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3)

“你我深蒙皇上知遇,委以正副軍師重任,值此國家根基未固之秋,風雲巨變之日,不作犯顏直諫則不忠,盡力苦諫則懼禍,為臣之難,莫過此時。室中別無他人,林泉兄何以教我?”

李岩低頭沉默片刻,說道:“據你逆料,東征成敗如何?”

“此事我們已經談過,十分令人擔憂。”

“兄平生精於數術,占卜如神,何不遵旨一卜?”

“仁兄學問,弟所敬佩,對卜卦一道,豈有不知?易理變化玄妙,往往也有偶然。弟平日遇事,重在以常理判斷,不靠占卜。有時占卜,幸而一中,人們便競相傳說。有時也不中,不過人們不談罷了。我從軍事上分析利害,心中了然,所以不必乞靈於卜筮。”

“雖然如此,老兄仍然必須一卜,不然今晚用何話回奏皇上?”

宋獻策想了一下,隻好說:“是的,君命不可違,我就占一卦吧。”

他隨即呼喊簷下肅立的中軍,命仆人端來溫水,淨了手,焚了香,然後從錦囊中取出四十九根蓍草稈兒,放在擦得幹幹淨淨的八仙桌上。這時,他同李岩的心情都很緊張,生怕得到一個不吉之卦。李岩見宋獻策有點遲疑,向他看了一眼,猜到了他的擔心,小聲說道:

“請兄不必遲疑,也許會得一吉卦,改變你我思路,不用再諫阻東征,豈不甚佳?”

宋獻策說:“兄言甚是。易理奧妙無窮,也許會卜得吉卦。既然欽諭難違,隻好不管吉凶,且看占卜結果如何!”

為著表示虔敬,他改變平日占卦習慣,向桌上的蓍草拜了一拜,隨即將四十九根蓍草稈兒分為兩部分,再按照從西周以來三千年間的傳統辦法,將蓍草擺布一陣,忽然大驚,小聲叫道:

“林泉,你看,得到一個凶卦!”

李岩驚問:“什麼凶卦?”

“這是乾卦中的‘上九,亢龍有悔’,豈不是應了今日不該東征之事?”

李岩在少年時也是讀過《周易》的,不覺說道:“果然是個凶卦!”

宋獻策頹然坐下,歎口氣說:“林泉,《周易》雖然變化無窮,但畢竟隻講陰陽二字。一、三、五、七、九都是陽數,到上九,陽已至極,不可能再向前進,再向前進便要挫折,故卦辭為‘亢龍有悔’。你記得這一卦的《係辭》麼?”

李岩說:“弟少年時讀《易經》,對孔子所作易傳,反複背誦,至今不忘。《係辭》雲:‘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請兄想一想,我大順朝近來行事,何嚐不是亢龍!……”

宋獻策趕快作個手勢,要李岩將聲音盡量放小,免得室外有人聽見。李岩搖搖頭,接著說道:

“孔子在這幾句《係辭》中,緊接著用十分感慨的口氣說道:‘其惟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今日你我身居子房與陳平之位,不能諫阻皇上懸軍東征之議,一旦受挫於堅城之下,東虜乘機由中協或西協進犯,截斷我皇上回京之路,豈但‘亢龍有悔’!倘若我大順不能在北京立腳,影響所及,將見河北、河南、山東各地,變亂蜂起,舉國騷亂,大局崩解之禍,不知‘伊於胡底’!”

宋獻策輕輕點頭,小聲問道:“事急勢迫,皇上東征之意已決,今晚召對,我們用何言進諫?”

李岩回答說:“皇上親率六萬將士,孤軍東征……”

“不是孤軍,是懸軍。”

“是的,是懸軍東征,也等於是孤注一擲。此事乃國家安危存亡所係,你我既為順朝大臣,受皇上知遇之恩,必當盡職盡忠,對軍國大事的利弊知無不言,方不負事君之道。”

“如何能恪盡厥職,知無不言?”宋獻策問道,剪去燭花,注目望著李岩。

李岩低頭沉吟片刻,重新抬起頭來,口氣堅定地說道:“依弟愚見,事至如今,隻好將今晚之卦,不作隱瞞,麵奏皇上。平時陛下十分重視仁兄占卜,倘若今晚聽到卦爻辭之後,果然動心,你我即可乘機反複剖析,冒死苦諫,想來陛下可能采納苦諫,回心轉意,懸崖勒馬。”

宋獻策說:“難!難!據我看,此時諫阻東征,十分困難,反而可能惹皇上震怒,埋下你我日後之禍。”

“我兄往日對皇上知無不言,今晚何以如此憂懼?”

“往日,”宋獻策感慨地說,“當皇上在艱難困苦之中,依賴眾文武輔佐,虛懷若穀,從諫如流,集思廣益,知人善任,方能克敵製勝,避免挫折,奪取江山。自從破了西安之後,皇上與陝西將領鹹以為大業將成,誌得意滿,驕氣已露,而新降眾多文臣又歌功頌德。才到西安不久,山西、山東未定,河南未穩,更莫說天下已定,皇上急於還鄉祭祖,大宴鄉黨父老,封侯封伯,比漢高祖功成還鄉,還要心急。自西安至米脂,沿途八百裏,修路建橋,於米脂縣北門外改建行宮。李補之率領戎馬萬匹護駕,沿途官紳百姓接駕。如此耗費財力民力,當時不僅你我都不敢有一言諫阻,連啟東也是心有非議而口中稱頌盛德。君臣之間為何有此隔閡?就是皇上與左右的文臣武將都認為大業已成,而陝西將領們紛紛封侯封伯,他們的意見皇上不能不聽。所以勢移時遷,皇上對我與啟東的進言,有時就不像往日那樣言聽計從了。皇上如今進了北京,身居紫禁城中,與在西安時更為不同。弟今晚縱然不避皇上怪罪,披肝瀝膽,諫阻東征,恐已無濟於事。倘若皇上定要禦駕親征,弟無力諫阻,也要盡力獻出補救之策,或能以奇計製勝強敵。縱然不能取勝,也不使局勢變得不可收拾。”

李岩不覺驚喜,趕快問道:“仁兄有何奇計破敵?”

宋獻策正要說出他的奇計,忽然中軍進來,請正副軍師大人速去前院接旨。宋、李二人迅速站起,略整衣冠,匆匆走到前院,向北跪下。從宮中來的傳宣官昂然走上台階,麵南站立,帶著濃厚的關中口音和嚴重的口氣,琅琅說道:

“聖上有旨!正軍師宋獻策,副軍師李岩,火速進宮。聖上在文華殿等候召對!”

中軍將傳宣官送走以後,宋獻策和李岩因為皇上在文華殿等候,不敢怠慢,不能再談別的話,隨即帶著文武隨從、親兵、奴仆等二十多人,走出轅門上馬,向東華門疾馳而去。

他們在護城河橋內下馬,將一群隨從留在東華門外,進入紫禁城中。當走到文華殿的宮院門前時,他們的心情都很緊張。宋獻策拉一下李岩的袍袖,小聲囑咐:

“今日召對,不同平日,犯顏直諫的話由我來說,兄隻須幫襯一二句即可。”

李岩心中感激獻策的關照,小聲說:“請兄盡力苦諫,再獻上破敵奇計!”

李岩隨在宋獻策的背後,由一宮女帶領,腳步很輕,恭敬地走進文華殿的東暖閣。宮女退出。他們向李自成叩頭,望見皇上的嚴峻神色,不覺心情緊張。僅僅在三年半以前,在伏牛山得勝寨屯兵時候,他們同李自成每日見麵,無話不談,親如朋友,那樣毫無隔閡的情況一去不複返了。

下午在武英殿禦前會議之後,李自成沒有休息,首先叫來吳汝義,命他趕快準備初十日為羅虎與費珍娥成親的事,務要事事風光。他又叫禮政府尚書和侍郎進宮,告訴他們,他要立刻敕封羅虎為潼關伯,羅母為誥命夫人,命禮政府大臣遵照《大順禮製》,火速備辦敕書和潼關伯銅印。他又召威武將軍、羅虎的叔父羅戴恩進宮,命他聽從宮內大臣吳汝義指揮,督率工匠,連夜將金銀熔化,都鑄成五百兩的整塊,分裝木箱,釘牢,加上封條;所得珠寶首飾,也要裝箱釘牢,內襯棉花,外加封條。羅戴恩率領五百騎兵,五百匹騾子,二百匹駱駝,初十日動身,將數千萬兩白銀,還有黃金、珠寶等物,走娘子關一路,押運長安。他又命李雙喜馳往首總將軍府,詢問劉宗敏是否已經召集了各營果毅以上將領,麵授討伐吳三桂的決策,會商如何出兵的事。雙喜回宮稟報,劉宗敏先召見了製將軍以上將領會議,傳達皇上聖旨,如今正在分批召見果毅以上將軍訓話,鼓舞士氣,誓為陛下效忠作戰。至於詳細出兵的事,等待正副軍師前去,商量之後,方好一一下令。李自成聽了沒有做聲,等候兩位軍師進宮。

兩位軍師在文華殿東暖閣叩頭,賜座之後,李自成向他們問道:

“你們回到軍師府,為東征卜卦之事如何?”

宋獻策和李岩恭敬起立,依照獻策囑咐,李岩低頭不語。直到此刻,宋獻策還在心中嘀咕:“要直言不諱麼?”李自成又問道:

“獻策,你到底卜了個什麼卦?”

宋獻策躬身答道:“陛下,請恕臣死罪!臣於晚飯後沐手焚香,請出蓍草,敬謹卜卦,竟得一個不甚吉利(他不肯直說凶卦)的卦,不敢冒瀆聖聽。”

李自成暗暗吃驚,又問道:“到底得的是什麼卦?”

宋獻策:“在乾卦中……”

“在乾卦中……什麼卦?”

“上九,亢龍有悔。”

“《易經》……孤不曾讀過。什麼叫‘上九’?‘亢龍有悔’是什麼意思?”

宋獻策心中害怕,仍不敢直言這是凶卦,繞著彎子說道:

“相傳伏羲畫八卦,文王演為六十四卦,成為《周易》。一部《周易》,卦理深奧,變化無窮。總而言之,不外陰陽搭配,相生相克,天地間萬事萬物,莫能逃易理之外。因為易理如此重要,所以孔聖人活到四十多歲時對弟子們感慨說道:‘假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易經》中講的是天地間陰陽變化之理,陰陽二氣化為圖像便是乾坤二卦,化為數字,便是單數為陽,偶數為陰。一、三、五、七、九是陽數,二、四、六、八是陰數。因為以數字代表陰陽變化,故卜筮亦稱數術之學。微臣……”

李自成心急地說:“此刻不是講書,孤要你說明白這一卦主何吉凶。既是凶卦,也須將凶卦的道理說個明白。快說!”

宋獻策跪下說道:“請恕臣死罪!卦名‘上九’在乾卦中陽盛已到極限,正所謂到了‘物極則反’,是極運,不能再前進了。倘若再往前進,就要受挫,必將有悔。所以這一卦的爻辭是‘亢龍有悔’。《係辭》是孔子作的,解釋此卦說:‘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今日陛下已得北京,仍要懸軍東征,不顧困難,與此卦正合。臣心所憂,不敢不冒死直諫!”

李自成心中震驚,一時拿不定主意,隨即向李岩問道:

“林泉,你是舉人,讀過《易經》,深明《易》理。你對此卦有何解釋?”

李岩已經跪在地上,回答說:“獻策晚膳後,沐手焚香,用蓍草占卜,得出此卦。當時臣在一旁觀看,心中也為之一驚。《易經》中別的卦中也有‘亢龍有悔’之辭,但不若乾卦中的‘上九,亢龍有悔’最為不吉。剛才獻策所言,敬請陛下采納,對東征事三思而行,以免有悔。”

李自成忽然疑心正副軍師商量好假托占卜來諫阻東征,登時產生了一股反感。他沉默片刻,又神色嚴峻地向李岩問道:

“這卦就沒有別的解釋了?”

李岩說道:“伏羲畫八卦,文王演為六十四卦,變化無窮。但卦辭十分簡單,常人不易全懂。幸有孔聖人出,好學深思,勤奮讀《易》,曾經讀《易》韋編三絕。也就說,穿竹簡的皮條兒斷了三次,足見其閱讀之勤。他曾經說自己‘四十而不惑’,但過四十歲以後,他又對弟子們感慨地說:‘假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到了晚年,他周遊列國回來,專心為《周易》寫出《十翼》,又稱《易傳》,以教後人。《係辭》包含在《十翼》之內,十分重要,為孔子所作,也包含弟子們記孔子的話……”

“孤要你解釋‘亢龍有悔’!”

“是的,微臣正要解釋。”李岩又叩了一個頭,接著說道:“剛才獻策所言,正是孔聖人的話。但《係辭》中另外還有幾句話。‘上九,亢龍有悔’,何謂也?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這幾句《係辭》頗有深意。”

“這幾句話與孤東征之事何幹?”

“請陛下效唐太宗從諫如流,俯聽臣愚昧之見。陛下雖然建國大順,改元永昌,但尚未登九五之位……”

李自成截住說:“倘若不是吳三桂據山海衛不肯投降,孤在數日內即可舉行登極大典!”

“微臣願意冒死直言,苟利於國,不避斧鉞之誅。孔子聖人,在‘貴而無位’之後,接著又說,‘高而無民’,更值深思,亦與今日我大順情勢吻合……”

“我大順已占有南至長江,北至燕山的半個中國,江南亦不難傳檄而定,怎麼說孤目前的處境是‘高而無民’?孤願有忠貞骨鯁之臣,決不罪你,但你要把話說清楚!”

“臣竊思,我朝雖然新占有數省之地,然而各地不暇治理,瘡痍滿目,人民未享複蘇之樂,故雖有土地而未得民心,所以皇上是‘高而無民’。荀子議兵,首重得民,陛下今日真正之憂不在吳三桂抗拒我朝,不肯投降,而在處處民心未服。萬一東征受挫,東虜乘之,兵連禍結,將以何策善後?請陛下三思!”

李自成也覺得李岩的擔心並非全無道理,但是他又擔心一旦吳三桂在山海衛城中為崇禎發喪,以興兵複明為號召,傳檄各地,遠近響應,加上滿洲兵乘機南下,局麵會不可收拾。在眨眼之間,他考慮了各種後果,還是認為先發製人,迅速打敗吳三桂為上策。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他的決心,又以溫和態度向李岩問道:

“你說孔子解釋‘亢龍有悔’一卦的一段話,下邊一句是什麼?”

李岩說:“下邊一句話是‘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

李自成搖搖頭,說道:“這句話與我大順朝的情況不合。孤於崇禎十三年入河南,得牛金星與你們二位,到襄京後得喻上猷、顧君恩與楊永裕等,都是人才。到了長安以後,又有許多明朝的文臣都是人才,他們知道天命已改,降順我朝,受到重用。路過平陽,破了太原,又來了一批文臣。如今滿朝濟濟,都是孤的輔弼之臣。隻要是人才,孤就錄用,予以高官厚祿,俾其各盡其才,讚襄大業,不能說‘賢人在下位而無輔’啊!你們都是賢人,並沒有身居下僚!”

“陛下聖明,延攬人才,才有我大順朝於短期中六部鹹備,濟濟多士。然而應該有眾多的地方大吏,府州縣官,為陛下安定封疆,治理國土,恢複農桑,嚴懲奸宄,使百姓得享複蘇之樂,四民鹹有葵傾之心。必須如此,三年之後,方能足食足兵,國家根基稍固,立於不敗之地。目前情況,尚非如此。陛下大概也知,我朝處處尚在戎馬倥傯之中,賢人避居山林,豪強伺機為亂,而派往河南、山東各地的州縣官多係市井無賴之徒,仰賴陛下聲威,徒手赴任,隻知要糧要錢,要騾馬,甚至要女人。百姓常聞‘隨闖王不納糧’之言,始而延頸以待,繼而大失所望。所以《係辭》上說‘賢人在下位而無輔’,與目前賢人避世,不肯為陛下效力的情況,大致相合。也因此‘動而有悔也’。臣愚,直陳所見,懇乞恕罪!”

李自成雖然明白李岩說的多是實情,無奈自從他到了西安以來,天天聽慣了歌功頌德的話,聽不見談論大順朝政事缺點的話,倘若偶聞直言,總不順耳。他沉默片刻,看看李岩,又看看宋獻策,同時又想著今日午後的禦前會議,劉宗敏、李過、李友等等心腹大將都主張對吳三桂用兵,他自己已經同意,並且向朝臣們宣布暫緩舉行登極大典,而劉宗敏也已經召集重要將領,下達東征命令……他想到這些,對李岩說道:

“東征之計已定,拖延時日,決非上策。如坐等吳三桂準備就緒,為崇禎複仇,以恢複明朝為號召,傳檄各地起兵,滿洲人也興師南犯,對我更加不利。況且我軍到了北京後,士氣已不如前,這是你們都清楚的。所以就各種形勢看,遲戰不如速戰,坐等不如東征。你們不要再諫阻東征大計,徒亂孤心!”

宋獻策一反平日的謹慎態度,慷慨說道:“臣碌碌江湖布衣,蒙恩側身於帷幄之中,言聽計從,待如腹心,故臣願以赤忠報陛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臣縱觀全局,衡之形勢,證之卦理,竊以為,陛下東征則於陛下頗為不利,吳三桂如敢南犯,則於吳三桂不利。東虜必然趁機南犯,隻是不知其何時南犯,從何處南犯耳。為今之計,與其征吳,不如備虜。吳三桂雖有數萬之眾,但關外土地全失,明之朝廷已亡,勢如無根之木,從長遠看,不足為患,且可以奇計破之。東虜則不然,自努爾哈赤背叛明朝,經營遼東,逐步統一滿洲,北至白山黑水,以及所謂使鹿使狗之地,勢力漸強,至今已曆三世。皇太極繼位以後,繼承努爾哈赤遺誌,更加悉力經營,改偽國號為大清,不僅占領遼東全境,且統一蒙古,征服朝鮮,利用所掠漢人種植五穀,振興百工,製作大炮。此一強敵,萬不可等閑視之。在今日之前,十餘年來陛下是與明朝作戰,而明朝早已如大廈之將傾,崇禎隻是苦苦支撐危局耳。陛下既來北京,從今日起,必將以滿洲為勁敵,戰爭之勢與昔迥異。故臣以為陛下目前急務在備虜,不在討吳,東征山海,如同舍本而逐末。一旦虜騎南下,或擾我之後,或奔襲北京,則我腹背受敵,進退失據,何以應付?處此國家安危決於廟算之日,臣忝居軍師之位,焦心如焚,不能不冒死進言,懇乞俯聽一二,免致‘亢龍有悔’。”

李自成不能不思想動搖,低頭沉吟片刻,隨即問道:“孤不能一戰而擊破吳三桂麼?”

“兵法雲:‘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方是取勝之道。今吳三桂據守雄關,頗有準備,無懈可擊,又加以逸待勞,倘若東征不利,豈不折我兵馬,挫我軍威?倘若東虜乘機南犯,我軍遠離北京,又無援兵,必敗無疑。所以臣說陛下東征則陛下不利,三桂西來則於三桂不利。”

“孤隻打算以速取勝,然後迅速回師,在北京郊外與東虜作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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