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少林僧暗遭泥手掌 鼻子李幸得柳木牌(3 / 3)

王教師道:“回天津幹什麼?”

李富東道:“我家住在天津。”

王教師道:“你回家幹什麼呢?”

李富東道:“我爸爸做西貨買賣,我也學了做西貨買賣。”

王教師道:“不練摜交了嗎?”

李富東點頭道:“不練了。”

王教師道:“為什麼不練了呢?”

李富東道:“練了摜不過人,還練他幹啥!”

王教師道:“我就為這個,特追你到這裏來的。你要知道,你此刻這麼小的年紀,就練到了這一步,就隻摜我不過,若練到我這般年紀,還了得嗎!你若肯練,我願收你做徒弟,我將平生的本領,盡行傳授給你。”

李富東聽了,絕不躊躇的雙膝往地下一跪,搗蒜一般的隻拜。他自己沒拜過師,不知道拜師應拜幾拜,即了七、八個頭,王教師才拉他起來,從此就在王教師跟前做徒弟。王教師所有的本領,不到十年,李富東完全學得了。王教師死後,李富東便繼續了師傅職位,聲望也不在王教師之下。

李富東的聲名既播遍了全國,也驚動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特從廣西到北京來,找李富東較量。這人是誰呢?他的身家履曆,當時沒人能知道詳細,年齡隻得三十上下,生得儀表堂皇,吐屬風雅,背上馱一個黃色包袱,包袱上麵捆一塊柳木牌子,牌子上寫著“天下第一”四個字。有人問他的姓名、籍貫,他指著那塊牌子說道:“我的姓名,就叫柳木兒,廣西思恩府人,在外訪友十年,行遍了南七省,不曾逢過敵手,所以把我的姓名,用柳木做成這塊牌子,寫這‘天下第一’四字,就是我柳木兒,乃‘天下第一’的用意。有誰打得過我的,我便將這塊牌子送給他,算他是天下第一個好手。”

有人問他身家履曆的話,他隻搖頭不答。這柳木兒訪遍南七省,沒有對手,一聞李富東的聲名,即來到北京,找到李富東家裏。

這時,李富東雖也不曾逢過敵手,但是他十六歲的時候,曾被王教師摜得他叫苦連天,知道本領沒有止境,強中更有強中手。從那回以後,不論和誰較量,他總是小心在意,不敢輕敵。這回見柳木兒不遠數千裏來訪,背上又馱著那“天下第一”的牌子,江湖上的規矩,不是有本領的人,出門訪友不敢袱黃色的包袱。江湖上有句例話:黃包袱上了背,打死了不流淚。江湖上人隻要見這人馱了黃包袱,有本領的,總得上前打招呼,交手不交手聽便。有時馱黃包袱的人短少了盤川,江湖上人多少總得接濟些兒。若動手被黃包袱的打死了,自家領屍安埋,馱黃包袱的隻管捉腳就走,沒有糾葛。打死了馱黃包袱的,就得出一副棺木,隨地並葬,也是一些沒有糾葛。所謂“打死了不流淚”,就是這個意思。柳木兒既馱了黃包袱,更掛著“天下第一”的牌子,其本領之高強,自不待說。李富東這時的名位,既已高大,隻能勝,不能敗,因此不敢學王教師對付海空和尚的樣,彰明較著的在法源寺過堂。這日柳木兒一來,即殷勤款待,住在家中,陪著談論了兩日,將柳木兒的性情舉動,都窺察了一個大概,第三日才從容和柳木兒交手。隻有一個最得意的徒弟,回回教人,名摩霸的在旁邊看,此外沒一個人知道,為的是恐怕萬一打輸了,傳播出去,壞了聲名還在其次,就怕壞了自己的禁衛軍教師地位。

二人也走了二百多個回合,柳木兒一個不當心,被李富東一腳踢去,將要踢到小腹上來了,柳木兒待往後退,因背後二、三尺遠近,有一個土坑,恐怕抵住了,不好轉身,隻得將身體騰空起來,卻是兩腳點地太重,身體往上一聳,跳了一丈五、六尺高,把頭頂上的天花板衝破了一個窟窿,落下來雙腳踏在土坑上,把土坑也踏陷了,隻是柳木兒身體步法,還一點不曾變動。

李富東見一腿沒有踢著,柳木兒的架勢也沒有散亂,不敢怠慢,正要趁他的身體陷在土坑缺洞裏的時候,趕上去加緊幾下。柳木兒已拱手說道:“住!”

隨即跳出來,取了那木牌子,雙手捧給李富東道:“自願奉讓!”

李富東也不虛謙,歡天喜地的受了,供在神堂之上。

李富東常對人說,他平生最得意、最痛快的事,無有過於得這塊牌子的。但是,李富東得這塊牌子,心中卻暗地感激那個土坑。他知道柳木兒的本領,與自己並無甚差別,本來不容易分出勝負,走過二百多個回合之後,他自己也有些把握不住了,若不是一腳踢去,柳木兒不顧慮後麵有那土坑礙腳,隨腳稍退一步,又何至衝破天花板,踏陷土坑,弄得英雄無用武之地呢!李富東心中一感激土坑,即時將踏破了的地方修複起來。

誰知這日最得意、最痛快的事,是虧了土坑,後來最失意、最不痛快的事,也是吃虧在土坑。畢竟李富東如何失意,如何不痛快,且俟第八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