呢?如果有智謀的人必定能暢行無阻,怎麼會有比幹被剖心呢?”

子路出來,子貢進去見孔子。孔子說:“賜啊,《詩》中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在曠野中徘徊’。難道我們的學說不對嗎?我們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境地?”子貢說:“因為先生的學說太博大了,所以天下諸侯沒有哪個能容納先生的。先生何不稍微降低遷就一點呢?”孔子說:“賜啊,好的農夫雖然善於播種莊稼,但卻不能保證一定有收獲,能工巧匠製造的器具也未必能使所有人都稱心。君子能夠研究並提出自己的學說,能用一定的方法規範社會,按照一定的次序管理國家,但不一定能被社會容納。如今你不勤修自己的學說,卻想降低標準、遷就別人以希求別人容納。賜啊,你的誌向不遠大啊!”

子貢出來,顏回進去見孔子。孔子說:“回啊,《詩》中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在曠野中徘徊’。難道我的學說不對嗎?我們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境地?”顏回說:“先生的學說極其博大,所以天下諸侯都不能容納,盡管如此,先生還是堅持不懈地推行自己的學說。不被容納又有什麼關係呢?正因為不被流俗所容納,所以才顯示出不苟且、不遷就的君子風範。不能研修和完善自己的學說,這才是我們的恥辱。博大精深的學說已經非常完備卻不被采用,這是國家統治者的恥辱。不被容納又有什麼關係呢?不被容納,更能顯示出不隨流俗的君子風範!”孔子高興地笑道:“是這樣啊,顏家的孩子!要是你有很多財產,我願意做你的管家。”孔子於是派子貢前往楚國,楚昭王派軍隊迎接孔子,然後他們才得以脫身。

昭王打算把有戶籍登記的七百裏土地封給孔子。楚國的令尹子西說:“大王派往諸侯國的使者有像子貢這樣的嗎?”楚王說:“沒有。”子西問:“大王的輔相有像顏回這樣的嗎?”楚王答:“沒有。”子西又問:“大王的將領有像子路這樣的嗎?”楚王說:“沒有。”子西又問:“大王的主管官員有像宰予這樣的嗎?”楚王說:“沒有。”子西說:“況

且楚國的祖先受封於周朝,爵號隻是子男,封地隻有五十裏。如今孔丘論述三皇五帝的治國之法,闡明周公、召公輔助周天子的功業,大王如果采用這些主張,那麼楚國又怎能保證世世代代統治方圓幾千裏的土地呢?想當年文王在豐,武王在鎬,從統治百裏土地的君長最終稱王天下。如今孔丘要是擁有封地,再加上賢能弟子的輔佐,這對楚國來講不是好事。”昭王於是作罷。這年秋天,楚昭王在城父去世。

楚國裝瘋的賢士接輿唱著歌從孔子旁邊經過,說:“鳳凰啊鳳凰啊,你的德行為什麼如此不受重視!過去的已經無法挽回,但未來的還可以補救!算了算了,如今從政的人都很危險啊!”孔子下車,想跟他交談,他快步而去,沒能跟他交談。

於是,孔子從楚國返回衛國。這一年,孔子六十三歲,正是魯哀公六年。

第二年,吳國和魯國在繒會盟,吳國向魯國索要一百套祭祀用的牲畜。吳國太宰伯輕召見季康子,季康子派子貢前往,然後吳國才放棄了無禮要求。

孔子說:“魯、衛兩國的政事,就像兄弟一樣相似。”當時,衛君輒的父親蒯聵不能繼位,在外地流亡,諸侯對此多次指責。而孔子的很多弟子都在衛國做官,衛君想讓孔子執掌政事。子路說:“衛君等著讓先生執政,先生將從哪裏先人手呢?”孔子說:“一定要先正名分。”子路說:“有這樣的嗎?先生太迂闊了!有什麼可正的呢?”孔子說:“魯莽啊,仲由!名分不正,說話就不順理;說話不順理,事情就辦不成;事情辦不成,禮樂製度就不可能興盛;禮樂製度不能興盛,刑罰就不能公平準確;刑罰不能公平準確,那麼老百姓就會手足無措。君子辦事一定要合乎名分,說出來的話一定要切實可行。君子對於自己所說的話,必須毫不苟且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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