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 酷吏傳第六十(2 / 3)

武帝聽說此事後,認為王溫舒很能幹,將王溫舒升任為中尉。王溫舒又效仿在河內郡的做法,再次召集一批狡猾的官吏配合自己,這其中有河內郡人楊皆、麻戊,有關中人揚贛、成信。義縱擔任內史,王溫舒畏懼義縱,不敢濫施酷刑。義縱一死,張湯也隨後敗亡,王溫舒升任為廷尉。尹齊在中尉任上犯法抵罪,王溫舒接任中尉。王溫舒文化不高,做其它的官心不在焉,做了中尉則要大展手腳。王溫舒了解關中的習俗,知道當地豪紳惡吏的情況,將這些豪紳惡吏收羅在屬下。在惡吏中,王溫舒糾集一批邪惡少年,設置告密罐,鼓勵投放檢舉信,舉告奸人,在農村安排陌落長,監督奸人。王溫舒喜歡阿諛奉承,也喜歡巴結有權勢的人;對無權無勢的人,王溫舒視若奴隸。對有權勢的人家,即使做了不法之事,王溫舒也不加以懲治;沒有權勢的人,即使是外戚貴族,也會遭到王溫舒的淩辱。王溫舒玩弄法律,奏請懲治平民中的犯法者,以警告那些豪紳。在王溫舒擔任中尉期間,就是采用這樣的方法辦案。那些被王溫舒拘捕的奸猾難治的囚徒,關押在監獄中,大多數靡爛至死,極少會有人再被釋放出來。王溫舒的爪牙如狼似虎,作威作福。在中尉管轄的區域,中猾以下的罪犯先後伏法,有勢力的人家卻都為王溫舒歌功頌德,說王溫舒治理地方有方。幾年之後,王溫舒的手下官吏,也因為權貴保護,大多數發了財。

王溫舒後來率軍出征東越國,返回後,在朝中提的建議不符合武帝的心意,因此而被免官。在當時,武帝想建造一個通天台,找不到足夠的人工,王溫舒奏請,他此前在擔任中尉時,轄區內還有一些沒有服過役的人員,可以征得幾萬人。武帝非常高興。將王溫舒任命為少府。又轉任為右內史,王溫舒治理的方法與此前一樣,奸邪得到製止。王溫舒後來犯法,再次被免職,又被起用,擔任右扶風都尉,兼任中尉,同此前治理的手法一樣。

一年後,征伐大宛國的漢軍出發,武帝下詔征召豪吏。王溫舒隱瞞手下豪吏華成,有人告發王溫舒私下收受騎士賄賂,還有其它犯罪事實,按照罪行要被滅族,王溫舒自殺。在當時,王溫舒有兩個弟弟以及兩個親家,他們也有各自的罪行,同時被滅族。光祿勳徐自為說:“可悲呀!古代有禍滅三族,王溫舒的罪惡,竟然同時禍及五族!”王溫舒死後,家中的財產還有千金。

尹齊,東郡茌(chí)平縣人。尹齊以刀筆吏身份升任為侍禦史。是張湯的屬下,張湯曾經多次稱讚尹齊為官清廉。武帝派尹齊督察捕捉盜賊,尹齊執法不避權貴。後來升任為關津都尉,其名聲超過寧成。武帝認為尹齊很能幹,又將尹齊提拔為中尉,然而治下的官吏和百姓,境遇每況愈下,屬下的官吏輕視尹齊做事死板,缺少文化,惡吏在任上不肯賣力,善吏又無能為力,很多政事遭到廢棄,尹齊因此而獲罪。再後來又被起用,擔任淮陽郡都尉。王溫舒死後數年,尹齊病死,家中留下的財產不滿五十金。所誅殺的盜賊,淮陽郡最多,尹齊死後,仇家要挖掘尹齊的墳墓焚屍,妻子帶著他的屍骸逃走,回到家鄉安葬。

楊仆,宜陽縣人。以千夫爵位,擔任官吏。河南郡太守舉薦人才,楊仆在朝中擔任侍禦史,朝廷派楊仆督察抓捕崤山以東的盜賊,楊仆的治理方法效仿尹齊,以果敢,行動果斷著稱。楊仆後來轉任為主爵都尉,武帝認為楊仆很能幹。南粵國叛亂,武帝任命楊仆為樓船將軍,立有戰功,封為將梁侯。東越國叛亂,武帝再次派楊仆率軍出征,楊仆自恃此前征伐有功,受到武帝的敕書責備,武帝說:“將軍此前的功勞,隻是先破了石門、尋狹兩地,並不是斬將搴旗的功勞,不足以驕傲自大!此前攻破番禹,將軍將已經投降的敵軍當作俘虜,挖出死人作為斬首記功,這本身就是錯誤。南粵王趙建得、呂嘉犯下大逆罪,不容於天下,將軍不率領精兵窮追,卻使得東越國從容發兵救援,這是第二個錯誤。士卒暴露在外幾年,舉辦朝會都沒有擺酒,將軍不考慮將士們辛苦,而巧施奸詐,借乘著傳車前往邊疆的機會,返回家鄉,懷揣著金印、銀印,向鄉親們誇耀三組綬帶,在鄉裏向鄉民們炫耀,這是第三個錯誤。因為眷戀妻妾而耽誤了行期,卻借口路途遙遠險惡,違背朝廷的法令製度,這是第四個錯誤。軍隊要裝備蜀刀,問君價值多少錢,回答是大約數百錢,武庫每天調出多少武器,卻佯裝不知道,以謊言欺瞞君主,這是第五個錯誤。受詔不到蘭池宮來,事情過後又不解釋。假若此人是將軍的屬下,拒絕回答將軍的提問,不執行將軍的命令,該當何罪?試想大家都是以這樣的態度,在外執行任務,四海之內還有可信任的人嗎!此次前往東越國平叛,將軍能否率領軍隊,以功補過?”楊仆讀了皇上的敕書,驚恐萬狀,回答:“臣願意以死贖罪!”遂與王溫舒一起率軍平定東越國叛亂。再後來與左將軍荀彘一起進攻朝鮮,被荀彘綁縛,詳情記載在《朝鮮傳》。撤軍返回後,被貶為庶人,在家中因病去世。

鹹宣,楊縣人。以佐史身份在河東郡太守手下任職。大將軍衛青派鹹宣在河東郡買馬,觀察到鹹宣踏實肯幹,向武帝推薦鹹宣,鹹宣被任命為廄丞。鹹宣盡心竭力地辦好公事,又升任為侍禦史,後來擔任禦史中丞,受命處理主父偃和淮南王的謀反案,因為鹹宣善於運用法律條文,構成罪案的犯人有很多,殺的人也很多,武帝認為鹹宣善於斷案。幾起幾落後,鹹宣從侍禦史升任為禦史中丞,前後經曆二十幾年。王溫舒擔任中尉時,鹹宣是左內史。鹹宣的治民,連米鹽這樣的小事,都要親自過問,向屬下了解情況,部署縣裏的名曹收藏寶物,府裏的官吏令丞不得擅自處理,否則以法律治罪。在任上數年,一切政事均圍繞著小事展開,可是鹹宣也能夠從小事中,發現大問題,因為過於拘泥於小事,難以作為處理政事的長法,在任上被貶為右扶風,為此怪罪手下的官吏成信,成信嚇得藏在上林苑裏,鹹宣派郿縣令率領吏卒,擅自闖入上林苑的蠶室門,在亭閣裏殺了成信,不料想將一枝箭射在了苑門上,鹹宣被逮捕入獄,判為大逆罪,要滅族,鹹宣隨後自殺。由杜周接替鹹宣的職務。

在當時,郡太守都尉諸侯國相二千石官員,要想治理民眾有方,大多效仿王溫舒等人,而官吏百姓中,觸犯法律的人越來越多,盜賊蜂起。南陽郡有梅免、百政,楚國有段中、杜少,齊國有徐勃,燕國、趙國有堅盧、範主等人。大群的盜賊多達數千人,自封稱號,攻城掠邑,盜取武庫的兵器,釋放監獄中的死罪犯人,綁縛侮辱郡太守、都尉,殺害二千石官員,還發布檄文,告知縣裏為他們準備一應器物、糧食;小群的盜賊有上百人,擄掠鄉間的小盜賊更是多的難以計數。武帝於是派出禦史中丞、丞相府長史親自督辦,仍然難以製止,武帝又派出光祿大夫範昆、各個部門的都尉和原九卿張德等人,穿上特製的繡衣,持有皇帝頒發的符節,帶上虎符,調動軍隊前往鎮壓,斬殺大的盜賊團夥,多達一萬餘人。對敢於資助盜賊飲食的人,格殺勿論,因為盜賊在各郡流竄,為此而受到牽連的人,多達數千人。幾年後,才抓到首犯。其他的從犯紛紛逃亡,而後嘯聚山林,抗拒追捕,往往是成群結夥,官府對他們也無可奈何。武帝又製定了沈命法,法令說:“不及時發覺盜賊團夥,發覺後又不能及時抓捕的,二千石以下官吏,直到負責具體事務的小官吏,一律處死。”再後來,這些小官吏害怕被殺,即使有群盜出現,也不敢報告,擔心一旦報告,又不能及時抓捕,連累郡府,郡府也不讓他們報告。盜賊越來越多,上下相互欺瞞,以躲避法律的製裁。

田廣明,字子公,鄭縣人。以郎官身份,擔任天水郡司馬。以政績積累,升任為河南郡都尉,在任上,田廣明用殺人來加強治民的工作。郡國盜賊蜂起,朝廷征調田廣明擔任淮陽郡太守。一年後,原城父縣令公孫勇與門客胡倩等人謀反,胡倩詐稱是光祿大夫,帶領幾十輛車子和騎兵,說要督察盜賊,在陳留郡傳舍住下來休息,陳留郡太守謁見,想扣押他們。田廣明隨後察覺,將他們全部逮捕斬殺。公孫勇穿著繡衣,乘坐駟馬車來到圉縣,圉縣令讓屬下官吏接待,也發現其中有詐,代理圉縣尉魏不害和廄嗇夫江德、尉史蘇昌將公孫勇逮捕。武帝封魏不害為當塗侯,江德為轑陽侯,蘇昌為蒲侯。在封侯時,四個人匍匐在地上受封,旁邊的小史竊竊私語。武帝問:“你在說什麼?”回答:“封了侯,是否還要回到崤山以東?”武帝說:“你不想東歸嗎?我也賜予你一個爵位。你的家鄉叫什麼名字?”回答說:“叫遺鄉。”武帝說:“送你一個爵位。”於是賜小史關內侯爵,以遺鄉六百戶作為食邑。

武帝認為田廣明連續擒獲大奸,將田廣明調入朝中擔任大鴻臚,提拔田廣明的哥哥田雲中接替淮陽郡太守。在昭帝朝,田廣明率領漢軍在益州平叛,返回之後,受賜關內侯爵,升任為衛尉。後來又調任為左馮翊,在任上有政績。宣帝剛繼位,田廣明代替蔡義,擔任禦史大夫,以此前在左馮翊任上參與擁立宣帝繼位有功,受封為昌水侯。一年之後,田廣明以祁連將軍身份率領漢軍進攻匈奴,出塞來到受降城。受降城的都尉在此前去世,靈柩仍然擺在靈堂,田廣明召來他的寡妻,與寡妻通奸。沒有抵達目的地,田廣明即率軍返回。宣帝將田廣明的案子交予太守杜延年審理,田廣明在闕門下自殺,撤消封國。田廣明的哥哥田雲中在淮陽郡的太守任上放手殺人,官吏百姓堵在朝廷的闕門下控告,田雲中也被殺頭示眾。

田延年,字子賓,是原齊國田氏的宗室子弟,後來遷至陽陵(景帝的陵寢)縣居住。田延年以才能在霍光的大將軍幕府任職,霍光很看重田延年,將田延年升任為將軍幕府長史。後來又任命田延年為河東郡太守,田延年選拔尹翁歸等人作為爪牙,在郡中鎮壓豪強,奸邪不敢為非作歹。後來田延年被調入朝中擔任大司農。恰好昭帝駕崩,昌邑王繼位,因為淫亂,大將軍霍光憂慮,與朝中公卿們商議廢黜昌邑王,當時在場的人,沒有人敢講話。田延年手按劍柄,在廷上喝叱群臣,遂在當天做出決定(詳情記載在《霍光傳》中)。宣帝繼位後,田延年以決策有功,受封為陽城侯。

在當初,茂陵(武帝的陵寢)縣富人焦氏、賈氏用數千萬錢買下一批木炭、蘆葦貯存,這是下葬用的必需品。昭帝駕崩下葬時,挖掘墓穴,匆忙間需要大量的木炭和蘆葦,無處籌辦,田延年奏言:“商人中有預先大量貯存下來的下葬器材,這些均為不祥器物,隻有在急需時才會用到,商人以此來牟利,這不是百姓應該做的事情。奏請將這些器物全部沒收充公。”奏請得到批準。這些富人損失了利益,紛紛報怨,就暗中花錢,誣陷田延年有罪。在此前,大司農向百姓租借了三萬輛牛車,用來從便橋下載運沙土,運到下葬的墓穴,每輛車需付一千錢,田延年在上繳計簿時,增加到每輛車租金二千錢,朝廷一共支付了六千萬,田延年貪汙一半。焦氏、賈氏兩家揭發此事,朝廷將案件交予丞相府審理。丞相府經過討論,上奏說:“田延年監守自盜三千萬,犯不道罪。”大將軍霍光將田延年召來,詢問此事,也想給田延年一個台階下,田延年當場抵賴,說:“我是將軍提拔的,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封爵,不可能去幹這種事情。”霍光說:“既然沒有這種事,哪就讓他們去徹查好了。”禦史大夫田廣明對太仆杜延年說:“春秋》大義,以功蓋過。當初廢黜昌邑王時,如果不是田子賓大義凜然,當場站出來講話,恐怕大事難成。現在無非是朝廷多拿出三千萬,這件事不就了結了嗎。我願意把今天的話當麵講給大將軍聽。”杜延年把這個意思告訴了大將軍,大將軍霍光說:“你說得對,田延年當時確實是位勇士!在那樣關鍵的時刻,能夠講出那樣的話來,震動了朝廷上下。”霍光用手撫摸著胸口說:“我至今想起來,還心驚膽顫!請田大夫告訴大司農,讓他先到監獄中去,等到朝廷公議之後,再做出決定。”田大夫派人通知田延年,田延年說:“多謝朝廷能夠寬恕我,但我有何麵目走進牢獄,讓眾人恥笑我,那些吏卒也會用唾沫吐我的後背!”隨後關上房門,在齋室裏獨坐,繼而袒露出一支臂膀,手裏拿著刀,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幾天後,使者召田延年到廷尉署。聽到鼓聲,田延年在房中自刎而死,死後撤消封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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