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3 / 3)

吳婉容在一旁向皇後說道:“啟奏娘娘陛下,方才的這部《金剛經》已交太監送往西華門內,交嘉定伯府入宮的執事人收下,恭送回府。”

周後輕輕點頭,又對她的母親說:“隆福寺還有一個和尚舍身自焚,為本宮和皇上祈福,這忠心也十分難得。”

丁夫人說:“隆福寺今日有和尚舍身自焚,幾天來就轟動了京城臣民。像這樣曆代少有的盛事,完全是皇上和娘娘兩陛下聖德巍巍,感召萬方,連出家人也激發了這樣忠心!”

周後麵露喜色,歎息說:“但願佛祖保佑,從今後國泰民安。”

丁夫人一再上本懇求入宮朝賀,實為著要當麵懇求皇後在皇帝前替武清侯府說句好話。京城裏各家有錢的皇親也都把希望寄托在她的這次進宮。趁著皇後麵露喜色,丁夫人趕快將話題引到在京城住家的親戚們身上。剛談了幾句閑話,忽聽永祥門有太監高聲傳呼:“接駕!”隨即院中鼓樂大作。周後趕快離座,帶著宮女們到院中接駕去了。

崇禎因昨夜幾乎通宵未眠,今天的臉色特別顯得蒼白。到正殿坐下以後,他看見周後的眼睛紅潤,感到詫異,問道:

“今天是你的快活日子,為什麼難過了?”

周後笑著說:“我沒有難過。隻因為輕易看不見我的母親,乍然看見……”

“她已經來了?”

“已經來了。”

“叫過來讓我見見。”

崇禎升了寶座。丁夫人被攙過來行了常朝禮,俯伏在地。崇禎賜座,賜茶,隨便問了幾句閑話。丁夫人不敢在皇上麵前久留,叩頭出去。宮女們引她到坤寧宮東邊的清暇居休息。

崇禎留在坤寧宮同皇後一起吃壽宴。在坤寧宮賜宴的有皇太子、諸皇子和十二歲的長平公主,另有袁貴妃和陳妃。皇親中的命婦隻有丁夫人。妃以下各種名號的嬪禦也就是一般所說的姬妾,都沒有資格在坤寧宮賜宴,也不需要她們來坤寧宮侍候。皇後另外賜有酒宴,由尚膳監準備好,送往各人宮中。長輩方麵,如劉太妃和懿安皇後等,皇後命尚膳監各送去豐盛酒席,並命皇太子前去叩頭。各位前朝太妃和懿安皇後又派宮女來送酒賀壽。皇太子、諸皇子、公主、袁妃、陳妃、丁夫人等都依次向皇帝和皇後行禮,奉觴祝壽。各等名號嬪禦,也依次來坤寧宮行禮奉觴。然後是王德化、曹化淳,六位秉筆太監、各監衙門的掌印太監、宮中六局掌印女官,以及乾清、坤寧、慈慶、承乾、翊坤、鍾粹等重要宮中的掌事太監和女官,也都依次前來行禮奉觴。但是地位較低的嬪禦,所有執事太監和女官,都不能進入殿中,隻分批在殿外行禮。他們在鼓樂聲中依照讚禮女官的鳴讚行禮,跪在錦緞拜墊上向皇帝和皇後獻酒。女官從他們的手中接過來華美的黃金托盤,捧進殿中,跪在禦宴前舉到頭頂。另有兩個女官將盤中的兩隻玉斝取走。又有一對女官換兩隻空的玉斝放在盤子上。一般時候,崇禎和周後並不注意誰在殿前行禮和獻觴,那些玉斝中的長春露酒也都由站在身邊侍候的宮女接過去傾入一隻繪著百鳥朝鳳的大瓷缸中。倘若崇禎和周後偶然向殿外行禮獻觴的人望一眼,或一露笑臉,這人就認為莫大恩寵。在太監中,也隻有王德化、曹化淳等少數幾個人得到這種“殊遇”。

吳婉容在太監們獻酒時候,退立丹墀一邊,等候偶然呼喚。一個身材苗條的宮女笑嘻嘻地用托盤捧著一個大蓋碗來到她的麵前,打開描金盤龍碗蓋,輕聲說:

“婉容姐,請你嚐一嚐,多鮮!皇爺和娘娘隻動動調羹就撤下來了,還溫著呢。”

吳婉容一看,是一碗嫩黃瓜湯,加了少許嫩豌豆苗,全是碧綠,另有少許雪白的燕窩絲和幾顆紅色大蝦米。她笑一笑,搖搖頭不肯嚐,小聲讚歎說:

“真是鮮物!”

身材苗條的宮女說:“如今在北京看見嫩黃瓜確實不易,所以聽禦膳房的公公們說,這一碗湯就用了二十多兩銀子。”

“怎麼這樣貴?”

“聽說尚膳監管采買的公公昨天在棋盤街見有人從豐台來,拿了三根嫩黃瓜,要十兩銀子一根。采買公公剛剛說了一句價錢太貴了,那人就自己吃了一根,說:‘我不賣啦,留下自己吃!’采買公公看這人也是個無賴,怕他會真的把三根都吃掉,隻好花二十兩銀子將兩根買回,為的是今日孝敬娘娘吃碗鮮湯,心中高興。外加別的佐料,所以這一碗湯就花去了二十多兩。”

吳婉容伸伸舌頭,笑著說:“真是花錢如水!好,請費心,將這碗湯放到我的房裏桌上去吧。”

又一個宮女來到吳婉容的身邊,將她的袖子一拉,湊近她的耳朵小聲嘀咕幾句。她的臉色一寒,向另外兩個宮女囑咐一聲,便走出坤寧宮院子,往英華殿的院子跑去。

住在英華殿院落中吃齋誦經的陳順娟本來就體弱多病,近兩個月刺血寫經,身體更壞,十天前就病倒了。為著皇後的千秋節來到,沒有人在皇後前提到此事。陳順娟原是坤寧宮中宮女,同吳婉容感情不錯,去年因為久病,自己請求到英華殿長齋禮佛。今日英華殿掌事太監因見她病勢沉重,怕她死在宮中,要送她去內安樂堂(內安樂堂——在金鼇玉橋西,欞星門北,羊房夾道。明朝這一帶是宮中禁地。凡宮女有病、年老或有罪,送至內安樂堂住下。如不死,年久發往外浣衣局勞動。)。雖然她苦苦哀求留下,但礙於宮中規矩,未蒙準許。她又要求在出宮前同吳婉容見一麵,得到同意。吳婉容看見她躺在床上,臉色蠟黃,消瘦異常,不禁心酸。她握住吳婉容的手,滾下熱淚,有氣無力地說:

“吳姐,他們今天要送我到安樂堂去,這一生再也看不見你了。”她哽咽不能成聲,將婉容的手握得更緊。

吳婉容落淚說:“你先去安樂堂住些日子,等娘娘陛下高興時候我替你說句話。她念你刺血寫經的忠心,大概會特下懿旨放你出去。你出去,趁年紀還輕,不管好歹許配了人家,也算有出頭之日,不枉這一年長齋禮佛,刺血寫經!”

陳順娟哭著說:“吳姐啊,我已經不再想有出頭之日了!我大概隻能掙紮活兩三天;三天後就要到淨樂堂了!”

二人握手相對而泣。過了一陣,陳順娟從枕下摸出一包銀子,遞給婉容,說:

“吳姐,你知道我是香河縣離城二十裏大陳莊人。我入宮時候,雖然家中日子極苦,父母卻是雙全。我原有兩個哥。我的二哥八歲出了家,後來隨師父往五台山了。我一進深宮八年,同家中割斷音信。這八年,年年災荒,不知家中親人死活。八年來每次節賞的銀子我都不敢花掉,積攢了十幾兩銀子,加上皇後陛下昨天賞賜的十兩銀子,共有二十三兩三錢……”

吳婉容突然不自覺地小聲脫口而出:“一碗黃瓜湯錢!”

陳順娟一愣:“你說什麼?”

吳婉容趕快遮掩說:“我想起了別的事,與你無幹。你要我將這二十三兩三錢銀子交給誰?”

陳順娟接著說:“我的好姐姐,你也是小戶人家出身,同我一樣是苦根上長的苗子,所以你一向對我好,也肯幫助別的命苦的都人。你在坤寧宮中有麵子,人緣也好。請你托一個可靠的公公,設法打聽我一家人的下落,將銀子交給我的親人。這是救命錢,會救活我一家人的命。我雖死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也不枉父母養育我到十四歲!”陳順娟抽泣一陣,忽然注意到從坤寧宮院中傳來的一派歡快輕飄的細樂聲,想起來酒宴正在進行,便趕快催促說:“吳姐,你快走吧。一時娘娘有事問你,你不在坤寧宮不好。”

吳婉容噙著淚說:“是的,我得趕快回去。還有二十個刺血寫經的都人姊妹,聽說有的人身體也不好,可是我來不及看她們了。”

陳順娟說:“我臨走時她們會來送別的,我替你將話轉到。她們也都是希求生前能夠蒙皇後開恩放出宮去,死後永不再托生女人,才學我刺血寫經。再世渺茫難說,看來今生也難有出頭之日!”她喘口氣,又說:“聽說今日隆福寺有一個和尚為替娘娘陛下祈福,舍身自焚,看來我們的刺血寫經也算不得什麼。”

吳婉容心中淒然,安慰說:“你們的忠心已蒙皇後賞識,心中高興。至於慧靜和尚的舍身自焚,自然也是百年不遇的盛事,娘娘當然滿意。”

陳順娟的心中猛一震動,睜大眼睛問:“那和尚叫什麼名字?”

“聽說名叫慧靜。”

陳順娟更覺吃驚,渾身發涼。但她隨即想著二哥隨師父去五台山沒有回來,與隆福寺毫無關係,天下和尚眾多,法名相同的定然不少,就稍微鎮靜下來,有氣無力地說:

“吳姐,你快走吧!”

吳婉容歎一口氣,灑淚而別。剛到坤寧門外,遇到了謝誠從隆福寺回來,同劉安小聲談話方畢。她同謝誠是對食,說話隨便,輕輕問道:

“謝公公,和尚自焚的事情如何?”

謝誠說:“已經完啦。恰好他的老子從香河縣討飯來京看他,要是早到半日,這事會生出波折。”

吳婉容的心一動,忙問:“這和尚不曉得他老父親來京麼?”

“他老父剛到,火就點著了。我站在近處,看見他舉止異常,好像是望見了他的父親,可是已經晚啦。”

“他難道不呼喊他的父親?”

謝誠用極低的聲音說:“他頭兩天誤吃了喑藥,喉嚨全啞了,叫不出也哭不出聲。”

吳婉容的眼睛一瞪,將腳跟一跺,低聲說:“你,還有隆福寺的老和尚,什麼佛門弟子,高僧法師,做事也太——太——太狠啦!”

謝誠使眼色不讓她多說話,隨後嘲諷說:“世間事……你們姑娘家懂得什麼!”

吳婉容一轉身走進坤寧門,將銀子交給一個宮女暫時替她收起來,然後定定神,強作出滿麵喜悅,走上丹墀,站在坤寧宮正殿簷下的眾宮女中間侍候。她偷眼望見皇上替皇後斟了一杯酒,帶著辛酸的心情笑著說:

“如今國事大不如昔,事事從儉,使你暫受委屈。但願早日天下太平,豐豐盛盛地替你做個生日。”

皇後回答說:“但願從今往後,軍事大有轉機,楊嗣昌奏凱回朝,使皇上不再為國事憂心。”

宴畢,崇禎匆匆去平台召見閣臣,商議軍國大事。袁妃等各自回宮。周後帶著母親來到西暖閣,重敘家常。這兒是她的燕坐休息之處,在禮節上可以比便殿更隨便一些,女官們不奉呼喚也不必前來侍候。丁夫人見田貴妃果然沒有來坤寧宮,證實昨天關於田娘娘受譴的傳聞,使她對於自己要說的話不免躊躇。談了一陣家常閑話,她看左右隻有兩個宮女,料想說出來不大要緊,便站起來小聲細氣地說:

“臣妾這次幸蒙皇帝和皇後兩陛下特恩,進宮來朝賀娘娘陛下的千秋節,深感皇恩浩蕩,沒齒不忘。家中有一件小事,想趁此請示陛下懿旨。”

周後有點不安地望著母親:“同李皇親家的事有關麼?”

“是,娘娘陛下明鑒。臣妾想請示娘娘陛下……”

“唉!皇上為此事十分生氣。倘若是李家讓你來向我求情,你千萬不要出口。”

丁夫人嚇了一跳,心中涼了半截。在入宮之前,人們已經暗中替她出了不少主意,替她設想遇到各種不同情況應該如何說話,總之不能放過朝賀皇後的這個極其難得的機會。丁夫人怔了片刻,隨即決定暫不直接向皇後求情,拿一件事情試探皇後口氣。她賠笑說:

“臣妾何人,豈敢在陛下前為李家求情。”

“那麼……是什麼事兒?”

“李皇親抗旨下獄,家產查封。他有一個女兒許給咱家為媳,今年一十五歲,尚未過門。此事應如何處分,懇乞陛下懿旨明示。”

周後想了一下,歎口氣說:“人家當患難之際,我家雖然不能相助,自然也無絕婚之理。可用一乘小轎將這個姑娘取歸咱家,將來擇吉成親。除姑娘穿的隨身衣裙之外,不要帶任何東西。”

“謹遵懿旨。”丁夫人的心中涼了,知道皇上要一意孤行到底,難以挽回。

周後又囑咐一句:“切記,不要有任何夾帶!”

丁夫人顫聲說:“臣妾明白,決不敢有任何夾帶。”

周後又輕輕歎口氣,說:“皇上對李家十分生氣,對你們各家皇親也很不滿意。你們太不體諒皇上的苦衷了!”

丁夫人心中大驚:“娘娘陛下!……”

周後接著說:“皇上若不是國庫如洗,用兵吃緊,無處籌措軍餉,何至於向皇親國戚借助?各家皇親都是與國同體,休戚相共。哪一家的錢財不是從宮中賞賜來的?哪一家的爵位不是皇家封的?皇上生氣的是,國家到了這樣困難地步,李皇親家竟然死抗到底,一毛不拔,而各家皇親也竟然隻幫李家說話,不替皇家著想。皇上原想著目前暫向皇親們借助一時,等到流賊剿滅,國運中興,再大大賞賜各家。他的這點苦心,皇親們竟然無人理會!”

丁夫人望望皇後臉上神色,不敢再說二話。恰在這時,司儀局女官進來,跪在皇後麵前說:

“啟奏娘娘陛下,嘉定伯夫人出宮時刻已到,請娘娘正殿升座。”

周後為著向皇親借助軍餉一事,弄得相持不下,單從這一件事上也露出敗亡征兆,她肚裏還有許多話想對母親說出,但礙於皇家禮製,不能讓母親多留,隻好哽咽說:

“唉,媽,你難得進宮一趟,不知什麼時候咱母女再能見麵!”

丁夫人含淚安慰說:“請陛下不必難過。要是天下太平,明年元旦準許命婦入宮朝賀,臣妾一定隨同大家進宮,那時又可以同娘娘陛下見麵了。”

“但願能得如此!”

丁夫人向她的女兒跪下叩頭,然後由宮女攙扶著,退到坤寧宮丹陛下恭立等候。

周後換上鳳冠朝服,走出暖閣,在鼓樂聲中重新升入寶座。太子和皇子、皇女侍立兩旁。眾女官和執事太監分兩行肅立殿門內外,另外兩個宮女打著交叉的黃羅扇立在寶座背後。一個司儀女官走到丹陛下宣呼:

“嘉定伯夫人上殿叩辭!”

丁夫人由兩個宮女攙扶著走上丹墀,又走進正殿,在莊嚴的樂聲中隨著司儀女官的唱讚向她的女兒行了叩拜禮,然後懷著失望和沉重的心情退出,畢恭畢敬地穿過儀仗,被攙出坤寧門,不敢回頭看一眼。樂聲停止,周後退入暖閣,更衣休息。掌事太監劉安進來,向她啟奏隆福寺和尚慧靜舍身自焚的“盛況”。周後問:

“慧靜臨自焚時說什麼話了?”

劉安躬身說:“慧靜至死並無痛苦,麵帶微笑,雙手合十,穩坐蒲團,口念經咒不止,為皇爺和娘娘兩陛下祈福。真是佛法無邊,令人不可思議!”

周後滿意,輕輕點頭,從眼角露出微笑,剛才心上的許多不快都消失了。她揮手使劉安退出,重新淨手,打開陳順娟用血寫的經卷,看著一個個殷紅的字,想到劉安的話,又想著自己定會福壽雙全,喚起了虔誦佛經的欲望,隨即輕聲念道:

“如是我聞……”

李國瑞在獄中聽說田貴妃為他的事隻說了一句話就謫居啟祥宮,皇後不敢替他說話,十分驚駭,感到絕望,病情忽重,索性吞金自盡。錦衣衛使吳孟明同東廠提督太監曹化淳秘密商定,隻向崇禎奏稱李國瑞是病重身亡,隱瞞了自盡真相,以便開脫他們看守疏忽的責任。崇禎得知李國瑞死在獄中的消息,心中很震動,趕快到奉先殿的配殿中跪在孝定太後的神主前焚香祈禱,求她鑒諒。他仍不願這件事從此結束,想看看皇親們有何動靜。過了一天,他把曹化淳叫進宮來,問他李國瑞死後皇親們有何談論。曹化淳因早已受了皇親們的賄賂和囑托,趁機說:“據東廠和錦衣衛的番子稟報,皇親和勳舊之家都認為皇上會停止追款,恩準李國瑞的兒子承襲爵位,發還已經查封的家產。”崇禎將曹化淳狠狠地看了一眼,冷笑一下,說:

“去,傳諭錦衣衛,將李國瑞的兒子下獄,繼續嚴追!”

曹化淳跪下說:“啟奏皇爺,奴婢聽說,李國瑞的兒子名叫存善,今年隻有七歲。”

“啊?才隻有七歲?……混蛋,還沒有成人!”

崇禎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叫曹化淳起去。過了片刻,他吩咐將李府的管事家人下獄,家產充公。猜到皇親們會利用李國瑞的死來抵製借助,他下決心要硬幹到底,非弄到足夠的軍餉誓不罷休。他又向曹化淳恨恨地問:

“前些天京中士民說皇親們在同朕鬥法,可是真的?”

曹化淳躬身說:“前幾天百姓中確有此話,奴婢曾經據實奏聞。”

崇禎冷笑一聲,說:“朕是天下之主,看他們有多大本領!將李家的案子了結以後,看哪一家皇親、勳舊敢不借助!皇親們同朕鬥法?笑話!”

他擺一擺下頦使曹化淳退出去,然後從椅子上跳起來,在乾清宮中激動地走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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