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二 竇田灌韓傳第二十二(1 / 3)

卷五十二竇田灌韓傳第二十二

竇嬰,字王孫,竇嬰的父親是孝文皇後的堂兄,父輩一代居住在觀津縣。竇嬰喜歡招攬門客。在文帝朝,竇嬰擔任吳國相,因為生病而被免職。景帝繼位後,竇嬰在朝中擔任詹事。

景帝的弟弟梁孝王劉武,是竇太後最喜歡的小兒子。孝王劉武曾經來到長安朝見皇上,在家宴上,一家人歡聚宴飲。當時景帝還沒有立太子,酒喝到高興時,景帝隨便講了一句:“我去世後,把帝位傳予梁王。”太後聽了此話,很高興。竇嬰當即端著酒杯走上前,說:“天下者,是高祖建立的天下,父子相傳,是漢朝設立的製度,皇上的位置怎麼能隨意傳予梁王!”因為這句話,太後惱恨竇嬰。竇嬰對做官也不感興趣,隨後稱病,辭去官職。太後將竇嬰進入宮禁的名籍除去,不許竇嬰再進宮朝見天子。

孝景帝繼位第三年(公元前154年),吳楚七國叛亂,景帝考察皇室與外戚宗室,沒有人比得上竇嬰更賢能,於是召竇嬰入朝,竇嬰稱自己有病,不足以擔任朝廷的職務,太後此刻也感覺到,當初對竇嬰的處罰有些重。景帝講:“現在國家有事,皇親國戚豈能逃避責任?”於是景帝拜竇嬰為大將軍,賜金千斤。竇嬰提出,爰盎、欒布等名將賢士現仍閑居在家中,遂將他們引薦給景帝。皇帝賜予的金子,竇嬰擺放在走廊上,讓跟隨自己的軍吏,在經過走廊時,根據需要取用,不將賞賜的金子帶回家中。竇嬰在滎陽駐守,監視齊國、趙國叛軍。七國叛亂平定後,景帝封竇嬰為魏其侯。社會上的遊士,爭相前來歸附竇嬰,爭做竇嬰的門客。在朝中議事時,條侯周亞夫、魏其侯竇嬰,沒有那位列侯敢與他們抗禮。

景帝四年(公元前153年),景帝立栗姬的兒子劉榮為太子,任命竇嬰為太子太傅。景帝七年(公元前150年),景帝廢黜劉榮的太子位,竇嬰爭辯,沒有成功,隻好謝病回家休息,隱居在藍田縣終南山下幾個月,竇嬰的門客前來勸說竇嬰,沒有用。梁國人高遂來勸說竇嬰:“能讓將軍富貴的,是當今皇上,與將軍關係最親的,是太後。將軍作為太子太傅,輔佐太子,太子被廢,將軍爭辯也毫無作用;將軍不能為此去死,即佯稱有病辭職,抱著美女,躲在這裏隱居,不去朝見皇上,憤懣怨懟的情緒顯露無遺,是在宣揚皇上不公嗎?假若皇上與太後怪罪起來,將軍和妻子,一家老小恐怕都會有殺頭的危險。”竇嬰幡然醒悟,遂動身,返回長安,像從前一樣上朝。

桃侯劉舍被免去丞相職務,竇太後幾次向景帝提起,是否任用魏其侯竇嬰。景帝說:“太後認為我小氣,不願意把丞相位置給予魏其侯嗎?魏其侯此人沾沾自喜,做事輕率,丞相這樣的重任,不能交予他。”終於沒有用竇嬰,而是任命建陵侯衛綰為丞相。

田蚡,是孝景王皇後的同父異母弟,出生在長陵(高帝的陵寢)縣。竇嬰擔任大將軍,非常尊貴,在當時,田蚡還是一位普通的諸曹議郎,沒有什麼權勢,因此田蚡常出現在竇嬰家裏,侍奉酒宴,像晚輩一樣跪在地上,畢恭畢敬。等到景帝晚年,田蚡開始顯貴,擔任中大夫,能說會道,還懂得青銅器《盤盂》上的銘文,王皇後認為弟弟很能幹。

孝景帝駕崩,武帝繼位,田蚡以武帝舅舅的身份被封為武安侯,弟弟田勝被封為周陽侯。

田蚡開始尊貴,對門客還是很尊重,沒有做官的,就引薦給朝廷,希望用他們來壓製朝中的將軍、大臣。武帝采用的一些鎮撫政策,很多來自於田蚡門客的主意。當時丞相衛綰生病,免職在家中休息,武帝在朝中廷議,準備重新任命丞相、太尉。藉福勸田蚡:“魏其侯竇嬰已經尊貴很久,天下士人都依附竇嬰。現在將軍剛剛貴幸,不要與竇嬰爭寵,即使皇上提出來要讓將軍擔任丞相,也最好推辭,讓予魏其侯。魏其侯擔任丞相,將軍一定會擔任太尉。太尉、丞相在朝中的位置一樣,但由於將軍辭讓,卻能獲得讓賢的美名。”田蚡於是在太後麵前透漏想法,太後向皇上暗示,結果竇嬰擔任丞相,田蚡擔任太尉。藉福向竇嬰道賀,並提出建議:“君侯的性格是喜歡結交善人,同時對惡人嫉惡如仇,現在善人稱譽君侯,君侯擔任了丞相;但惡人畢竟還是很多,他們還會詆毀君侯。君侯如果能夠包容所有人,君侯的位置就會坐得長久些;否則,君侯會遭到誹謗,失去職務。”竇嬰不以為然。

竇嬰、田蚡都喜歡儒家學說,他們一起推薦趙綰擔任禦史大夫,王臧擔任郎中令。迎接魯國人申公到長安來講授儒學,還要設立明堂,奏請皇上詔令列侯回到封國,廢除出入關津的禁令,以禮儀為標準,設計漢朝的官員禮服,用來昭顯太平盛世。竇嬰對竇氏宗室中行為不端的子弟,嚴加申斥,甚至削去宗室屬籍。外戚中有很多人是列侯,而且很多列侯還娶了公主,他們不願意回到封國,因此天天跑到竇太後跟前詆毀竇嬰和田蚡。太後崇尚黃老學說,而竇嬰、田蚡、趙綰此時正在大肆推行儒學治國,貶斥道家學說,這也引起了竇太後反感。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禦史大夫趙綰奏請武帝,朝廷議事不必再向東宮奏報。竇太後知道後,大怒,說:“這是在效仿當年新垣平的邪行!”遂詔命皇上罷免、驅逐趙綰、王臧,免去竇嬰的丞相職務,免去田蚡的太尉職務,以柏至侯許昌擔任丞相,武強侯莊青翟擔任禦史大夫。竇嬰、田蚡隻好以列侯身份在家中閑居。

田蚡雖然在朝中沒有任職,但因為是王太後的至親,仍然受到武帝寵幸,向皇上提出諫言,還能夠受到重視。那些趨炎附勢的士人、官吏都去依附田蚡,而離開竇嬰。田蚡也因此日益驕橫。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竇太後駕崩,丞相許昌、禦史大夫莊青翟因為操辦喪事不力,被免職。武帝任命田蚡為丞相,任命大司農韓安國為禦史大夫。天下士人、郡國中的諸侯更加親附田蚡。

田蚡的容貌短小醜陋,但是身份尊貴。田蚡認為諸侯王的年紀較大,武帝剛剛繼位,很年輕,田蚡以貴戚身份擔任丞相,如果不能對朝中官員們用禮儀進行約束,難以讓官員敬畏。在當時,田蚡入朝奏事,常常與皇上談論很久,所提出的奏議,武帝也大都能夠接受。所推薦的人,開口就是二千石職務,觸犯了皇帝的權威。有一次武帝忍無可忍地問:“君推薦的官員完了沒有?也給朕留下幾個位置。”田蚡曾經請求皇上將考工署的土地撥給自己建造住宅,武帝聽了後大怒,說:“是不是連武庫也一起拿去!”這之後,田蚡有所收斂。招待客人在家中喝酒,田蚡讓哥哥蓋侯王信坐在北麵的客位,自己坐在東麵的主位,自認為是漢朝丞相,應該尊貴,不能因為是兄弟,即降低身份。從此類事情上,也可以看出田蚡驕矜,田蚡為自己建造住宅,一定要超過其他官員,田蚡擁有的田園,多是膏腴之地,為田蚡到郡、諸侯國購買器物的官吏,絡繹不絕。田蚡的府邸前堂,陳設著鍾鼓,矗立著旗幡;後室中居住的婦女,有上百人服侍田蚡。官吏們送予田蚡的狗馬、以及珍奇寶物,數不勝數。

竇嬰自從竇太後駕崩,更加不受朝廷重用,也沒有什麼權勢,那些曾經巴結過竇嬰的官員,此時也顯出倨傲不遜的樣子,隻有灌夫還是原來的態度。因此竇嬰常感覺鬱鬱不得誌,但對於灌夫仍然是格外禮遇。

灌夫,字仲孺,潁陰縣人。灌夫的父親張孟,曾經是潁陰侯灌嬰的門客,很受灌嬰器重,被引薦給朝廷,擔任官吏,後來官至二千石。因為感恩,遂將姓氏改為姓灌,名字叫做灌孟。吳楚叛亂時,潁陰平侯灌何擔任將軍,隸屬於太尉,請求讓灌孟擔任校尉。灌夫率領上千人與父親一起出征。灌孟年紀大了,在灌何一再懇請下,太尉才準許灌孟擔任校尉,因此而鬱鬱不樂,在戰場上,灌孟常不避危險,衝鋒陷陣,戰死在軍中。漢朝法律,父子從軍,有一人戰死,另外一人可伴隨著遺骸回家。灌夫不肯與父親的遺骸回去,情緒激昂地說:“願取吳王和吳軍將軍的頭顱為父親報仇。”灌夫披上鎧甲,手持長戟,招募軍中的壯士。與灌夫關係較好、願意與灌夫一起衝擊吳軍的,還有幾十人。但是衝出營門後,有很多人卻又止步不前。隻有兩個人與灌夫身邊的家奴共有十幾人,騎著馬衝向吳營。衝到吳軍旗下,殺傷吳軍幾十人,就再也衝不動了,隻好折返回漢營,十幾位家奴全部戰死,隻有一名義士與灌夫騎著馬跑了回來。灌夫此戰身上受了十幾處重傷,幸好軍中還有萬金良藥,得以保全性命。傷口還未痊愈,灌夫又請求再次衝擊吳營,灌夫說:“我已經知道吳軍壁壘中的路徑,請允許我再次衝擊吳營。”將軍們被灌夫的英勇所感動,擔心灌夫此去會喪命,就報告了太尉周亞夫,太尉阻止灌夫前去,才罷休。吳軍被打敗,灌夫從此後揚名天下。(注:文帝五年,穎陰侯灌嬰已經去世,在景帝朝七國叛亂時,應該是灌嬰的兒子穎陰平侯灌何。原文有誤)

潁陰平侯灌何保舉灌夫,灌夫被任命為中郎將。幾年後,因為有錯誤而被免職。灌夫將家眷遷至長安居住,京師的權貴們稱讚灌夫,因此灌夫又被景帝任命為代國相。

武帝繼位,認為淮陽郡是天下的交通要衝,須設置重兵,將灌夫改任為淮陽郡太守。後來又調入朝中擔任太仆。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灌夫與長樂宮衛尉竇甫喝酒,因為禮儀而發生爭執,灌夫當時喝醉酒,打了竇甫。竇甫,是竇太後的昆弟。武帝擔心太後會因為此事而殺了灌夫,把灌夫改任為燕國相。幾年後,又因為犯錯誤而被免職,灌夫回到長安居住。

灌夫為人剛烈,又經常醉酒鬧事,不喜歡當麵阿諛人。遇到外戚或者有權勢的人,常喜歡當麵給人難堪;身份不如自己的人,越是貧賤,越能受到灌夫的禮敬,灌夫以平等態度對待他們。在稠人廣眾麵前,舉薦晚輩。也正因為此,灌夫受到士人們的稱讚。

灌夫不喜歡讀書,卻喜歡行俠仗義,答應別人的事情會盡力去做。與灌夫有交往的人,大都是一些豪傑俠客。灌夫家中富有,家產累積達數千萬,家裏招待的食客,多達上百人。在潁川郡,灌夫建造陂池,灌溉田園,宗族中以及門客為了灌夫的事情,常與人爭執,橫行潁川。潁川郡為此有兒歌唱道:“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滅。”

灌夫在家中閑居,那些朝中的卿相侍中以及賓客逐漸疏遠灌夫。竇嬰此時已經失勢,也想與灌夫聯合起來,教訓一下那些趨炎附勢的人。灌夫同樣想結交竇嬰,以便結識更多的列侯與皇親國戚,想借此抬高身份。兩人相互間利用,一起交遊如同父子,關係非常好,毫無芥蒂,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一次,灌夫在家裏有喪事期間去拜訪丞相田蚡,田蚡隨便講:“我想與仲孺一起去拜訪魏其侯,碰巧你家中有喪事。”灌夫說:“將軍願意駕臨魏其侯家,我怎麼敢以喪事來推脫!讓我告訴魏其侯先準備一下,明天將軍一定要早點兒光臨。”田蚡答應了。灌夫告訴了竇嬰。竇嬰和夫人到市場上采買很多牛肉和酒,頭天晚上將家裏打掃布置一番,直忙到天亮。天亮以後,即令門下仆役開始伺候。一直忙到日中,田蚡還沒有出現。竇嬰對灌夫講:“丞相是不是忘記了?”灌夫也很不高興,說:“灌夫家中有喪事,還為他赴宴的事情專門約請,他不應該忘記啊。”於是坐車去迎接田蚡。田蚡上一次講的話,隻是一句應酬話,並沒有當真。灌夫到了田蚡家,田蚡竟然還躺在床上,灌夫看到田蚡,說:“將軍昨天答應去魏其侯家中赴宴,為此事魏其侯夫婦準備了很久,到現在還沒有敢動筷子。”田蚡猛然醒悟,忙謝道:“我喝醉了,忘記與仲孺的約定。”趕忙駕車一起前去。走在路上,車子又慢了下來,灌夫更加不耐煩。在酒宴中,酒喝的差不多了,灌夫起舞助興,舞畢請田蚡接著來,田蚡不願意起來。灌夫坐了下去,話中帶出譏諷的意思。竇嬰趕忙把灌夫扶下酒宴,一麵向田蚡道歉。田蚡和竇嬰喝得很高興,直至深夜,盡興而去。

再後來田蚡托藉福傳話,想要竇嬰在城南的一塊良田,竇嬰很不高興地說:“老夫現在不中用了,將軍雖然貴幸,難道可以倚仗權勢來奪取我的田產!”沒有答應。灌夫聽說了此事,就怒罵籍福。籍福不願意兩家人為此事而傷了和氣;隻好用好話來勸解田蚡:“魏其侯年紀大了,快要死的人,先忍一忍,再等等。”不久田蚡知道了竇嬰、灌夫怨恨自己奪田的事情,也生了氣,說:“魏其侯的兒子殺人,是我田蚡救下來的。田蚡對他魏其侯可謂是仁至義盡,就這麼幾頃田,竟然舍不得!這件事與你灌夫又有何關係?我不敢再要這塊田了。”田蚡為此事大發一通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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