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逢敵手王國楨退贓 報小仇張文達擺擂(2 / 3)

龍在田道:“我打算不管別人家的事,隻把你府上的贓物追出來,就放他逃走。”

盛大連連稱是道:“我們此去應不應先向老九說明白呢?”

龍在田道:“自然應先向他說明白。我們明知道李九和王國楨沒有多大的關係,隻因一時迷信他的道法。加以不知道王國楨的品行,才這麼恭維他,你我一經把偵查的情形說出來,李九斷不至再庇護他。我們此去卻用得著你這位張教師了。他的氣力大,隻要他攔腰一把將王國楨抱住,有我和庶白在旁幫忙,他便有登天的本領也不行了。”

盛大正待叫人把張教師請來,忽見門房走來報道:“李九少爺還帶著一個朋友來了。”

盛大和龍在田都吃了一驚,問同來的那朋友,是不是穿洋裝的?門房說:“不是。”

盛大隻得說:“請!”

龍在田附盛大耳邊說道:“若是王國楨同來了,我們不妨就在這裏下手。”

盛大剛點了點頭,便見李九跟著彭庶白走來,連連打拱說道:“我瞎了眼,對不起人。”

龍在田迎著問道:“庶白先生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彭庶白笑道:“人已不知逃向何方去了,我不來幹嗎?”

龍在田不住的跺腳說道:“糟了,糟了!那強盜在什麼時候逃跑的?”

李九道:“在什麼時候逃跑的,雖不知道,但是可斷定在半夜三點鍾以後逃去的。昨夜三點鍾的時候,王國楨忽走到我房裏來說道:“上海這地方,我以為是一個外國商場,凡是住在上海的,十九是生意場中的人,近來才知道不然,做生意的果然很多,一此外各種各色的人,無所不有,就是修行學道的人,上海也比別處多些。

如今有與我同道的人,存心與我過不去,我不願意與同道的人作對,隻得暫時離開上海。

我當下便問他有何人與你過不去,他搖頭不肯說,我問他打算何時離開上海,他說:‘到時你自知道,此刻無須打聽。你我有緣,將來仍可在一塊兒盤桓。明天彭先生來時,我不高興與他會麵,我這裏有一包東西送給他,你轉交給他便了。’

說時從袋中掏出一個小包兒給我。我見小包幾封裹得十分嚴密,也不知道裏麵是什麼,接過來隨手納入枕頭底下,他說了一句:“請安睡吧,明日再見!,就走上樓去了。今早我還睡著沒醒,庶白兄已走進房來,我被他腳步聲驚醒了,因王國楨說了不高興見他的話,我恐怕庶白兄跑上樓去,便將小包兒交給他,並把王國楨的話述了一遍。庶自兄掂了掂小包的份量,用指頭捏了幾下,來不及說活似的,揣了小包往樓上就跑。我一麵翻身下床,一麵喊他不要上去,他哪裏肯聽呢?等我追上樓時,隻聽得庶白兄唉聲頓腳的說道:‘好厲害的強盜,居然讓他逃走了。’

我見房門大開,房中已無王國楨的蹤影,問庶白兄才知道我自己真瞎了眼睛,白和江湖上人往來了半世,這種大盜住在家裏幾個禮拜,竟全不察覺。”

庶白從懷中摸出那小包,遞給盛大道:“這包雖不曾開看,但是不消說得,除了念珠、珠花,沒有第三樣。他肯是這般將贓物退還,總算是識相的了。”

盛大拆開小包看了一眼,即欣然對彭、李二人說道:“確是原物退還了,我去送交老太太便來。”

說著匆匆跑向裏麵去了。龍在田對李九說道:“這王國楨的本領真了得,我們這樣機密,還不曾下手就被他知道了。我與惕安昨夜在他房外偷看的時候,已是半夜兩點多鍾了,當時並不見他有已經察覺的神氣,不知道我們走後,他從什麼地方看出有人和他過不去?”

李九說道:“這卻不知道。他昨夜交小包給我的對候,並沒有提起這些活。隻有一夜我們到堂子裏吃花酒回來,他進房很驚訝似的說有人到了他房中,我說恐怕是當差的,他忙說不是。我因不見他再說,遂不注意。”

這對盛大已從裏麵出來說道:“這王國楨的舉動,委實使久難測,他既能預知有人與他過不去,是這般神出鬼沒的走了,偷了我家的東西,又何必退回來呢?他這一走,我們無人知道他去如何方。有誰能追蹤前去?”

龍在田笑道:“這倒不然。他王國楨不是一個無能之輩,他既知道有人與他過不去,便知道與他過不去的,本領必不在他之下,所以用得著避開,如果是平常人,他也不看在眼裏了。他此去你我不知道他的方向,難道與他同道的人,也不知道他的方向嗎?”

李丸點頭道:“柳惕安是練奇門的人,王國楨如何能逃得他手掌心過,並且我看王國楨為人。行為自然是不正當,但是我和他同住了這多時候,看他的言談舉動,倒不是一個不講交情的人。他明知道盛、李兩家有世誼?你我兩人又有多年的交情,那日你還當麵要求拜在他門下,何以夜間竟到府上來偷東西呢?那日你見他的時候,不是帶了那位張教師同上樓的嗎?在他房中,張教師雖沒開口說話,隻是張教師不象一個老走江湖、對人融圓活泛的人,那時張教師心裏,或者還有些瞧不起王國楨的念頭。我當時一心聽你兩人談話,沒閑心注意到張教師的臉色,王國楨是何等機靈的人,真是眼觀四麵,耳聽八方,張教師心裏怎樣轉一個念頭,早已瞞不過王國楨的兩眼。你帶著張教師走後,他便問我張某是怎樣一個人物,我原來也不認識張教師,那日經你介紹,我才知道,就將你說給我聽的一番話,述了一遍。

王國楨聽了笑道:‘盛公館請了這位張教師,就和在大門外懸掛一塊請強盜上門的招牌一樣,強盜本不打算來照顧的,因請了這樣一位大身價的護院,也不由得要來照顧了。’

我說這張教師既能到上海來擺擂台,可見不是尋常的本領,普通強盜也休想在他手裏討便宜。盛大少爺其所以願出大價錢,聘請有大聲名的人當護院,便是想借這種聲威,嚇退強盜。王國楨隻管搖頭道:‘將來的結果,必適得其反。姓張的那目空一切的神氣,也不是吃這碗飯的人。’

我當時雖聽了他那番不滿意的話,以為不過是背後閑談,說過了便沒擱在心上,此刻回想起來,他來偷府上的東西,十九是為張教師來的。”

盛大道:“我無非是一時高興,實在並不是看中了張文達真有了不得的本領,值得花五百塊洋錢一個月,請他當護院。租界上有幾百萬幾千萬財產的人家,不是很多嗎?不請護院,何嚐被強盜搶劫了呢?老九是知道我脾氣的,我是為托庶白兄去請霍元甲來家當教師,兼當護院,霍元甲不但不肯,反說了不三不四的話,我不服這口氣,卻又無法可出,湊巧那日在張園遇著張文達,知道他是為打霍元甲來的,不由得一時高興起來,所以願意幫他擺擂台,等他打翻了霍元甲之後,我送五百塊洋錢一個月給他,是有意這麼幹給霍元甲看,使他嘔氣的。這幾天若不是因出了這被盜的事,使我不開心,張園的擂台已開台了。”

李九笑道:“原來為爭這一口閑氣,此時可以不擺了麼?”

盛大道:“怎麼不擺?廣告久已登出去了,擂台執照也領了,無論如何非打不可。我知道你是一個素來歡喜幹這些玩意兒的人,前月幫霍元甲張羅奔走,賠錢費力,大概如今對張文達,總不好意思不幫忙!庶白兄也是對此道極為熱心的人,我且把張文達叫來,介紹給庶白兄見見。”

彭庶白還沒回答,李九已搖著手說道:“且莫忙著介紹見麵,我對你這番舉動,有點兒意見,且由我說出來,請你和庶白兄斟酌斟酌。霍元甲是天津人,生長北方,與我並沒有交情,去年經人介紹才見麵。我賠錢費力替他幫忙,全不是因情麵的關係,也不足因我自己生性歡喜幹這些玩意,完全為欽仰霍元甲是一個愛國的好漢。他到上海來是要替中國人爭氣,找英國大力士比賽,在張園擺播台,也是這種用意。一不是好勇鬥狠的人,二不是存了借此出風頭的心,胸襟氣概,何等光明正大。所以他在擺擂台之先,有無數素昧平生的人,自願出錢或出力來幫助他。擂台擺成了之後,盡量在各種報紙上登著誇大的廣告,然一個月當中,除卻那個不識相的東海趙,上台勉強較量了一次之外,始終沒有第二個人去找他動手。我相信能成這樣一個局麵,斷不是因霍元甲的武藝,在中國沒有敵手,更不是中國所有會武藝的,都被霍元甲誇大的廣告,嚇得不敢出頭,隻因一般人都明了霍元甲擺擂台的用意,與尋常顯本領出風頭的不同。至於你的這位張教師,本領如何我且不說,隻問擺這擂台,有什麼意義?你因一時高興,和養鬥雞的一樣,拿他打架尋開心,原沒有不可以的道理,若說幫助他向霍元甲報仇,及打翻霍元甲以後,出五百塊錢一個月,留在家裏當護院,以爭這一口閑氣,這事我不敢讚成。這番舉動不僅沒有意義,並且還招人物議。那日我就想說,因有那位張教師在旁邊,覺得有些不便。”

盛大笑道:“你把霍元甲看得太高,把張文達看得太低。會武藝的人擺擂台,本是一樁很好玩的事,不算稀希。霍元甲若真個沒有借此出風頭的心思,既經與英國大力士訂約比賽,何必又擺什麼擂台?若說擺擂台是想招外國人來打,又何必在中國報紙上登廣告,更吹那麼大的牛皮?我是不會武藝,不能上台去打他,要我佩服他是不行的。昕說日本角力的相撲家,多是由富貴人家供養,每年春秋二次大比賽,誰勝誰敗,全國各處都有通電報告,報館裏因社會一般人,多急欲知道這勝敗的消息,都臨時發行號外,滿街奔走喊賣,其實這些舉動,又有什麼意義呢?說得好聽些,是提倡尚武的精神,實在那些富貴人供養相撲家,又何嚐不和養鬥雞一樣?你平日常說中國應提倡武術,擺擂台不也是有提倡武術的意義在內嗎?”

彭庶白道:“我的意思,以為擺擂台,固不必與霍元甲一樣,完壘對付外國人才有意義,不過僅為對付霍元甲一個人擺這擂台,又似乎過於小題大做了。我與老九自從去年認識霍元甲以來,彼此過從甚密,意氣相投,今忽然出頭替張文達撐場麵,問心實有些對不起霍元甲。我的心思如此,推測老九也大約差不多,你如今事在必行,我自不能勸你作罷,但求你原諒,我不能替張教師幫忙。”

盛大點頭道:“這話倒在情理之中。你們既不肯幫忙,開台的那日,來看看熱鬧使得麼?”

李九笑道:“那如何使不得,你說有人在上海擺擂,我與庶白兩人還能忍住不去看熱鬧麼?你打算幾時開台,此刻已布置好了沒有?”

盛大當時叫屈師爺來問道:“擂台已布置好了沒有?”

屈師爺道:“那台本來早就可以完工的,這幾日因少爺不曾過問,便沒上緊去催促。霍元甲當日的擂台,隻有五千個座位,開台的那日,簡直坐不下。這台是安排一萬個座位,監工的仰體少爺的意思,一切都很精致好看,因此時問也得多些。”

彭、李二人因不滿意盛大這種大少爺舉動,當即作辭走了。

如今且再說霍元甲,自那日送張文達走後,以為張文達初到上海,人地生疏,必不能獨自在上海擺成一個擂台,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約定與奧比音較量的時期已到,農勁蓀幾次走訪沃林,前兩次還見著沃林的門房西崽,一時說沃林回歐洲去了,一時說往南洋群島去了,後來連門房西崽都不見了,屋內器具已搬空,大門上懸掛一塊“吉屋召租”的木牌,經四處打聽,也無人知道沃林的蹤跡。至於作保的電燈公司,早已關閉,經理平福也不知去向,連作證的律師都回國去了。明知是因為在上海的英國人,恐怕他本國的大力士,比不過霍元甲,喪失他英國的體麵,凡與這事有關係的人,都商通逃走。隻是想不出對付的方法,因公共租界完全是英國人的勢力,中國人在租界上和外國人打官司,不問理由如何充足,也沒有不敗訴的,何況被告都已不知去向,又都沒有財產事業在上海,誰也能斷定這官司打不出結果來。霍元甲見定約到期後,成了這種情形,不由得心裏越發難受,原打算即日回天津去,卻因上海有一部分教育界的名人,及想學武藝的學生,都來當麵要求霍元甲不回北方去,就在上海提倡武藝,霍元甲雖還不曾決定接受這要求,但覺學界一番盛意,也不便毅然拒絕。這日在報上看見張文達繼續擺擂的廣告,便笑向農勁蓀說道:“我以為教他擺擂台,這題目可以把他難住,世事真難逆料,他這擂台廣告已登出來,不過幾日大約就可開台了。他這擂台是我教他擺的,我若不上台,顯得我畏懼他,我不等到和他打過之後,倒是回天津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