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3)

�&J�[''''袁時中率領從人來到寨外時,牛佺已經同著李雙喜和吳汝義在那裏等候。袁時中一看有人迎接,趕快下馬,趨前相見。牛佺一一介紹。袁時中連連叉手施禮,說:“勞各位如此遠迎,實在不敢領受。”進寨後,一路行來,袁時中看到街上熙熙攘攘,小商小販正在十字路口販賣東西,好像太平年景一樣,不免心中暗暗讚歎。到了行轅大門外,高一功已經率眾位大小將領在那裏等候,互相施禮,當即一同進入行轅。一直進到第二進院子,才見李自成率著牛金星、宋獻策等站在大廳的台階上等候。他們見到袁時中,趕快降階相迎。袁時中知道中間的大漢便是闖王,趕快躬身作揖,就要跪下叩頭。闖王一把攙住,說:“不許行此大禮,請進吧。”袁時中哪裏肯依,一定要叩頭,闖王隻得作揖還禮。然後袁時中又向牛、宋行禮,牛、宋謙遜還禮。進入大廳後,重新施禮畢,闖王便請袁時中在客位就座。袁時中一再推辭,說:“請大元帥上座,再受時中一拜。”闖王不依,強拉袁時中在客位就座。這樣又不免彼此推辭謙讓一番。宋獻策在旁邊說道:

“今日因是袁將軍初次到此,賓主之禮還是要講究的。從今往後,袁將軍就是大元帥麾下的部將,那就不必再行此禮了。現在請袁將軍不必推辭,就在客位就座。”

袁時中推辭不過,隻得勉強在客位坐下,側著身子,不敢認真落座。劉玉尺和朱成矩也同大家一一行禮,一起坐下敘話。

闖王說道:“將軍與二位先生遠道辛苦,光臨敝帳,實在受之有愧。今後既然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我們同心協力,共建大業,事成之後,有福同享,不敢相忘。”

袁時中趕快起身答道:“久仰大元帥仁義之名,眾望所歸,又且名在《讖記》,足見天心已定,十分昭然。可惜時中身在豫東與潁、亳之間,不能早日進謁,效忠左右。今日有幸,得瞻光輝,償了宿願,實在高興。今後隻要大元帥不棄,時中一定始終相隨,甘效犬馬之勞,縱然肝腦塗地,也是甘心。”

闖王沒有想到,袁時中一介武夫,吐屬竟如此文雅。便又說道:“將軍能夠來到這裏,與我共事,我決不會當外人看待。我們這裏雖然十之八九都是關中將士,延安府一帶的人更多,可是如今家大業大,各地英豪俊傑,紛紛前來。像在座的李公子便是河南的名門公子,他也帶來了數千豫東將士。我們都不分遠近,一視同仁。”

李岩見闖王提到自己,便也說道:“袁將軍不必顧慮。大元帥恢宏大度,虛懷若穀,到處延攬英雄,如饑似渴。將軍是河北英俊,遠近皆知,到此以後,闖王必然倚為股肱,前程未可限量。”

袁時中十分感動,又要站起來,但被闖王用手勢阻止,便欠著身子說:“時中今後便是大元帥部屬,隻要有所吩咐,不敢不盡心竭力,始終效命!”

闖王微笑點頭,又轉向劉玉尺、朱成矩問道:“劉先生、朱先生,可是與袁將軍共事多年?”

劉玉尺答道:“自從袁將軍由河北來到豫東,我們二人便先後到轅門相投。一見之下,知道袁將軍忠厚仁義,非一般草莽英雄可比,所以誓死相隨,如今也兩年多了。”

闖王又笑著說:“聽說劉先生是飽學之士,胸富韜略,可恨相見太晚。”

“在下並無學問,也無韜略,隻是一心輔佐袁將軍而已。如今天下群雄並起,逐鹿中原,因為知道闖王是真正救世之主,雖尚未得天下,但天命所歸,人心所向,已無可疑。玉尺從去年以來,就奉勸袁將軍不必與群雄角逐,隻須暫時獨樹一幟,以待聖人。袁將軍也是這番心意。不想今日果然能夠來到大元帥麾下,玉尺的一番心願,果然得償了。”

闖王又笑向朱成矩問道:“久聞朱先生也是蕭、曹、張良一流人物,今日來到,實在大快人意。不知對今後大事有何見教?”

朱成矩趕快站起身拱手說:“蒙大元帥過分獎飾,愧不敢當。成矩是碌碌書生,並無什麼別的本領,隻是勸袁將軍不妄殺無辜,不擾害百姓,嚴禁部下奸淫,好生練兵,與地方百姓休養生息,以待救世之主。幸賴袁將軍居心仁厚,禮賢下士,聞過則喜,從善如流,故兩年來小袁營所到之處,尚能做到平買平賣,秋毫無犯。倘使袁將軍能成為鄧禹和徐懋功一流人物,則成矩之願足矣。”

宋獻策心中明白劉、朱二人所說的都是事前準備就的冠冕堂皇話頭,但是他身為闖王軍師,在此場合,不得不趕快點頭說道:

“好極!好極!兩兄所言使獻策深為佩服。能得二位閣下在袁將軍左右,袁將軍日後功名富貴,夫複何憂!至於我們大元帥奉天倡義,吊民伐罪,仁德所及,如冬日在人,早已婦孺皆知,令名昭著。我也是多年奔波,足跡半天下,觀人多矣,後來得遇大元帥,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現在袁將軍和二位來得正是時候,不日就要進攻開封,望袁將軍建立功勳,機不可失。”

袁時中又欠身說:“承蒙軍師指教,深中下懷,自當銘記在心。時中草莽無知,讀書甚少,以後請軍師與牛先生多多教誨,使時中能在闖王麾下做一員偏將,盡力效忠,不負此生。”

牛金星笑著說:“袁將軍如此誠心,又如此謙虛,在草莽英雄中實在難得。以後我們一起共事,隻要能早日打下江山,將軍建立殊勳,封侯封伯,自然不難。今日風雲際會,也是天意所定。”

當他們說話的時候,李自成一直靜靜聽著。在一二年前,他還不太習慣聽恭維話,如果有誰當麵奉承,他心裏會感到很不自在,甚至會產生反感。但自從牛、宋等人來到身邊,宋獻策獻了那個《讖記》,他又正式稱為“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後,隨著軍事形勢的發展和義軍隊伍的壯大,那些“天命所歸”、“救世之主”一類的頌揚話漸漸地聽得多了,認為理所當然。所以在今天這種場合,聽著雙方在談話中都一再地頌揚他,他總是麵帶微笑,對袁時中的謙遜頗為滿意。這時他望著時中問道:

“不知時中將軍父母是否健在?家裏還有什麼親人?”

袁時中回答說:“末將幼年饑寒貧困,可憐父母雙亡。有一個親叔父,多年前流落他鄉,失去音信。前年才托人百方打聽,將家叔找到,接來軍中,不幸去年病故。目前隻有一個堂弟,名喚時泰,隨我做事,算是惟一的親人了。”

闖王歎口氣說:“君昏臣暗,天災人禍,多少人死於非命。在我的部將裏頭,也有許多父母餓死或逃荒在外的。”

袁時中說:“今天能到大元帥身邊,就算有了靠山,也同有了父母一般。”

牛金星說:“正是此話。闖王待人,有恩有義。許多人都是無家無親,一到闖王這裏,如同到了親人身邊一樣。何況袁將軍少年有為,正是建功立業之時,闖王一定會青眼相看。”

又談了一陣,闖王便派人將曹操和吉珪從附近一個村子裏請來,在大廳裏擺開了宴席,為袁時中等人接風。老營和附近營中的重要將領都來作陪。駐在附近的大將中隻有田見秀、劉芳亮、穀英等由於軍事倥傯,各有要務在身,不曾前來。

宴會以後,闖王讓牛金星和宋獻策陪同袁時中等去住處休息。當大家拱手作別的時候,曹操的臉上有一種不可捉摸的神氣,這種神氣並沒有逃過闖王的眼睛。重新坐下以後,闖王有意同他談起袁時中來投之事。曹操僅僅一笑說:

“俗話說,知麵不知心。現在他既然來了,大元帥不妨以誠相待,今後如何還不知道。”

吉珪也接著說:“如能真心跟隨大元帥,當然很好。萬一他三心二意,再設法除掉不遲。”

闖王不願聽這種話,趕快說:“我們還是談談進攻開封的事吧。”

為袁時中及其親隨準備的下榻地方是一所逃走的鄉紳住宅,十分寬敞。牛金星和宋獻策陪客人來到上房,坐下閑談一陣,正要告辭,卻被時中留住。但見時中對劉玉尺暗使眼色,劉玉尺笑著說道:

“宋軍師、牛先生,闖王對我們袁將軍如此厚愛,使袁將軍與我們小袁營將士永遠感激不忘。玉尺有一句心中話,不知敢說與否。”

宋獻策說:“雖然我與玉尺兄是初次見麵,但我看玉尺兄也是十分慷慨豪爽,與人肝膽相照。既然有話,不妨直說。”

劉玉尺說:“這話並非為我,實是為使袁將軍能永遠為闖王效忠不貳,而袁將軍部下也都能從此與闖營老將士同心同德,不分彼此。”

牛金星已經猜到八九,正中他和宋獻策的心意,便哈哈笑道:“你直說吧,也無非是要結為秦晉之好這件事罷了。”

劉玉尺趕快拱手說道:“牛先生既然已經猜到,也就無須劉某多說了。袁將軍今年二十六歲,尚無正室夫人。聽說大元帥有一位令媛,尚未字人,不知是否可以高攀,使袁將軍得為乘龍佳婿?倘能成此良緣,豈不美哉!”

朱成矩接口說:“如能締結良緣,則袁將軍數萬部下就會完全一心相投,不會再生嫌疑。”

宋獻策說:“此事當然甚佳,隻是尚未向大元帥稟報,我們不敢自作主張。大元帥無疑極為賞識袁將軍的人品才幹,願得如此快婿。隻是,大元帥雖有一位令媛,年紀尚小,今年不過十五歲,未到出閣之年。”

劉玉尺、朱成矩又說了一些希望牛、宋“玉成佳事”的話。牛金星因為袁時中鞍馬勞頓,便請他好生休息,遂同宋獻策一起告辭出來。

他們來到宋獻策的帳篷中,商談片刻,決定先聽聽高一功的意見。宋獻策便派親兵去請,隻說有要事相商。過了一會兒,高一功匆匆來到,坐下後,打量一眼牛、宋二人的神情,問道:

“不知二位有什麼喜事,如此滿麵堆笑?”

宋獻策笑著說:“別事可以暫時不麻煩一功將軍,此事必須先同一功將軍一談。”

高一功心中猜到八分,說道:“請直說吧,我先聽聽你們的。”

於是牛金星、宋獻策便把剛才與劉玉尺、朱成矩的談話複述了一遍。高一功聽罷,正色說道:

“不行。上午已對你們說過,蘭芝還小,不到出閣年齡。闖王別無女兒,招的什麼嬌婿?”想了一下,他又說:“啊,你們可以另打主意。最近兩三個月,從米脂家鄉逃來一些人,其中有闖王的兩個侄女,都有十六七歲。是否在侄女中挑選一個姑娘許配給袁將軍,這要看闖王的意思。既然不是我的外甥女兒,我不好多作主張。”

宋獻策看他對蘭芝的親事回答得斬釘截鐵,就不好再說下去。他有一個移花接木的主意,但不願馬上吐口,忽然對高一功哈哈大笑,說道:

“既然如此,我們得多想一想,然後回稟闖王。”

高一功走後,宋獻策對牛金星說:“闖王的侄女,看來未必會使袁時中滿意。雖說米脂出美人,可是這兩位侄小姐都不很俊,也太老實。我想,同袁時中這種人結親,非同一般。我們隻是要借助結親,使袁將軍更能忠心輔佐闖王。如果嫁去的姑娘庸庸碌碌,世事不懂,也不過徒做一個老婆而已,實非我們籠絡袁將軍之初衷。”

牛金星點頭說:“正是此理。倒不如在高夫人身邊的姑娘中挑選一個,作為闖王養女下嫁袁將軍,也是一個辦法。”

“我正有這個想法,但闖王與高夫人是否同意,尚不得而知。這個主意,我們先向闖王稟明,看他如何決斷。高夫人身邊不乏才貌雙全的好姑娘,何愁袁時中不能滿意?”

當牛、宋二人正在商量的時候,袁時中和劉玉尺、朱成矩也在交談。他們對於闖王的禮遇都感滿意,但袁時中仍然擔心自己不是陝西人,與陝西起義的將領們毫無淵源,日後仍然會生出嫌隙。於是話題又轉到結親的事情上來。劉玉尺說:

“現在已經知道,闖王的令媛隻有十五歲,年紀確實還小,即令闖王願意,闖王夫人也未必同意。我們要退一步著想。闖王這裏必然有些家屬隨軍,不得已就從他的侄女中找一個結親,也是一個辦法。”

袁時中有點猶豫,說:“隨便找一個,怎知人品是否恰當?”

劉玉尺說:“延安府有句俗話:米脂的婆娘安塞的漢。據說安塞的男人長得俊,米脂的女人長得俊。米脂有一條河,水土很好,自古是出美人的地方,隨便找一個姑娘,都是明眸大眼,長得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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