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月二十八日,皇後的生日到了。
天色未明,全北京城各處寺、觀,鍾磬鼓樂齊鳴,僧、道為皇後誦經祈福。萬壽山(景山)西邊的大高玄殿和紫禁城內的英華殿,女道士們和宮女們為著表現對皇後特別忠心,午夜過後不久就敲鍾擊磬,誦起經來。從五更起,首先是太子,其次是諸皇子、皇女,再其次是各宮的妃、嬪、選侍等等,來到各色宮燈璀璨輝煌、禦煙縹緲、異香撲鼻的坤寧宮中,在鼓樂聲中向端坐在正殿寶座上的皇後朝賀。在崇禎的眾多妃嬪中,隻有袁妃有資格進入殿內行禮,其餘的都按照等級,分批在丹墀上行禮。前朝的妃子都是長輩,禮到人不到。懿安皇後是皇嫂,妯娌夥本來可以來熱鬧熱鬧,但她是一個年輕的寡婦,一則怕遇到崇禎也來,叔嫂間見麵不方便,二則她一向愛靜,日常不是寫字讀書,便是焚香誦經,所以也不來,隻派慈慶宮的兩位女官送來幾色禮物,其中有一件是她親手寫在黃絹上的《心經》,裝裱精美。周後除自己下寶座拜謝之外,還命太子代她赴慈慶宮拜謝問安。田妃謫居啟祥宮省愆,不奉旨不能前來,隻好自稱“罪臣妾田氏”上了一封賀箋。皇五子慈煥由奶子抱著,後邊跟著一群小太監和宮女,也來朝賀。周後雖然平日對田妃的恃寵驕傲感到不快,兩宮之間曾經發生過一些風波,但是前日田妃因李國瑞的事情蒙譴,她心中暗暗同情,是她們的家運和國運將她們的心拉近了。如今看見田妃的賀箋和五皇子,她不禁心中難過。她把慈煥抱起來放在膝上,玩了一陣,然後吩咐奶子和宮女們帶他往禦花園玩耍。
一陣行禮之後,天色已經大亮了。周後下了寶座,更衣,用膳。稍作休息,隨即有坤寧宮的管家婆吳婉容請她將各地奉獻的壽禮過目。這些壽禮陳列在坤寧宮的東西廡中,琳琅滿目。在宮內,除懿安皇後和幾位長輩太妃的禮物外,有崇禎各宮妃嬪的禮物。宦官十二監各衙門掌印太監、六個秉筆太監、宮中六局執事女官,以及乾清宮、坤寧宮、慈慶宮、承乾宮、翊坤宮、鍾粹宮等重要宮中的掌事太監和較有頭臉的宮女,太子和諸皇子、皇女的乳母,都各有貢獻,而以王德化和秉筆太監們最有錢,進貢的東西最為名貴。東廠提督和一些重要太監,在京城以外的帶兵太監和監軍太監,太和山提督太監、江南織造太監,也都是最有錢的,貢物十分可觀。所有在外太監,他們的貢物都是在事前準備好,幾天前送進宮來。周後隨便將禮物和貢物看了看,便回到正殿,接受朝賀。當時宮裏宮外的太監和宮女約有兩萬左右,但是有資格進入坤寧宮院中跪在丹墀上向皇後叩頭朝賀的太監不過一千人,宮女和各宮乳母不過四五百人。太監和宮女中有官職的,像外廷一樣,都有品級。今日凡是有品級的,都按照宮中製度穿戴整齊,從坤寧宮院內到東、西長街,一隊一隊,花團錦簇,香風飄蕩。司禮監掌印太監俗稱內相,在宮中的地位如同外朝的宰相,所以首先是王德化向皇後行三跪九叩大禮,其次是東廠提督太監曹化淳,然後按衙門和品級叩拜賀壽,山呼萬歲。太監行禮以後,女官照樣按宮中六局衙門和品級行禮,最後是各宮奶母行禮。坤寧宮院內的鼓樂聲和讚禮聲,坤寧宮大門外的鞭炮聲,混合一起,熱鬧非常。足足鬧騰了半個多時辰,一陣朝賀才告結束。周後回到坤寧宮西暖閣,稍作休息,由宮女們替她換上大朝會冠服,懷著渴望和辛酸的心情等候著母親進宮,但是也同時掛心隆福寺和尚自焚的事,怕有弄虛作假,成了京師臣民的笑柄。她將劉安叫到麵前,問道:
“隆福寺的事可安排好了?”
劉安躬身回奏:“請娘娘陛下放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就緒。在隆福寺前院中修成一座台子,上堆幹柴,柴堆上放一蒲團。慧靜從五更時候就已登上柴堆,在蒲團上閉目打坐,默誦經咒,虔心為娘娘祈福。京中士民因從未看見過和尚自焚,從天一明就爭著前去觀看,焚香禮拜,布施銀錢。隆福寺一帶人山人海,擁擠不堪。東城禦史與兵馬司小心彈壓,錦衣衛也派出大批旗校兵丁巡邏。”
周後又問:“宮中是誰在那裏照料?”
劉安說:“謝誠做事細心謹慎,十分可靠,奴婢差他坐鎮寺中照料,他不斷差小答應飛馬回宮稟報。”
周後轉向吳婉容問:“那些刺血寫經的都人們,可都賞賜了麼?”
吳婉容回答:“奴婢昨晚已經遵旨差劉清芬往英華殿院中向她們分別賞賜。她們口呼萬歲,叩頭謝恩。”
周後向劉安問:“隆福寺定在幾時?”
劉安回答:“定在巳時過後舉火,時候已經到了。”
周後低聲自語說:“啊,恰巧定在一個時間!”
隆福寺鍾、磬、笙、簫齊奏,梵唄聲調悠揚,氣氛極其莊嚴肅穆。大殿前本來有一個一人多高的鑄鐵香爐,如今又在前院正中地上用青磚築一池子,讓成千成萬來看和尚自焚的善男信女不進入二門就可以焚化香、表。在二門內靠左邊設一長案,有四個和尚照料,專管接收布施。香、表已經燃燒成一堆大火,人們還是絡繹不絕地向火堆上投送香、表。長案後邊的四個和尚在接收布施的銀錢,點數,記賬,十分忙碌,笑容滿麵。巳時剛過,在北京城頗受官紳尊敬的老方丈智顯和尚率領全寺數百僧眾,身穿法衣,在木魚聲中念誦經咒,魚貫走出大殿,來到前院,將自焚台團團圍住,繼續雙手合十,念誦經咒不止。前來觀看的士民雖然擁擠不堪,卻被錦衣旗校和東城兵馬司的兵丁從台子周圍趕開,離台子最近的也在五丈以外。也有人仍想擠到近處,難免不挨了錦衣衛和兵馬司的皮鞭、棍棒,更嚴重的是加一個在皇後千秋節擾亂經場的罪名,用繩子捆了帶走。
慧靜和尚隻有二十三歲,一早就跌坐在柴堆頂上的蒲團上邊。他有時睜開眼睛向麵前台下擁擠的人群看看,而更多的時間是將雙目閉起,企圖努力擺脫生死塵念,甚至希望能像在禪堂打坐那樣,參禪入定。然而,他不僅完全不能入定,反而各種塵念像佛經上所說的“毒龍”,猛力纏繞心頭。一天來他的喉嚨已啞,說不出話。他現在為著擺脫生死之念和各種思想苦惱,在心中反複地默默念咒: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他常聽他的師父和別的有功德的老和尚說,將這個“般若波羅蜜多咒”默誦幾遍,就可以“五蘊皆空”,塵念盡消。但是他念到第五遍時,忽然想起來他的身世、他的父親、他的母親和一雙兄妹……
他俗姓陳,是香河縣大陳莊人,八歲上遇到大災荒,父母為救他一條活命,把他送到本處一座寺裏出家。這個寺也很窮。他常常隨師父出外托缽化緣,才能勉強免於饑寒。十二歲那年,遇到兵荒,寺被燒毀,他師父帶著他離開本縣,去朝五台,實際就是逃荒。他隨師父出外雲遊數年,於崇禎六年來到北京,在隆福寺中掛搭。他師父的受戒師原是隆福寺和尚,所以來此掛搭,比一般掛搭僧多一層因緣。寺中執事和尚因他師徒倆做事勤謹,粗重活都願意做,又無處可去,就替他們向長老求情,收他們作為本寺和尚。慧靜自從出家以後,就在師父的嚴格督責下學習識字,念經,雖在托缽雲遊期間也不放鬆。他比較聰慧,到隆福寺後學習佛教經典日益精進,得到寺中幾位執事和尚稱讚。十八歲受戒,被人們用香火在他的頭上燒成十二個小疤瘌。他的師父來到隆福寺一年後就死了。在隆福寺的幾百和尚中,和世俗一樣勾心鬥角,並且分成許多等級,一層壓一層。他師徒二人在隆福寺中的地位很低。盡管他學習佛教經典十分用功,受到稱讚,也不能改變他所處的低下地位,出力和受氣的事情常有他的份兒,而有利的事情沒有他的份兒。他把自己的各種不幸遭遇都看成是前生罪孽,因此他近幾年持律極嚴,更加精研經、論,想在生前做一個三藏俱足的和尚,既為自己修成正果,死後進入西方極樂世界,也為著替他的父親和兄、妹修福,為母親修得冥福。
自從他出家以後,隻同父親見過一麵。那是五年前,父親聽說他在隆福寺,討飯來北京看他。聽父親說,他母親已經在崇禎七年的災荒中餓死了;哥哥給人家當長工,有一年清兵入塞被擄去,沒有逃回,至今生死下落不明;他的妹妹小順兒因長得容貌俊秀,在她十四歲那一年,遇著“刷選”宮女,家中無錢行賄,竟被選走,一進宮就像是石沉大海,永無消息。他無力留下他的父親,也無錢相助,隻能同父親相對痛哭一場,讓父親仍去討飯。
十天前,寺中長老對他說皇後的千秋節快到了,如今災荒遍地,戰亂不止,勸他獻身自焚,為皇後祝壽,為天下百姓禳災。跟著就有寺中幾位高僧和較有地位的執事和尚輪番勸他,說他夙有慧根,持律又嚴,死後定可成佛升天;他們還說,芸芸眾生,茫茫塵世,墮落沉淪,苦海無邊,實在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不如舍身自焚,度一切苦厄,早達波羅蜜妙境。他們又說,他自焚之後,骨灰將在西山建塔埋葬,永為後世僧俗瞻仰;倘若有舍利子留下來,定要在隆福寺院中建立寶塔,將舍利子珍藏塔中,放出佛光,受京城官民世代焚香禮拜。經不住大家輪番勸說,他同意舍身自焚。但是他很想能夠再同他的父親見一次麵,問一問哥哥和妹妹的消息。他不曉得父親是否還活在世上,心想可能早已死了。為著放不下這個心事,三天前他流露出不想自焚的念頭。寺中長老和各位執事大和尚都慌了,說這會引起“裏邊”震怒,吃罪不起,又輪番地向他勸說,口氣中還帶著恐嚇。雖然他經過勸說之後,下狠心舍身自焚,但長老和各位執事大和尚仍不放心。昨夜更深人靜,台上的木柴堆好了,特意將柴堆的中間留一個洞,洞口上放一塊四方木板,蒲團放在木板上,悄悄地引他上去看看,對他說,倘若他臨時不能用佛法戰勝邪魔,塵緣難斷,不想自焚,可以趁著煙火彌漫時拉開木板,從洞中下來,同台下幾百僧眾混在一起誦經,隨後送他往峨眉山去,改換法名,別人絕難知道。由於他幾天來心事沉重,寢食皆廢,精神十分委頓。昨天長老怕他病倒,親自為他配藥,內加三錢人參。他極其感動,雙手合十,口誦“南無阿彌陀佛!”服藥之後,雖然精神稍旺,可是他的喉嚨開始變啞。連服兩劑,到了昨日半夜,啞得更加厲害,僅能發出十分微弱的聲音。別人告他說,大概是藥性燥熱,他受不住,所以失音。
暮春將近中午的陽光,暖烘烘地照射在他的臉上。他又睜開眼睛,向潮湧的人群觀望。忽然,他看見了一個討飯的鄉下老人很像他的父親,比五年前更瘦得可憐,正在往前擠,被別人打了一掌,又推了一把,打個趔趄,幾乎跌倒,但還是拚命地往前擠。他不相信這老人竟會是他的父親,以為隻是佛家所說的“幻心”,本非實相。過了片刻,他明白他所看見的確實是父親,完全不是“幻心”。他的心中酸痛,熱淚奔流,想哭,但不敢哭。他不想死了,不管後果如何也要同父親見上一麵!
他正在心中萬分激動,想著如何不舍身自焚,忽然大寺中鍾、鼓齊鳴,幹柴堆周圍幾處火起,烈焰與濃煙騰騰。他扔開蒲團,又拉開木板,發現那個洞口已經被木柴填實了。他透過濃煙,望著他的父親哭喊,但發不出聲音。他想跳下柴堆,但是袈裟的一角當他閉目打坐時被人拴在柴堆上。他奮力掙紮,但迅速被大火吞沒。最後,他望不見父親,隻模糊地聽見鍾聲、鼓聲、鐃鈸聲、木魚聲,混合著幾百僧眾的齊聲誦讚:
“南無阿彌陀佛!”
當隆福寺鍾、鼓齊鳴,數百僧眾高聲誦讚“南無阿彌陀佛”的時候,坤寧宮又一陣樂聲大作,四個女官導引周後的母親丁夫人入宮朝賀。
往年命婦向皇後朝賀都是在黎明入宮。今天因命婦隻有丁夫人一人,而皇後又希望將她留下談話,所以命司禮監事前傳諭嘉定伯夫人。巳時整進西華門,巳時三刻入坤寧宮朝賀,並蒙特恩在西華門內下轎,然後換乘宮中特備的小肩輿,由宮女抬進右後門休息。她所帶來的仆從和丫環一概不能入內,隻在西華門內等候。等到巳時三刻,由坤寧宮執事太監和司儀局女官導引,並由兩個服飾華美的宮女攙扶,走向增瑞門。然後由一位司讚女官將丁夫人引入永祥門,等候皇後升座。趁這機會,丁夫人偷偷地向坤寧宮院中掃了一眼,隻見在丹陛下的禦道兩邊立著兩行宮女,手執黃麾、金戈、銀戟、黃羅傘蓋、繡旛、錦旗、雉扇、團扇、金瓜、黃鉞、朝天鐙等等什物,光彩耀日,絢爛奪目。她的心中十分緊張,不禁突突亂跳。
有兩個女官進入坤寧宮西暖閣,奏請皇後升座。皇後一聲不響,在一群肅穆的女官的導從中出了暖閣。她想到馬上就可以看見母親,心中十分激動。等她升入寶座以後,四對女官恭立寶座左右,兩個宮女手執繡鳳黃羅扇立在寶座背後,將兩扇互相交叉。十二歲的太子慈烺和皇二子、皇三子侍立兩旁。一位麵如滿月的司讚女官走出坤寧宮殿外,站在丹墀上用悅耳的高聲宣呼:“嘉定伯府一品夫人丁氏升陛朝賀!”恭候在永祥門內的丁夫人由宮女攙扶著,畢恭畢敬地穿過儀仗隊,從旁邊走上漢白玉雕龍丹陛,俯首立定。盡管坤寧宮正中間寶座上坐的是她的親生女兒,但如今分屬君臣,她不敢抬頭來看女兒一眼。周後還是幾年前見過母親一麵,如今透過丹墀上禦香的縹緲輕煙看出來母親已經發胖,加上腳小,走動和站立時顫巍巍的,非有人攙扶不行,遠不似往年健康,不禁心中難過。她向侍立身旁的一位司言女官小聲哽咽說:“傳旨,特賜嘉定伯夫人上殿朝賀!”懿旨傳下之後,丁夫人激動地顫聲說:“謝恩!”隨即由宮女們攙扶著登上九級白玉台階,俯首走進殿中,在離開皇後寶座五尺遠的紅緞繡花拜墊前站定。從東西丹陛下奏起來一派莊嚴雍容的細樂,更增加了坤寧宮中的肅穆氣氛。在丁夫人的心中已經將李國瑞的事拋到九霄雲外,提心吊膽地害怕失儀,幾乎連呼吸也快要停止。
丁夫人依照司讚女官的鳴讚,向皇後行了四立拜,又跪下去叩了三次頭。另一位立在坤寧宮門外的司讚女官高聲宣呼:“進箋!”事先準備在丹墀東邊的箋案由兩個宮女抬起,兩個女官引導,抬到坤寧宮正殿中。這箋案上放著丁夫人的賀箋,照例是用華美的陳詞濫調恭祝皇帝和皇後千秋萬壽,國泰民安。賀箋照例不必宣讀。司讚女官又高聲讚道:“興!”丁夫人顫巍巍地站起來,又行了四立拜。
當看著母親行大朝賀禮時,周後習慣於君臣之分,皇家禮法森嚴,坐在寶座上一動也不能動,但是心中感到一陣難過,滾落了兩行眼淚。等母親行完大禮,她吩咐賜座。丁夫人再拜謝恩就座,才敢向寶座上偷看一眼,不期與皇後的眼光遇到一起,趕快低下頭去。
站在門檻外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怕皇後一時動了母女之情,忘了皇家禮儀,趕快進來,趨前兩步,躬身奏道:
“朝賀禮畢,請娘娘陛下便殿休息。”
周後穆然下了寶座,退入暖閣,在一群宮女的服侍下卸去大朝會禮服,換上宮中常服:頭戴赤金龍鳳珠翠冠,身穿正紅大袖織金龍鳳衣,上罩織金彩繡黃霞帔,下穿紅羅長裙,係一條淺紅羅金繡龍鳳帶。更衣畢,到偏殿坐下,然後命女官宣召嘉定伯夫人進內。丁夫人又行了一拜三叩頭的常朝禮,由皇後吩咐賜座、賜茶,然後才開始閑談家常。周後詢問了家中和親戚們的一些近況。丁夫人站起來一一躬身回奏。在閑話時候,丁夫人一直心中忐忑不安,偷偷觀看皇後的臉上神色,等待著單獨同皇後說幾句要緊體己話的機會。
周後賞賜嘉定伯府的各種東西,昨日就命太監送去,如今她回頭向站在背後的吳婉容瞟一眼,輕聲說:“捧經卷來!”吳婉容向別的宮女使個眼色,自己輕腳快步出了便殿。另外兩個宮女立刻去取來溫水、手巾,照料丁夫人淨手。隨即吳婉容捧著一部黃綾封麵的《金剛經》回來,在丁夫人麵前向南而立,聲音清脆地說:“嘉定伯夫人恭接娘娘恩賞!”丁夫人趕快跪下,捧接經卷,同時叫道:“恭謝娘娘陛下天恩!”吳婉容含笑說:“請夫人打開經卷看看。”丁夫人恭敬而小心地將經卷打開,看見用楷書抄寫的經文既不像銀朱鮮紅,也不是胭脂顏色,倒是紅而發暗。吳婉容沒有等她細看,便將經卷接回,說:“謝恩!”丁夫人趕快伏地叩頭,口呼“娘娘陛下萬歲”,然後由兩個宮女攙扶起身,行了立拜。皇後重新賜座以後,對她的母親說:
“今年千秋節,因國家多事,一切禮儀從簡,該賞賜的也都省去了十之七八。難得有一些都人懷著一片忠心,刺血寫經,為我祈福。先由一個名叫陳順娟的都人寫了一部《金剛經》,字體十分清秀,我留在宮中。隨後又有二十名都人發願各寫一部,我就拿出十部分賜幾家皇親和宮中虔心禮佛的幾位年長妃嬪,另外十部日後分賜京城名刹。但願嘉定伯府有這一部難得的血寫經卷,佛光永照,消災消難,富貴百世。”
丁夫人起身回答:“上托娘娘洪福,臣妾一家安享富貴榮華。今又蒙娘娘賜了這一部血寫經卷,必更加百事如意,不使娘娘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