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那老板,生成的賤骨朵,我好好的勸他,打種種譬喻給他聽,他固執不通。你師叔是那麼一頓忿罵,他倒害怕起來,服服帖帖的答應了。”
黃長勝聽了這派話,已疑心羅大鶴確是雙胞兄弟,便對羅大鶴作揖說道:“昨日二師傅在小店,談起師傅的武藝,我不是不相信,隻因想見識見識,所以約了到師傅這裏來,倒害得師傅和人動氣,我心裏很是不安。”
羅大鶴慌忙答禮笑道:“這算不了什麼!請問黃老板的工夫是跟哪位師傅練的?昨日據舍弟回來說,黃老板的氣勁如何好,手腳如何快,料想尊師必是個有名的人物。”
黃長勝笑道:“昨日二師傅問我是何人的徒弟,我聽錯了,因為我們做屠坊的人,沒有什麼師傅、徒弟。俗語說得好:‘捉得豬叫,便是屠夫’,從來沒聽說屠夫也帶徒弟的。想學習殺豬的,隻有到屑坊裏當夥計,留心見幾次,自己動手殺幾次,屠夫的本領便完全得著了,因此二師傅問這話,我一時沒想到,是問學武藝的師傅,我並不曾學習過武藝,連會武藝的朋友也沒有交著。”
羅大鶴道:“生成有這麼大的氣勁,這麼快的手腳嗎?”
黃長勝道:“我也莫明其妙。我父親本是做屠夫的,我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幫著我父親殺豬,每日總得殺幾隻。我的年紀一年大似一年,我的氣勁也跟著一年大似一年。直到二十歲,才自己動手殺。
起初殺百多斤一隻的豬,也得提上凳,用肘按住,才能殺死。後來氣勁更覺大了,非二百斤以上的豬,便用不著上凳,隻須提起來,往自己膝蓋上一擱,就一點兒不費事的殺了。手快也是習慣成自然,我能將頭上的帽子,放在血盆裏,一刀將豬殺了,抽出刀來,從血盆裏搶了帽子往頭上戴,帽子上不沾豬血。”
羅大鶴道:“你有這麼好的資質,怎的不從一個會武藝的人,學習武藝呢?”
黃長勝道:“我因不曾見過會武藝的人,想學也沒人教。我那條街上,有個姓張的,混名叫張三跛子,人家都說他好武藝,教了許多的徒弟。我要張三跛子做武藝給我看,做得好我就從他學,他當時做了幾個樣子給我看,並說給我聽,人家如何打來,應該如何接住人家的手,如何回打人家一拳,腳來該怎麼接,頭來該怎麼接,說你若不信,盡管打來,好接給你看。我見他教我打,我就用殺豬的法子,朝他胸脯戳了一下,正正的戳在他胸脯上,等他用手來接,我和抽刀一樣,早已抽了回來,他沒接著,我還想戳他第二下,隻見他連退幾步,臉上變了顏色,兩手揉著胸脯,一句話也沒說就跑回去了,我還不知道他為的什麼。他去後,好幾日沒見他的麵。後來有人對我說,張三跛子被人打傷了,大盆大盆的吐血。我聽了也不在意,不知他被什麼人打傷了。隔了大半年,我這日在街上遇了他,順口問他,吐血好了麼?他而上很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道:‘我是做手法給你看,並不是跟你動手過堂,誰知你存心不善,冷不防一拳打在我胸脯上,我那時本打算回你一拳,轉念一想,不好,我的拳頭太重,你是個沒練過把式的人,受不起一拳,倘有個一差二錯,定遭人唾罵。’
我見張三跛子這麼說,才吃了一驚,問他道:‘你吐血,難道就是我那一拳戳傷的嗎?怪道你那日,用兩手揉著胸脯,一句話也不說,就跑了啊!’
張三跛子卻又搖頭道:‘我是說笑話,逗你玩的,你一拳怎能打的我傷!我本來有吐血的毛病,每年得發兩次。’
他說著便走了,以後一次也沒到敝店來過,平常是隔不了幾日,就來買肉的。”
羅大鶴哈哈笑道:“原有一句俗語:‘把式把式,怕的是猛勢。’
張三跛子是個不成材的把式,怎能當得起你這樣的大猛勢!幸虧你沒練過武藝,隻要練上兩個月,他胸脯上受了你那一拳,我包他沒性命帶回家去了。好,等我殺過了牛,也來做幾樣武藝給你看。你要知道,徒弟打死師傅,不要抵命的。你盡管照戳張三跛子的樣,多戳我幾下,看我夠不夠做你的師傅!”
黃長勝高興,跟著羅大鶴到一塊青草坪裏,隻見一條很大的黃牛,正低著頭吃草。
離黃牛不遠,豎了一根二尺來長的木樁在青草地下,牛絛拴住樁上。羅大鶴叫周春庭拿一條粗麻索來。羅大鶴親自動手,將麻索一頭縛在牛的前腿上,一頭縛在樁上,笑問黃長勝道:“你想看我抓牛肚子裏的什麼東西?隻管說出來,我照著你說的,抓給你看就是。”
黃長勝心裏總不相信有這種本領的人,隨口答道:“聽憑師傅的意思去抓就得啦!”
羅大鶴道:“不行,得你說出來,我照著你的去抓,才有興味,隨便去抓的,算不了希奇。”
黃長勝笑道:“師傅定要我說,就請師傅把牛心抓出來,好麼?”
羅大鶴笑著點頭道:“看你說的,倒象一個內行。牛肚裏的東西,隻一顆心最不好抓,要抓人的心,卻是最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