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動蕩中的謀勢高手(2 / 3)

重耳起先雖得到裏克的支持,但裏克並不是他的心腹死黨,所以重耳的優勢其實沒掌握在自己手裏,反而有受人擺布的危險。相比之下,夷吾的支持者雖不及裏克那麼強大,但卻都是自己的心腹死黨,他們都甘為夷吾赴湯蹈火,其中有代表性的人物主要是呂甥和邰稱兩人。宮廷流血事件之後,呂甥和邰稱經過一番商量,作出了兩項安排:首先,派人去梁國知會夷吾,而且重點是讓他一定要獲取秦國的支持,借助外力增強自己的實力;其次,自己在國內遊說,在大夫會議上提議請秦國幫助晉國確定新君人選。

流亡在外的夷吾得到此消息後,也找來自己的老師鬱芮商量。邵芮認為,當下的形勢十分混亂,國內的大夫根本沒有主心骨,已經亂作一團,但身逢亂世,危機與機遇並存,所以力主夷吾回國爭位。邵芮為夷吾支了一招:用國家所有的財富來賄賂國內的反對派和外麵的強國,以贏得他們的一致支持,事成之後再根據情況另作打算。夷吾依計行事,暗中向原來支持重耳的裏克、邳鄭許諾,言事成之後以汾陽之田百萬賜封於裏克,以負蔡之田七十萬賜封邳鄭。反正自己還不是國君,一無所有,用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換來反對派的支持又有何不可?對內許賂立刻見效,裏克和邳鄭順水推舟,馬上轉而支持夷吾。

同時,呂甥和邰稱又在國內大力造勢,以國人意見不一、行不成一致決定為由,提出請秦國幫助晉國定立新君。晉國的大夫們吵個麵紅耳赤也吵不出個所以然來,已是一籌莫展。此外,最有利的競爭者中又有一人已經自動棄權,僵持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而原來支持重耳的裏克一黨也已一改初衷轉而支持夷吾。再者,由秦國決定君位誰屬,也能避免秦國再在晉國元君的情況下對晉國不利。所以,大家都同意呂甥他們的意見。事不宜遲,大家都擔心日久生變,於是立刻遣使趕赴秦國,請秦穆公定奪。既然是晉人請秦國對晉國新君人選作出抉擇,秦穆公當然也很重視,馬上召集大臣商議。商議結果,先派人對兩位晉公子進行考察,看看立誰為君才對秦國最有利。

秦穆公派自己的兒子公子縶(字子顯)去考察。公子縶來到狄國,向重耳表明了來意。重耳當然很想回國即位,於是找舅舅狐偃商量。狐偃依然反對。他認為其他的公子與重耳都有同等資格,立誰不立誰自己根本做不了主,秦國打的什麼主意隻有天知道,不能單憑僥幸心理去冒風險。所以重耳這次依然表示拒絕。公子縶又來到梁國,見到夷吾。與畏首畏尾的重耳不同,夷吾對奪位一事已是成竹在胸,他馬上向秦國公子表明了心跡,而且明確地告訴了他自己這邊已經是勢在必得了。他對公子縶說:“我已經向裏克和邳鄭許諾了,事成之後以汾陽之田百萬賜封於裏克,以負蔡之田七十萬賜封邳鄭,他們現在都站在我這邊了。像我這樣流亡在外的人本來就一無所有,如果能讓我回國祭祀宗廟,安定社稷,當然不會計較什麼國土。如果秦君能幫我一把,事成之後,我願意將河西五城雙手奉上。到那天,秦君如果東遊至黃河之上,就不會再有什麼難辦的事了。我願執鞭牽馬,跟隨在秦君車駕之後。”同時,夷吾拿出了大量的金銀財寶賄賂公子縶。

夷吾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他吃透了秦穆公和國內的那幫大夫。裏克、邳鄭一幹人等不過是唯利是圖之輩,根本沒有堅定的立場,隻要滿足了他們的貪欲就能輕鬆搞定。至於秦穆公,自從他在出關口的爭奪中輸給了晉獻公之後,一心所想便是奪回此戰略要地。夷吾早把秦穆公心裏那點小九九看透了。麵對公子縶,夷吾首先明確告知對方,自己已經在國內大夫中取得了絕大多數實力派的支持,統一了國人的意見,以此表明自己爭位的優勢;然後又許以河西五城為賂,這正說到了秦穆公的心裏去了。秦晉兩國以黃河為界,黃河以西即今陝西省東部的亞城本屬晉國,現夷吾以河西五城許賂,意在表示願意將原本晉獻公設置在秦國頭頂上的那一大塊前沿陣地拱手轉讓給秦國,秦國因此可將邊界東推至黃河,與晉國劃河分治,而崤函、桃林一帶的通道也將由兩國共有,對秦國來說,這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對於秦穆公最終的決定,《國語》作過一番記載,說公子縶完成對兩名晉公子的考察,回國複命。秦穆公起先打算立重耳,他覺得重耳有德,但公子縶勸他立夷吾。公子縶的理由是:“仁有置,武有置。仁置德,武置服。”意思是說,別國確立新君分為兩種:一是置仁,目的在於彰顯自己的仁德,贏得一個好名聲;二是置武,目的在於彰顯武威,為的是取得實際益處。置仁就立一個有德的君主,置武就應該立一個好控製的人。公子縶認為夷吾比之重耳欠缺的是德,但卻好控製,所以認為應該立夷吾。

其實,重耳放棄繼承君位,絕非什麼道德高尚,根本的原因還在於膽怯與謹慎。他麵對困難無所適從,眼看國家混亂不堪隻有選擇逃避。夷吾以許賂的方式換來反對派和秦國的支持隻是情勢所需,也並非因他無德。夷吾在國家內憂外患之時能準確分析各方勢力的心理,將他們全部看透,而且一眼就看明白了秦穆公真正所想,巧施手段,換來支持,用心之深非重耳可比。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好控製呢?事後的發展也證明,秦國根本別想通過幫助晉國立新君的方式實現對晉國的控製。

夷吾盡國力以賂內外,不但謀取了國內反對派的支持,也取得了秦穆公的鼎力相助,甚至還獲取了齊國的認同。在齊、秦兩國軍隊的護送下,夷吾順利回國,繼承了君位,這就是晉惠公。

3.惠公背信棄義

晉惠公夷吾依靠“許賂”繼承君位,即“以賂得國”。當時晉國的軍政大權並不掌握在他自己手中,而是被裏克、邳鄭等人組成的小集團把持。裏克連殺二君,是逼死托孤大臣的虎狼,以他為核心的大夫集團勢力非常強大,除他自己和邳鄭之外,還有號稱七輿大夫的七名前太子申生的舊部。不說其他,光是晉國的軍隊就全部掌控在裏克一黨手中。晉國共有上、下兩軍,上軍本由晉獻公親自掌控,此時已落到裏克手中;下軍本由太子申生掌控,七輿大夫正是下軍的七名掌兵大夫。麵對裏克一黨,晉惠公不但毫無本錢,反倒一上台就欠了他們一百七十萬畝田的許賂。

但晉惠公是一個非常有心計的人,他即位以後,首先做了兩件事。一件事是背棄割地給秦的許諾,派人到秦國致歉,說:“始夷吾以河西地許君,今幸得入立。大臣日:‘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許秦者?’寡人爭之弗能得,故謝秦。”婉轉地表達了不能割地給秦的意思。第二件事是除掉裏克等原來殺死奚齊另立國君的人。最先要對付的是裏克,不但不封給他原來許諾的汾陽之邑,而且把他手中的權也奪了。過後還不放心,恐怕裏克也故伎重演,迎立依然流亡在外的公子重耳,就下令讓裏克自殺。惠公對裏克說,如果沒有裏克,他當不了國君;但是,裏克殺過奚齊,有這樣的人為臣,國君就沒法當了。裏克絕望地說:“不有所廢,君何以興?欲誅之,其無辭乎?乃言為此!臣聞命矣。”隻得伏劍而死。除掉裏克以後,夷吾還害怕他的同黨興風作浪,又尋機將那些當初與裏克同謀的人一齊殺死。做完這兩件事,惠公解除了他的內憂外患,可是國內人心已經徹底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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