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傷同道痛哭小英雄 看廣告怒罵大力士(3 / 3)

大力士雙手舉起那方二千七百斤的生鐵,約支持了半分鍾久,兩膀便微微的有些顫動,舉著這麼重的東西顫動,自然牽連得演台座位都有些搖蕩似的,嚇得那些膽小嘴快的看客,不約而同的喊道:“哎呀!快放下來,跌了打傷人呢!”

膽壯的就嗔怪他們不該多事亂喊,你啐一口,他叱一聲,一個寂靜的演場,登時又紛擾起來了。

大力士初次到中國來,在歐美各國遊曆的時候,從來不見過這般沒有秩序的演場,這時被擾亂得很不高興,他不懂得中國話,以為看客們見他手顫,口裏喊的是輕侮他的話,又見叱的叱,啐的啐,更誤會了,以為叱的是叱他,啐的也是啐他,哪裏高興再盡力支持呢!就在紛擾的時候,由兩邊四個健漢幫扶,將生鐵放下來了。

霍俊清回頭對農勁蓀道:“這小子目空一切,說什麼隻有德國的森堂能舉二千五百斤,什麼中國沒有體育家,沒有大力士,簡直當麵罵我們,教我怎能忍耐得下!我不管他有多少斤的實力,隻要他跟我在台上較量。若他的力大,我打他不過,被他打傷了或打死了,他要稱世界上第一個大力士,他盡管去稱。傷的死的不是我,隻怪他太狂妄,不能怪我打傷了他。我在這裏等你,請你就去和他交涉吧!”

農勁蓀知道霍俊清素來是個極穩健的人,他說要上去較量,必有七、八成把握,決不是荒唐人冒昧從事的,當下即起身說道:“我且去談判一度。他如有什麼條件,我冉來邀你。”

霍俊清點頭應“好”。

農勁蓀向內場行去,隻見那翻譯也迎麵走來,笑問農勁蓀道:“先生已見過了麼,怎麼樣呢?”

農勁蓀看那翻譯說話的神情,象是很得意的,估量他的用意,必以為大力士既已顯出這般神力來,決沒人再敢說出要較量的話,所以說話露出得意的神情來。

農勁蓀心裏是這麼估量,口裏即接著答道:“貴大力士的技藝,我等都已領教過了。不過敞友霍元甲君,認為不能滿意,非得請貴大力士跟他較量較量不可,特委托兄弟來和貴大力士交涉,就煩先生引兄弟去見貴大力士吧!”

翻譯聽完農勁蓀的話,不覺怔了一怔,暗想:霍元甲的聲名,我雖曾聽人說過,然我以為不過是一個會把式的人,比尋常一般自稱有武藝的人略高強點兒,哪裏敢對這樣世界古今少有的大力士,說出要較量的話呢?當初他未曾親見,不怪他不知道害怕,如今既已親目看見了三種技藝,第一種或者看不出能耐,第二種、第三種是無論誰人見了,都得吐舌的,怎的他仍敢說要較量呢?他說認為不滿意,難道霍元甲能舉得再重些嗎?

隻是他既派人來辦交涉,我便引他去就得了。我巴不得中國有這麼一個大力士。翻譯遂向農勁蓀說道:“貴友既看了認為不滿意,想必是有把握的。先生能說得來俄國話麼?”

農勁蓀道,“貴大力士剛才在台上說的不是英國話嗎?”

翻譯連忙點頭,轉身引農勁蓀到內場裏麵一間休憩室,請農勁蓀坐了,自去通知那個大力士。

農勁蓀獨自坐在那裏,等了好一會,仍是那翻譯一個人走了來,問農勁蓀道:“先生能完全代表貴友麼?”

農勁蓀道:“敝友現在這裏,用不著兄弟代表。兄弟此來,是受敝友的托,來要和大力士較量的。若大力士承認無條件的較量,兄弟去通知敝友便了。如有什麼條件,兄弟須去請敝友到這裏來。”

翻譯道:“那麼由兄弟這裏派人去請貴友來好麼?”

農勁蓀連說:“很好!”

翻譯即招呼用人,去請霍俊清。

不一時,霍、劉二人來了,翻譯才說道:“敝東說他初次來中國,不知道中國武術家較量的方法,不願意較量,彼此見麵作談話的研究,他是很歡迎的。”

霍俊清笑道:“他既自稱為世界第一個大力士,難道中國不在世界之內,何能說不知道中國武術較量的方法呢?不較量不行,誰願意和他作談話的研究!他說中國是東方的病夫國,國人都和病夫一般,他是世界上第一個大力士,卻怕我這個病夫國的病夫做什麼哩!煩足下去請他到這裏來吧。我霍元甲是病夫國的病夫,在世界大力士中一些兒沒有聲名的,也沒有研究過體育,也不曾受全國人的推崇,請他不必害怕,我此來非得和他較量不可。”

霍俊清說時盛氣幹霄,翻譯不敢爭辯,隻諾諾連聲的聽完了,複去裏麵和大力士交涉。這回更去得久了,約莫經過了一點多鍾,霍俊清三人都以為在裏麵準備比賽,那翻譯出來將農勁蓀邀到旁邊說道:“敝東已打聽得霍先生是中國極有名望的武術家,他甚是欽佩,但確是因未曾研究過中國的武術,不敢冒昧較量。他願意交霍先生做個朋友,如霍先生定要較量,可於交過朋友之後再作友誼的比賽,教兄弟來將此意,求先生轉達霍先生。”

農勁蓀道:“霍先生的性情,從來是愛國若命的。輕視他個人,他倒不在意。他一遇見這樣輕視中國的外國人,他的性命可以不要,非得這外國人伏罪不休。貴大力士來中國賣藝,我等是極端歡迎的,奈廣告上既已那們輕藐中國,而演說的時候更加進一層的輕藐,此時霍先生對於大力士已立於敵對的地位,非至較量以後沒有調和的餘地。大力士當眾一幹的輕藐中國,豈可於交過朋友之後作友誼的比賽?假使沒有那種廣告並這種演說,兄弟實能擔保霍先生與大力士做好朋友,此刻隻怕是已成辦不到的事了,隻是兄弟且去說說看。”

農勁蓀回身將和翻譯對談的話,向霍俊清說了一遍。霍俊清道:“好不知自愛的俄羅斯人,侮辱了人家,還好意思說要和人家做朋友。我如今也沒有多的話說,隻有三個條件,聽憑他擇一個而行。”

農勁蓀忙問哪三個,霍俊清道:“第一個,和我較量,各人死傷各安天命,死傷後不成問題;第二個,他即日離開天津,也不許進中國內部賣藝;第三個,他要在此再進中國內部賣藝也行,隻須在三日內,登報或張貼廣告,取消‘世界第一’四個字。他若三個都不能遵行,我自有對付他的辦法。”

農勁蓀隨將這條件,說給那翻譯聽了。那大力士不敢履行第一條,第三條也覺得太丟臉,就在次日動身到日本去了,算是履行了第二條。

農勁蓀覺得霍俊清這回的事,做得很痛快。過了幾日,又來淮慶會館閑談,談到這事,農勁蓀仍不住的稱道,霍俊清歎道:“這算得什麼!我雖則一時負氣把他逼走了,然他在演台上說的話,也確是說中了中國的大毛病。我如今若不是為這點兒小生意,把我的身子羈絆住了!我真想出來竭力提倡中國的武術。我一個人強有什麼用處?”

農勁蓀極以為然說道:“有誌者事競成。你有提倡中國武術的宏願,我願意竭我的全力來輔助你成功,但也不必急在一時。”

這是霍俊清後來辦精武體育會的伏線。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一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