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曹仁輔不聽人勸說,不到幾年工夫,即將曹元簡遺傳下來的產業,消耗殆盡,而遠近武術家,用過堂方法來求他幫助的,仍是絡繹不絕。曹仁輔手頭無錢可贈,竟將衣服、古玩變賣了,去周濟人家。曹仁輔的母親,因見家境日益艱難,憂鬱死了。曹仁輔孑然一身,更是沒了牽掛,時常帶些散碎銀兩在身邊,出外閑遊。遇見人有為難的事,便慷溉資助,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肯說給人聽,自以為劍俠的舉動,應該是這麼不給人知道的。
這日,又來了一個武士找他過堂,說是貴州人,因聞曹仁輔的大名,特地前來請教的。曹仁輔聽說是特地從貴州來的,心中歡喜的了不得,以為若不是自己的威名遠震,怎得有千裏以外的人前來造訪。當下殷勤接待,在家住了三日。第四日,曹仁輔才和那武士較量手腳。二人正待動手的時候,忽外麵走進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布販。那布販進門,見二人將要比武,即立在下麵觀看,不上來驚動二人。二人也不在意,鬥了十多個回合,那武士被曹仁輔一腿踢去,仰跌了丈多遠。曹仁輔想趕上去再打,武士已托地跳了起老,連連拱手道:“住了。這一腿真是非同小可,比武二郎打蔣門神的連環步鴛鴦腳還來得厲害。我這回算得沒有白跑,雖花得不少的盤纏,然見了這般高明的腿法,也很值得了。”
曹仁輔被恭維得心花怒放,也連連拱手答道:“我何敢上比古人,不過我這腿法曾經高人指點,名師傳授,自信也過得去。老兄多遠的前來賜教,真是迎接還愁迎接不到,豈有要老兄自費盤纏的道理?看老兄一路花費了多少,請說出一個數目來,我自當如數奉還。”
那武士忙說:“這怎麼使得!我們當豪俠的人,豈是貪財的鄙夫?”
曹仁輔不服道:“老兄說哪裏話,照老兄這樣說來,簡直把我當鄙吝的小人了。老兄不受我的盤纏沒要緊,此後還有誰肯花錢費事的,再來光顧我呢?”
那武士就笑嘻嘻的說道:“既是這般說,我若執意推辭,一則辜負了足下的盛情,二則妨礙了足下進賢之路,反對不起足下。聽憑給我多少,我隻得老著麵皮,拜足下之賜了。”
曹仁輔這才高興了,隨即跑到裏麵,拿了一封銀子出來。
隻見那個立在下麵觀看的布販,這時已肩著一大疊形形色色的布走上來,向曹仁輔問買布麼?曹仁輔連望都不望,揮手喝道:“不買,不買!快肩著出去吧。”
那布販笑道:“不買就不買,怎麼要快肩著出去,我又不是來向你打抽豐的,便多在這裏站一會兒,打什麼鳥緊!”
曹仁輔將手中銀兩交給武士,武士正待伸手去接,隻見那布販上前說道:“且慢!這銀兩我正用得著,給我吧!”
曹仁輔兩跟一翻,喝道:“你憑行麼要我給你這銀兩?”
布販舉著拳頭說道:“就憑這一對拳頭,要這點銀兩。”
曹仁輔哪裏把布販看在眼裏,氣衝衝的問道:“你有什麼本領,敢在我這裏撒野?倘若打我不過,怎麼樣?”
布販笑道:“打你不過,你就得給我銀子。”
曹仁輔也哈哈笑道:“你倒想得好,你打我不過,我倒得給你銀子?”
布販指著武士問道:“他打你不過,你卻為什麼給他銀子呢?”
曹仁輔道:“他是慕我的名,不遠千裏前來拜訪,我自願贈他銀子,不與你相幹。”
布販道:“我也是慕你的名來得比他更遠,銀子非給我不行!”
武士見銀兩已將到手,無端被布販阻撓,不由得忿火中燒,恨不得一拳將布販打死。
隻是又有些怕敵不過,隻得自己按納住火性,從容向布販發話道:“你也不要見了銀子便眼紅,我並不是為打抽豐到這裏來的。”
曹仁輔舉著銀子向武士道:“老哥隻管收著吧。我的銀子願送給誰,便送給誰,誰也管不了我。”
布販這時卻不伸手阻攔了,立在邊旁,長歎了一聲說道:“可憐,可憐!可惜,可惜!曹元簡一生宦囊所積,並沒有喪絕天良的錢在內,怎麼落到你這個不肖的兒子手裏,便拿來泥砂不如的浪費?”
曹仁輔雖在忿怒的時候,一然聽了這種語氣,心裏不禁吃了一驚,呆呆的望著布販發怔,半晌才問道:“你姓什麼?我浪費我的錢,犯得著你來管嗎?”
布販冷笑一聲道:“你自己若有本領,弄著錢來浪費,有誰管你!不過這錢是你死去的老子一生辛苦所積,由你是這麼浪費了,我實在覺得可憐可惜。你出世太遲,大約也不認識我,我便是金陵齊四。”
曹仁輔聽說是金陵齊四,一時心裏又是歡喜,又是疑惑,暗想:我小時,常聽得母親說,在老河口遇難,幸得金陵齊四相救的事。因那時我才有周歲,沒有知覺,後來就聽得母親說起,也不大明白,不過心中有這回事的影子罷了。這布販若固是金陵齊四,在老河口救我一家的事,必能說得出當時情景來。當下想罷,便正色向布販說道:“金陵齊四的聲名,在下耳裏實在聽得很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還得請你老明白指教。”
說著,對布販拱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